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开门扇,韵文扶着她的手,捏着一柄绣了海棠靥面的月刀形的绢扇,慢慢朝着楼下挪去。 方才自己在上妆的时候落珠便上来催过好多回了,一定要让她下楼去打叶子牌的,再推脱也不能够。 只是她才堪堪菜刀一层的油木木板地,忽得听见身侧有人道了一声惊呼。 “云翠,原来你家女郎今个儿也穿得青色呀!倒还真是巧了,我们郎君择的也是呢!”
第23章 絮雨兰舟(五) 她傻了, 于是伸出去的那个步子便瞬间僵在了那儿。云翠倒是没察觉到,直直地从她身后略挺走过去,发觉她并未跟上来后才回身, 对上她那双满带着怨念的眼。她疑惑地挠了挠头:“倒是奇怪,原不是说是水色吗, 莫非是我听岔了……” 韵文闭了闭眼, 有些哽咽着扶额, 紧咬着后槽牙拿恶狠狠的眼神剜她。这个时候说听岔亦或是没有听岔的有什么意义, 这不是将她那点儿不愿意同他穿一般颜色裳裙的小心思都摆到明面上了吗! 身后听见轻微的笑声,闷闷得从喉间笑出来。她回过头, 瞧见的便是他抱着臂, 靠在油木直廊上。他就这样看着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和个没事人儿一样, 可她做不到啊, 霎时间吓得她心里又是一阵狂颤。 “你、你——” “瞧着这个方向, 这是要去五妹妹屋子里打叶子牌的吧?”他站直了身子,拡着手抖了抖广袖, “先前听尔风说了一嘴, 原本我也没什么事儿,若是不介意的话,我便也舔着脸一道来推几下?” 韵文喝喝地扯着嘴角笑了两声, 下意识地想要逃跑“这事儿,我也拿不定主意。卫家郎君不妨先去前头问问?我忽然想起来我未拿惩罚用的白条了, 我先回上头去拿一下——” “不必了, 想必五妹妹那儿的白条布头也不少, 就用她的便是。” 她忍不住咂舌。自己这主意不是挺大的么,心里面都捏定了还来问她的意见作甚么? 他一边说着, 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生生地断了她那点临阵逃脱的念头。“不是去打叶子牌?按照叶子牌的规矩,若是去晚了恐怕要先要自罚贴两条白条了。” 于是韵文在一愣神的功夫间,便这样被他主动攥着手腕往前走了。说来也奇怪,她分明是不想见到他的,可他握着自己的手腕往前走时,她心里却并未觉得有什么膈应之处,于是在两相沉默之中便有了此刻的场景。 卫籍略微偏过些身子,给身旁的尔风使了个眼色,后者于是会意,立刻便将欲要跟着自家女郎一块儿往前走的云翠拦了下来。“听闻云翠姑娘女红了得,这识辨绣工的本事更是了得。尔风斗胆,可否向云翠姑娘讨要一个时辰,好帮我看看绣品,我也好给我家哥儿交差不是。” 她较他矮上些微,她微微低垂着头,他便笑着弯下腰凑过来,自下往上笑着看她。“好嘛好嘛,都说云翠姑娘最是宽和了!” 其实这也是云翠第一回 听说郎君们要姑娘们帮看绣品的,也不知是要送给谁。本事得到肯定心里自当是欢喜的,因而她回以礼貌的薄笑,“自是可以的,只是不知是要送给卫郎君的心上人、家中姊妹,亦或是未过门的夫人?” 这话将把尔风一噎。原本也就是一个胡诌的理由,他的目的根本就只是将她支走,莫要打扰到他家哥儿和她家女郎的事罢了。既然用了这个由头,绣品自然也是有的,只不过都是他家哥儿自己亲手准备的,原先他问起来,他也不说究竟是个什么用处。 于是他只好轻笑着摸了摸脸。“哥儿只叫我帮着挑一挑,别的也未曾细说,只说叫我挑仔细了,我就是个粗人,精细工夫绣花样面的是一点儿都不通。况且咱们是当下人的,至于是给谁的咱也不便过问呀。” 这话说的不假。云翠跟着点点头,于是心里也不再有过多的疑问,便跟着尔风一道上了步梯。 而在冗长的油木直廊里,韵文此jsg刻只觉得手腕处被他攥着的地方格外得烫。她想不明白,女儿家之间的乐子把戏,他一个男儿郎君也凑过来作甚么。况且昨夜他醉得那么深,这才几个时辰啊,她都还没睡明白,他倒是瞧着一点事儿都没有。 她甚至不知道,他究竟记不记得昨夜的事。 这般想着,面上更加烫了。她有些本能地不想同他共处一室,想着最好是话也不要说上一句。微微收回了些手腕,轻轻扥了一下,才终于让他止住了步子,回过头来顾她。 他看她面上微微有些红,映着日光也瞧见些薄薄的汗珠,心下有些发虚,又瞧见自己还握着她的手腕,于是立刻松了手。“方才是我唐突了。” 可韵文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你……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卫籍有些疑惑。在她的面前,他总是有些小心谨慎,生怕自己哪句话说了叫她心里不舒服。 记得什么?最好是什么都记得,也什么都不记得。韵文面上越发窘红了几分,不敢去看他的眼。“你昨夜,喝多了。” 他恍然,这才回想起今早自己是躺在地上被尔风摇醒的。于是跟着应道:“昨夜似乎……是喝得有些多。” 她耳中听着他这话,于是又有些拧巴了。她又是谨慎试探道:“所以你还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吗?” “我记着我好像是在屋子外面喝得酒,只是不知为何,今日醒来的时候却是在屋子里的。”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她,“这是怎么了?” 