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发愣, 云翠听着身后似有脚步声, 回首却见着卫籍比着噤声的手势, 示意她莫要吵着她家女郎。云翠虽不是个平日里对于这方面事儿机灵的,可一连恁般多回每逢卫家郎君要来寻她家女郎时, 都要她悄摸声儿退下去,亦或是被尔风支走,她想不知道这里面有点事儿都难。 可她瞧着这卫家郎君和尔风,想着并不是什么坏人,且这是在庾家的眼皮子底下,她家女郎同庾家五女郎要好,她家女郎应当是安全的,至少她可以放心让她家女郎同卫家郎君待在一块儿。她记着落珠曾漏过嘴同她说道过,这卫家郎君身上也是有着婚约的。既是都有婚约的二人,又是卫家这种几朝清流世家,想来是决计无事的。 她越是这般想着,心里面便越是对卫籍放心,笑着接收到了他的指示后边继而悄没声地退出去了。 韵文眼尖地瞧见在那三清殿高高扬起的飞檐下面,两只灰黑色的鸟儿正整理着羽发,短而尖的喙衔着枝叶,跳落着往飞檐下面的角落里塞。 她歪着脑袋疑惑道,“应当是雀鸟无疑,只是怎得这个季节便筑巢了。” “这里是江南,不比北上,每年热气儿雨点儿来得都更快一些。”她挑眉惊觉回身,看他背着手站在自己身后并不算太远的地方,话是同她说的,只是这视线也是凝在檐下的雀鸟上面。“况且雀鸟又不是人,只知暖意,不知时节的,端午还是清明时节,于它们而言并不算太重要。” 韵文也抬头,看着那对雀鸟相互理着羽翼,又将枝叶往尾羽后面藏,笑道,“雀鸟虽不是人,但这爱美的心也不较人落后呐。” “毕竟是春时季节,寻伴做窝于雀鸟而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卫籍终于将远眺的目光移回到她的身上,她发髻间那根属于王家的钗子与她糅合,在他心间烙下一个清晰温暖的印记。 他忽而轻着步子来到她的身侧。“绵绵。” “嗯?” 她并未回头,但也并未拒绝。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见个人。你放心,不是咱们任何一个认识的人。” 他说完这句话,心里面满是忐忑与不安,生怕她拒绝了自己。 韵文思忖了片刻。见个人,还是不认识的?可她不知为何,想要下意识地去相信他说的话,于是便点点头,“那便去吧。” 他见状,小心翼翼地拉过她的手腕,慢慢朝着青庐寺的偏殿走去。他的身形很高大,比她高了少有一个头还有余,本该迈出的步子也应是快快的、大大的。 可韵文并未觉得有任何行走时急促要喘息的感觉。她被他仔细握着手腕,同样也是慢慢地走在他的身后,虽不是并排行走,她躲在后面却感觉是异样的安心。 她恍惚抬眼看着他的背影。他像一道坚实的墙,护着身后的她,沾不着风,落不着雨。她并不是个打小骄纵惯了的人儿,多少家规家法皮肉苦也都吃过的,可她头一回在心里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儿,似乎生来就该是属于那云间的,他不该落入俗世,历练人世间的百种疾苦。 她越是这般想,越是觉得腕上被他轻轻握住的地方有些发烫。她本能地想将手往回缩些,可他的力道很大,她无法挣脱开。 走在前面的人儿垂眸回过身,慢慢顿住了脚步。“可是我走得快了些?” 她摇摇头。“无事的。” 他总觉得定然是他使得力道大了些,想来也是,她一个娇娇的女郎家,如何经得起他这样长时间在兵士里面的磋磨力道呢? 于是他微微松了手,可又不舍得真的将她的手放下。青庐寺的后园很大,可没人丢得了方向,便是因着那三清殿足够宏大,让人立在寺庙里面的任何一个角落,只要抬了头,便都能瞧见。 自后院到寺庙的偏殿并不算远,可他们却足足走了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待他们总算到了,边上侧靠在门廊下面的女人嘴里叼了根不知名的草,抱着臂冲他们二人翻了个白眼。 “三清真人庇佑,嗬,走几步路就能到的硬是被你们走出了跨越渡桥的架势来!” 她挑眉,目光落到了那被攥着的手腕上,又是嗤笑了一声,“真是一点也舍不得分开啊,我这红绳儿想来你们应是不需要咯!” 她这话语气里满是轻蔑,却在他们靠了脚步立在她面前时仔细瞧了眼卫籍。分明就是方才那个在偏殿烧了整整一把香火的那个小郎君! “是你啊,还以为你真的是寻不到心上人儿呢,你这样,对道观里的真人神仙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怕冒昧。” 听她说到这儿,卫籍顿时恍然了。“先前听友人说,有真人菩萨下凡于青庐寺偏殿,并非是寻常时候都能瞧见真容的。只是未曾想到,竟然同他说得有些不同。” 他这话将她的兴趣勾了起来了,上挑着语调哦了一声:“如何不同了?” “先前听闻您是位老媪,未曾想竟真是神仙菩萨的面容,是在下唐突了。” 那女人听罢,爽朗地笑了两声。“不过是江南一带的玩笑话,算不jsg得数的。” 她于是忽然凑到韵文跟前,将她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女郎,心有所属啊?” 韵文心里一惊,刚想出言解释,却听面前这神神叨叨的女人又道,“奇怪了,眉眼间蒙着雾,雾中之人当局迷者,当以点拨方得生门。” 