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可不好听,因着在场的三人顿时齐齐黑了面。庾思晚这话分明就是冲着韵文来的。她想着自己怎么到哪儿都躲不开这样明斗暗醋的事儿呢,今个儿还真是点背。 她刚想开口反斥,抬眼却瞧见卫籍抬了青色长袍,在她对面落座下去。“大家闺秀打叶子牌怎么了?大家闺秀也可以推牌九,也可以吃酒,可以奔可以跑的。大家闺秀也是人儿,何况在下听这话的意思,二女郎这意思是,绵绵是闺秀,你便不是了呀?噫哉!我们卫家的规矩,向来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说得通俗直白一些,便是对识礼的人儿回以识礼,对言行不一的人儿也言行不一。不过二女郎竟自己心了,自己算不得闺秀,难怪是一张嘴皮利落得很,和悬箭似的,一点儿也不饶人,如此,想必在下也不必在二女郎面前恁般忌讳了不是?”
第24章 絮雨兰舟(六) “瞧卫哥哥这话说得, 我不过是为着周家妹妹想,哪里就同你说的那样牙尖嘴利了呢!”庾思晚心里面猛地一跳,虽也依旧是继续捏着锦帕婷婷袅袅地坐了下去, 此刻觉得这矮凳实在是烫得慌。 仔细咂摸着方才他话里的意思,心里又是猛得一突。自己这五妹妹同这周家女郎要好, 因而自己也时长能听她唤“绵绵”二字, 也知是她的小字。要说寻常闺阁姑娘们互相唤来唤去的也就罢了, 可今个儿是从那少年郎君口中听见的。 她扥时有些坐不住了, 转了转眼眸心里勾着曲九。“方才是晚晚失言了,等过些时候踩上岸了, 定要给卫哥哥好好赔上一盏酒。jsg” 眼波流转, 她偏过头才想起自己方才得罪的其实是韵文才对,于是面上重新挂上些笑意, 又道:“你瞧, 都怪我, 一张嘴和个把不住的门似的什么都往外头说。丑话既是我说的,这做东也需得是我才对呀, 还望妹妹能给我这个做姐姐的一个薄面才好, 到头我先自罚三杯以赔罪。” 韵文微微仰面看了她一眼,又乜见自己正对面的卫籍垂着眼不应声,想着好歹也是连琢的庶姐, 总不能一点儿薄面都不给。“那便承蒙二姐姐好意……” “抱歉,在下不胜酒力, 恐要让二女郎失望了。” 随即又深深朝面前的人儿面上望了一眼, 又道:“小酌怡情, 醉饮伤身,女郎们还是少沾酒的好。” 他这话打断地及时, 一下便让三个人都僵坐着说不出话来了。 庾思莹面上原本那和善又恰到好处的笑意顿时凝滞。她还鲜少有过被人拒了的时候,一时间有些无措。祺妈妈同她说过,不能一味盛着郎君们的话,也不可斯滥纠缠,放长线钓大鱼,她于是也只好就此作罢。 韵文却有些愣神。他不胜酒力?他不胜酒力昨夜还一下子囫囵着喝了四坛桃花笑!他这是不要命吗! 这一台戏三人唱,一旁的庾思莹左瞧瞧右望望的,忽然觉得在她自己这间屋子里自己倒像是那说不上话来的外人,顿时感觉心里憋屈得紧,她又向来是个暴脾气的,心里头这气焰子一下便上来了。“罚不罚的又有何要紧的,等过些时候靠了岸,什么都好临了商榷的。我这儿呀就是一破打叶子牌的,不玩儿的人,出去。” 她这话本就是针对庾思晚的,毕竟是她做的局,绵绵又是她让落珠亲自去请来的,也就庾思晚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人儿,不论这卫家郎君人在哪儿都要上赶着来。 竹叶样儿薄薄的木片一轮又一轮地往矮几上边丢,咔啦声响不绝于耳。庾思晚瞧着三人已经出得所剩无几的叶子牌,又垂下头捻了捻自己手上的那一大叠,面上窘迫的神色愈浓了几分。 果然还是不能将大话说得太早啊,又输了! 庾思莹点着面前的那摞似小山丘一般的铜钱币,只觉得真是神清气爽啊,她最爱瞧见的便是自己这心比天还高的二姐姐吃瘪的模样了。不是自恃貌美吗?她倒要瞧瞧,面上贴满了白条,还能有多美! 她毫不客气地伸手,将沾湿了水的白条往她额前一粘。“我的好姐姐,愿赌服输啊!” 在楼船上不比在庾府里,原本能带出远门的物什便不多,庾思晚身上能拿得出手的钱财也全都赔出去了,此刻真是恨自己方才为何非得来挤这趟热闹,若不然也不会在卫郎君面前出糗了。 庾思莹当然知道她此刻的无措,越是这种时刻便越是要落井下石。她笑盈着抬了抬下颌,“妹妹也知道,姐姐怕是已经拿不出些值钱当的物什了。这样,妹妹我也不为难姐姐,毕竟人出门在外难免会有手头紧的时候。上月姐姐不是去了王家的诗会,还拔了头筹呢,听闻姐姐赢了支王家三姑娘的翡翠碧玉钗,不若就用那个抵了便是了。” 她这话一出,庾思晚的脸一瞬间便煞白。“五妹妹糊涂了啊,你既也知是王家的东西,多么贵重的物什,我又岂会随意地带在身上?倘若妹妹真心喜欢,等咱们回了庾府,我给妹妹戴个两天可好?” 这话听来虽恳切,可庾思莹向来不吃她这矫揉的一套。“姐姐才是糊涂了吧,自打你将那钗子赢回来,每日都往头上簪着,生怕旁人瞧不见似的。昨日上楼船时我便瞧得清楚,这会子又来推诿,二姐姐这是玩儿不起呀?二姐姐若是真就一口咬死了未带上楼船来,妹妹也可以带人到姐姐屋子里头帮姐姐好好回忆一番的。” 