果然还是不能太着急啊!
第25章 絮雨兰舟(七) 楼船悠悠晃向河岸, 船身撞向渡口岸旁,激起一层浅薄的浪花。 韵文坐在二层自己的屋子里,对着镜中的自己, 长久不能平复心情。 她都有些记不得自己是怎样捂着一张脸奔回来的了,只记得方才实在是羞得慌, 她身后甚至还背着他的轻笑。 笑什么笑, 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她留! 门处响起一阵急促关门的声音, 她总算才回过头, 是云翠带着一脸疲色坐回到屋内的茶案旁,替自己斟了盏茶。“女郎您也不说一声, 奴婢在楼下寻了您好一整圈没寻到, 同尔风寻到了卫家郎君这才知道您回来了。您说您跑得也真是快,这才多少会儿, 叶子牌就打完了?” 她缓过气来, 才瞧见韵文头上的那根钗子, 讶道:“这不是晚女郎的物什吗,记得她向来宝贝得紧, 怕是打叶子牌输出来的吧!” 韵文忽而觉着头上这根钗子真是烫手, 可又莫名不想将它摘下来。她转了个话柄,“你这来的也着急,是牛车已经准备妥当了?” “妥啦, 都妥啦!”云翠起身,麻利地替她收拾着包袱, “女郎您还甭说, 这苏杭的山水啊还真是同汝南的好不一样, 连带着气儿里都是雾蒙蒙的烟波感觉呢。方才尔风让我去挑拣些绣面花样儿的,都是些咱们北面时兴的料子, 但花样倒是许多江南出来的水鸭细花的,估摸着是要送来苏杭做买卖的吧!” 她这般说着,将桌上那个青玉花瓶小心递还给她,“这物什女郎还是自己小心收着罢,奴婢怕给您碰坏咯!” 韵文应声笑了笑,握着瓶颈的力道微微加重了些,本能地从妆台上取过自己的锦帕。无论如何,这个玉瓶也曾承载了她无数不明真相的星点期望,哪怕是如今几乎已经知道生门是为何人了,她也有些不舍得将它撇到一旁去。 她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手上正下意识地擦拭瓶身。果然这么多年的习惯还是极难改变的啊。 耳畔传来外头渡口岸上嘈杂的人声,云翠总算将包袱整理完了,一溜烟摆在床榻上,遂提了裙摆来到窗前,将细竹帘卷起来朝外探着身看着。“到啦,到啦,到扬州啦!女郎,咱可要快快下去踩着实地呀!” 她双手扶着窗槛,回过身来朝她细细笑着,满脸都是兴奋与激动。韵文被她这幅心肉痒痒的模样逗笑了,也就跟着她一道下船去了。 直到此刻总算是踩着坚坚实实的地了,她才觉得自己终于是活过来了,那楼船上面发生的所有事儿就像一场逼真荒诞的梦,不过被江南雾蒙蒙的山水随手轻轻一扬便烟消云散。 若是非要仔细回味一下,她觉得也还是有些甜丝丝的羞涩。 正这般想着,肩上忽得被人重重一拍,是庾思莹苦着一张脸挂到了她身上。“绵绵啊,你说我们作女郎的为什么就非得学这女红的活计!阿娘说我若是一日学不会,就一日没有饭吃!” 她面上似挂了油瓶,嘴角沉甸甸地往下坠。韵文见她像耷了耳的狸猫,怪想逗弄她的。她抚拍着她的背替她顺着气,“瞧你跟蔫儿了似的,等下子请你去吃面汤摘酥酪便是了,饿不着你的!” “面汤就算哩,使不得!我现在瞧着那些一根根儿细细长长的物件,就跟瞧那针线筐篓子里头的绣框针线呐,气得我能背过去!” 待到卫籍自楼船上面轻踩着步梯下来时,瞧见的便是笑靥如花的人儿。她似乎瞥见自己了,便不着痕迹地偏过身,不让自己瞧见她的靥面。 尔风臂上绑着好几个包袱,招呼着身后好几个下人们帮忙搬着箱笼,出来便瞧见自家郎君立在原地,动都不动一下。