果然是神神叨叨的人说的话,也是一样的神神叨叨。韵文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郎君,“这人在干什么?” “干什么?”女人听她这话,惊得直起身子来。“你不知道我是谁你就来了?你不知道我这儿是求什么的吗?” 一连两句有些紧凑又咄咄逼人的话吓得她根本不敢再有更多的疑惑问出口。卫籍见罢,声音也跟着一道冷了些:“在下敬您是月老下凡,人送一句真人菩萨,才对您这般客气。您若是觉得心里面有气儿,非得寻个人出了,恕我们不能奉陪。” 他说罢,便想拉着韵文走,哪知那女人忽而面上堆满了笑意,一把又将他们重新挡了回来。“嗨呀我脾气是急了些,您多见谅、多见谅啊!” 她于是从臂上挽着的小箩筐里面仔细挑拣着红绳,终于被她寻出来了一对细细的朱砂色。“有话趁早说,说得越晚,失机越大啊。可若说了,便处处是生门。” 女人自他手上飞快地拿走了那一小锭银子,高兴地在空中连着抛了好几下。“真是这些年见过的最造化弄人又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小郎君,艳福不浅呐!” 她这话说得声音并不算小,叫他们二人双双红了脸。卫籍手中攥着那两根细细的红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韵文总觉得自打她进了这青庐寺,似乎身边种种事儿都在静默中变得欢腾起来,不论是盎然的生机,还是那檐下的雀鸟,亦或是方才自称是那真人月老菩萨下凡的女人和卫籍手中攥着的那两股红绳,她似乎不再觉得身上是沉闷郁结的了。 她知道,他身上是有着婚约的,想必这红绳应当也是他替他未来的准夫人求的吧,她也就不再自作多情了。 “再怎么耽搁得久,估摸着庾家的大拜也当是结束了。” 她落下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便预备着朝外头走去。卫籍看着手上攥着的那两股朱砂色,心里忽而想起方才那女人同他说得那句话。 “有话趁早说,说得越晚,失机越大。” 他心里终于打定了主意,快步跟着她的背影一道跨出偏殿的门槛去,冷不丁怀中撞进一个柔柔的人儿。 韵文吃痛地撑着他的胸膛,伸手揉着脸蛋。“江南这天气真是阴晴不定的,不过刚来没几个时辰,先前还是晴空绵云的,这一会儿便雾蒙蒙地落雨点子了!” 她就这样站在偏殿的门槛后面,不知觉中是自己已经窝在了他的怀抱中。 “绵绵。” 他又是这样低低地唤了她一声,像是深渊里的吟唱一样,勾人心弦。 “嗯?” 他对上她那双晶亮的眼,替她拭去些额上的薄汗。“方才那人说得话,你可听得明白?” 韵文认真地摇摇头,他瞧在眼里,心道也是。 “我有话同你说,关于你,也关于我。”
第27章 絮雨兰舟(九) 她眨了眨眼, 心里面也揣着许多忐忑和猜测。既然不知他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不若就这样无声地看着他。 他下意识抿了一下唇, 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拳。“你当是知道我身上也是有着一道婚约的。” 她听着这话,点点头应了声是。“是呀, 当时在楼船上面, 我还问你是否也同我一样要逃婚来着的。说起来, 那一日你似乎还并未回答我呢, 如今可有说辞了没有?” 然而卫籍面上却是沁出些苦意来。“是啊,你问我是否也要逃婚。但我同你不一样, 我是决计不会逃婚的。” 他看着她似柔水般的眸子, “那是我心间上的人儿,捧在手心里都怕掉下去磕着摔着的, 爱她护她都还来不及呢。” 韵文跟着笑了笑, 可不知自己笑意却并没有达眼底。“这是好事。今个儿大晋新风开放, 多少世家郎君们守着家里面早早定了的婚约不要,偏是同旁的郎君好上的, 亦或是作弟弟的瞧上阿姐, 作妹妹的瞧上阿兄的,乱事儿怪事儿自打前朝那会儿便有了。你能顾着卫家的脸面,又顾着人家女郎的颜面, 这是好事,我呀真是替那女郎觉得高兴。” “你真的觉得高兴吗?” 他不敢一下子将话全都丢出来, 只好一点一点地向外试探。韵文觉得他这话问着有些怪异, “卫家郎君这是年纪轻轻便有了耳背的毛病呀?这可不行的, 该是寻个大夫郎中好好瞧瞧才是。” 似是觉得有些不妥,她又道, “那我自然是替卫郎君的未来正头夫人感到高兴呀,有这么个念在心里面的人,一直顾着她,想着她。不似我这样,打小身上挂着的婚约就和那要押去金墉城的木板铁链枷锁一样,愁都要愁死了。” 她并未抬头看他,因而他眼里那抹转瞬即逝的失落也没能瞧见。卫籍听罢,叹了口气,“我原以为我先前说得够明白了的。” “是需要我明白些什么?” 他忽而凑近她,韵文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发间被他抽走一根钗子,于是跟着他的手一道有些不解地仰起头。“你拔这根连琢给我的钗子作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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