她话里是明明白白的威胁,激得庾思晚直直想立即起身指着她的鼻头骂她。可她说的确是实话,这丫头向来又是个鲁莽的,带人闯她屋子的事儿她还真是有可能干得出来。比起这簪子,她此刻更担心自己在卫郎君的面前继续失颜面,也是怕着他认为自己是看中王家的物件儿,心里指不定在说她什么呢。 于是她只好就此立了起来,指甲紧紧抠着广袖,面上依旧温着笑。“哪里用五妹妹这般麻烦,不就是根簪子吗,妹妹喜欢,给你便是了。” 她朝着门外扬声唤了一句戴月,顷刻后侍女便轻轻在门板上敲了敲,遂小心着推开门来。戴月得了话,遂又轻轻后退着出了门,不一会儿那根翡翠碧玉钗便被仔细装在一柄花梨木盒中端了进来。 东西送到了,她也实在是不愿意再继续在这里头待下去了,破财又丢脸的事儿,叫她今日实在是抬不起头。于是她一把将面上的白布条扯下来,又道了声自己身子不适,便匆匆地被戴月扶着出去了。 韵文安静地候坐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匆匆开始又匆匆收尾,感觉有些新鲜。早便听闻后宅人越多,纷杂诸事便也越多,先前在庾府里面已经见过一遭了,如今就是打叶子牌都能这般明刀暗枪,果然这事儿得从小磋磨着长大,才好直着脊梁骨从唾沫星子里挣扎着爬出来。 这庾家二女郎这般恨不得将一副眼珠子黏连在卫籍身上,其实无非就是图卫家郎君的一个家世,若是换成是另一户高门世家也是一样的。她回想着原先她阿娘同她说的那些泰山羊氏家里面的事儿,倒也觉得能够理解,毕竟大晋向来看中门当户对,家中子女婚事皆由郎主与主母二人决定。庾家的邵姨娘向来同她姨母不对付,如今有这么根高枝儿递到她的面前,也难怪她就是豁出脸皮来也要试着够上一够。 她这般想着,忽然庾思莹将那柄木盒推到她的面前。“原本你来颍川时带的首饰便不多,况且不过就是一根钗子而已,我也不是没有,便当我那不知死活的二姐姐方才刺咄你的赔礼吧。” 也不等她回话,她便笑着起了身,说是要去回她阿娘的话,又要去被逼着练女红了,韵文也不好出言拦她。 因而不一会儿整一个屋子里又只剩下沉默的二人,偷摸着抬眼看对方却被彼此相互抓了个正着,面上双双有些窘红。 卫籍知道她怯生,也不为难她,只是伸过手来将那柄木盒打开来。“仙鹤牡丹,确实是王家的物什。” 他偏过头来看她。今个儿她头上簪的也是根玉簪,整个人儿瞧着素净得很。心里忽然动了一下,他下意识脱口道:“反正都是你的物件了,若不然,簪上试试?” 韵文心里面一惊,下意识便想出言反驳。可她才一抬头,便看到他那满是笑意的眼,心里不由萌生出一种若是自己此刻出言拒绝了他,真真是要愧疚好一阵子的感觉来。她不说话,他也当她是默认同意了,于是起身来到她身边,再度握着她的手腕,让她坐在铜镜面前。 这时候韵文才瞧仔细了那根翡翠碧玉钗,翠而不艳,通体晶莹润亮,的确是个上乘的料子。他站在她身后,将她的头细微着扶正些,小心压着她的发髻,生怕自己让它散了开来。 他从未给人簪过发,因而握着钗子的手有些微颤。她看着铜镜里面自己身后这样小心的人儿,忽而轻声发笑。“一根钗子而已,用不着这般小心的。” 可他摇了摇头,反而面上也爬上些绯红。他下意识摸了一下腰间一贯别着的那枚玉竹筒。 是同那翡翠碧玉钗上面一样的仙鹤牡丹刻纹。 原先他谋划得仔细,想着就让自己一直守着这个辛秘好了,反正也已经守了这么多年,再多等上几刻也是无妨的。可这人性向来都是贪婪的,一旦见着了,心里面的念想变成了真真实实站立在他面前的人儿,他却觉得多忍耐上一日不说出来,心里面便多急上一分。 钗子斜斜地簪入她的发间,映衬着她宛若清水芙蓉般的面庞。他着实是十分感念庾家五女郎的,这招借花献佛实在是高明。 他俯下身,映眼的是她嫣红的唇。她惯爱抿唇,薄薄的朱砂赤色抿出些边界来,有种雾蒙蒙的呆感。他伸出一根食指替她轻轻将那抹多余的色泽jsg撇去。 她的唇是温的,是润的,他心里似有小人儿在叫嚣,脑中的欲望让他快些一亲芳泽。可他不敢,他害怕自己一时的冲动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果然庾思莹说得对,她其实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脂粉妆点,只一张素面便已能让他念上数年了。其实他记不太清昨夜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她似乎同他在二层的甲板上谈了许久的心,又瞧了许久的月。 待到此刻他才朦朦地唤回些许的记忆,原是晚风渐凉,月色渐长,软玉渐香。 他躬着身,好让自己的视线同那镜中的人儿一般高,看她神色慌乱着想躲又不敢躲的样儿,不由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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