可韵文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就这些吗?就只有这些吗? 她呆愣在原地,整一个人又瞬间陷入到昨夜发生的事里去了。一时间她不知这算不算是件好事,瞧这样儿,他应当是真的不记得,可这样的罪苦只她一人承受,她实在是觉着不公。 被轻薄的人儿是她,得守着这方秘密的还是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鼻尖的凉意让她略微清醒了几分。“没什么,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你什么都没做!” 将那口气吐了出来,她拍拍自己的脸颊,莽着一股劲儿直直地往庾思莹的屋子走去了。卫籍对于她突如其来的举止有些摸不着北。 这哪里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啊! 可他觉着自己就算是喝醉了过去,也不应当是个会轻易唐突别人的,只依稀记得昨夜的峨眉月是皎洁明亮的白,像勾人的弦,心里面又欢喜又难过。 他回过身,发觉她已经走得有些远了,于是赶忙小跑着追上她的步伐。“绵绵!” “嘘!”如今她再听见这两个字儿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实在是刺耳又暧昧,她一点儿都听不得。“别说了,怪丢人的!” 然则卫籍却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小字不就是用来称呼的么?“你也可以唤我文伯呀。” 可他越是多说一个字儿,韵文便觉得面上越是烫上一分。她捂着脸,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她突然有些埋怨连琢的屋子为何这么远,这楼船为何这么大,她小小一个人儿,跑起来和他大跨着步子走的时间差不多。 庾思莹原本是站在门前的,可一探头瞧见她通红着一张脸径直朝自己这儿奔来,后边又是个满面着急的郎君,不由会心得勾了唇角。 她推开门扇,朝着直廊里的二人道:“卫家郎君也来啦,不知会不会打叶子牌呀,一块儿来耶?” 韵文步子才刚落到她的面前,便忽然生生地顿住了。她直直瞪着面前的人儿:来什么来!叫他来作甚么!你也不嫌膈应! 可庾思莹笑眯着眼,像是压根没有瞧见她目光中惊恐的意思。“呀,绵绵今个儿上了妆了呀。原先我说什么来着,虽然不是个生在江南的,却实在是柔美得同那江南的烟雨浸润出来的异样,我们这些人家呀实在是艳羡不来!” 她听着这话,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船身在浅浪中颠簸了一下,她并着脚站立着,没稳住身子,止不住向后面倒去。 这一倒便倒入一个热盈盈的怀抱中。她仰面回过头,瞧见的是他潋滟着笑意的眼。“无妨,若是站不稳,我扶着你。” 她心里面一咯噔,迅速伸手抓紧了油木门扇,将她的身子重新站直。她也不回头看他,只是继而红着脸往屋子里钻。 庾思莹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在他们二人之间反复流转的目光逐渐变了味儿,笑得也越发带着不怀好意的意思。 今个儿一早便听见尔风在厨房里面熬煮醒酒汤的动静了,这卫家郎君必然是吃醉了,而且应当是醉得不浅。可方才绵绵火急火燎地奔到她面前时,连身上带着的风也没有一丝的酒意。 那想必便只有这卫家郎君一人吃醉了。 她站在门口,抱着臂往里面瞧,看韵文自顾自地斟了一盏茶,又是囫囵地灌了下去,于是将目光放回到面前这站在外头站立无措的少年郎君身上。 她自然是深刻记着她阿娘和她大哥哥同她说得话的,这般好的机会又能上哪里去找!于是她伸手指了指屋子里面的人儿,“都进去了,你此刻守在门外又是作甚么呢?不是来打叶子牌吗?” 卫籍刚想借着她的话柄子应下,忽而直廊里面又传来脚踏声。“卫哥哥也是来打叶子牌的吗?咱们可得说好了,不准耍赖,输了定然是要往面上贴白条的!” 韵文端着茶盏坐在屋子里,此刻真是觉着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眼睁睁瞧着庾思晚捏着锦帕的一角,楼阁步摇铃铃地坠在发髻上,巧笑倩兮,身后跟着有些无措的卫籍,再后面是愤愤撅着嘴的连琢,实在是一幅奇特的景致,一时没忍住轻笑出声,却同时引来了三人的目光。 庾思晚这才注意到屋里早就坐着一个人儿了,瞧着她这张精致秀美的脸蛋,心里霎时涌上好些警惕。她回想起那一夜在庾府,她也是这样端庄秀雅着出现在众人面前,像是洛神下凡,一瞬便将众人的目光吸了过去,嫉妒的情绪在心里逐渐扎根蔓延。 那一夜,她是风光了,可她是丢尽了颜面!乃至原本以为她阿娘会来安慰她,结果回到元净阁以后呢?不过是等来她阿娘的冷面嘲讽,和她那向来便不太对付的六妹妹嗤之以鼻的不屑。 “呀,原来周家妹妹也在呐。我还觉着奇怪,不是都说大家闺秀重在仪态,不应玩这些易于丧志的玩意儿,今个儿也被五妹妹生拖硬拽着来了,真是稀奇事儿呢。五妹妹,你说你也真是的,若是这打叶子牌人手不够,你分明是可以叫我和六妹妹的呀,何苦为难人家这份端庄淑仪,是吧,卫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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