他吭哧上前喘着气儿:“哥儿,看周家女郎呐!” 卫籍屏了半口气背着手,“我在你这儿就不能是看旁的东西了吗?你瞧这江南的山水,瞧这江南的云天,哪一个不是值得看的。” 尔风长长地噫了一声,将手上那些包袱搁在地上,拍着手终于挺直了身子,“哥儿你就甭对尔风还遮遮掩掩的了。奴婢方才出来呀,瞧您这面上这笑的,啧啧,真是满面春风细无声呐,您自己还莫知莫觉的。依奴婢看,您还是趁早将实话同人家说了吧,反正迟早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的,省得人女郎到头来跟着旁人跑了您还追悔莫及!” 云间挤着透过些灿阳,落在尘世大地上。艳阳坠在温婉女郎的鬓间,透透地穿过那根肉质细腻的翡翠碧玉钗,在发间晕着些微盎然光泽。 尔风又是唷了一声,眼尖地瞧见了那边的物什。“这不是二房三姑娘的物件儿吗,哥儿咱们恁般久不回去,里面怎么像是大变样了!” “二房的那些烂摊子关我们大房什么事儿。”他一伸手,又是触碰到了腰间的那枚玉竹筒,“阿菟在那儿守着呢,那些人赶着来邀他去诗会都没得空闲呢,翻不了天的。” 尔风垂着眼,跟着觉得颇为有理地“喔”了一声,末了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又是被他家哥儿三两句言语便带跑了,恨恨跺了跺脚。“哥儿,说您的事儿呢,怎么又说旁人去了!” 可卫籍并不想理他,重新背过手踩着步梯一点点往岸上走。那边站立着的韵文眼尖地瞧见他似有朝着自己方向过来的趋势,不着痕迹地推了正伏在自己身上的庾思莹一把。 “你这光天化日之下抱着人儿拉拉扯扯的,一点儿正形都没有,上车去再说!” 她看着他过来得很快,于是她半句废话也不再多说,转身就拉着她往车上面拖。待到卫籍逐渐靠过来时,只剩下牛车的檐帘落落飘晃。 人儿都上车去了,他也不好就这样再往前靠过去乃至站在牛车的窗下面。此刻并非是将事情挑明白的时候,他一直告诫自己不能逼迫得太紧,万事需得从长计议。 于是他步调一转,便上了后面那辆牛车,直直地坐在了庾安林的边上,将他吓得一激灵,大约是平日里交道打得多,他看清来人后忍不住发了两句牢骚。“你发什么疯呢,你不是不爱同旁人坐一辆车,阿耶还特意给你备了一辆车,喏,就在后面呢,你不去呀?” 可他却是仔细将膝上的衣褶捋平些,将双手搭在上面坐得板正。“你妹妹同她乘一辆。委屈一下你了。” 庾安林张着嘴,指指他再指指自己,被他气笑了。“所以你要来同我坐一辆车?” 卫籍皱了眉,回过头来平淡地扫了他一眼。庾安林得到授意,只好有些憋屈着道:“……好,一辆车好,多亲近亲近好。” “谁要同你亲近了。” 牛车慢悠悠地挪动,庾安林看着他微微前倾的背影,郁闷地想立即从车里面跳出去。可他回过神来,这是他的车啊!要下去也应当是这位一点儿都不见生的下去才是! 可他就这样安静地朝车户外面张望,一声不吭的,他实在是觉着不自在,只好硬着头皮在沉默中开了口。“咱们一会儿要去青庐寺,听说是扬州城最大的道庙,香火旺,求事业和财运最是灵验了。” 他小心地瞥了他一眼,见他似乎对于这事儿并不感兴趣,又道,“听说侧殿有个老媪,江南这一带的人儿都管她叫月老下凡,传言说只要上她那儿求根红绳呐,这姻缘就来哩,灵验得很。不过这老媪也不是那正殿里头坐着的菩萨,也不知道咱们这回去能不能够碰上她,我虽不求姻缘,但就是看上一眼也是好的呀,多稀奇的事儿!” 他将这一番话说完,便悻悻立即闭了口。他哪里敢多言姻缘的事儿jsg啊,年前他阿耶阿娘刚替他定好的婚事,颍川陈氏的嫡次女,他虽没见过,但他又不是自己那庶弟,正头夫人还没定呢,小妾通房便有不下十个,莺莺燕燕的嘈杂烦死他了。他是正儿八经的正人郎君,怎么说也得顾着人家女郎的名声不是。 卫籍原本对这青庐寺是一点儿想法都没有的。他来这扬州,原本也就不在他的计划范畴之内,无非是庾家邀请了他,她也一道跟着来了,才想着下江南来瞧瞧。 “这老媪,真有传闻说的那般灵验?” 话停了好一会儿,庾安林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同自己说话呢。“有这样的声响便一定是有这样的道理的,文伯兄,信则有,不信则无呐。” 他听着这话,顿了片刻,声音里面是轻蔑与不在乎。“一个老媪能有多神,有这样的心思功夫,估摸着你诗卷也都能背完了,想必也不会被校尉大人责骂了。” 庾安林抱着臂,重新缩回到角落里面,无声地切啧了一声。哪怕是同他大哥哥年纪上边相差了五六岁,这整个人儿心态却也沉稳又显得老态龙钟的了。不过十八的年纪,在他面前摆上一副长兄如父的样儿,真不知道他拿什么能将人家女郎捉到身边来! 他就一路这般想着,以为他是真的对这青庐寺一点儿兴致都没有了,刚想说他实在是个不识趣又无聊的人。 直到他路过侧殿,瞧见他手里的那把香火比谁的都要旺,看他虔诚地跪在蒲团上面磕着头,头上是袅袅轻烟。 他惊得直咂舌,忍不住停住步子多看了会儿。庾思莹挽着韵文的臂,手中各自捏着自己要敬的香,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笑什么,发傻呢,还不到前头去拜!” 庾安林再度回头看了侧殿里头的人一眼,挠了挠头。“我倒还真未发傻,我笑有人言行不一,明明心里面想得要发疯,偏还得说毫不在乎,痴傻、痴傻啊!”
第26章 絮雨兰舟(八) 青庐寺里头真人神仙虽多, 但香火最旺的还数三清真人座下,且今时供奉的人愈加多了。原也是颍川庾家举家来拜,寺庙里的闲杂人也并不算太多。韵文并非庾家人, 本就不必随着庾家的大拜一道寻蒲团来跪,她来江南扬州, 原本也主要就是来散心玩的。 自打前朝以来, 各地方的道观便兴起了许多, 可若真说是拜三清真人, 她总觉着还是汝南源溪寺的三清殿更灵验一些。她于是抖了抖素青色的交嵛裙,挽着云翠的胳膊一道往青庐寺的后边去了。 相较于她的心觉无聊, 云翠倒是兴致颇高。“女郎您可打起些精神来耶, 这可是江南,是扬州, 自古以来多少文人墨客诗集里面写的好地方, 只这一回能来, 以后再想来这儿怕是不知多少时候了!” 韵文先前心里还道不过就是个江南,至于让云翠这傻姑娘这般惦念吗, 于是转过道观影壁后面去, 是满眼灿丽的花儿。她这时才回过神来,看着回廊后边那些假山松竹,在江南一贯特色的白墙青瓦后面被人生生凿了一块碎洞, 明知道这时匠人故意而为之,却还是忍不住感叹这种出了手便不能够再回头的果决与奇思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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