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 韵文顺着声音望过去,在人群里瞧见了分明苍白着一张脸,却还要表现出十分淡定模样的庾思莹。她朝着自己的方向快步在人群里钻着靠拢过来,直到严严实实摸到了韵文的一双手,才终于安下心来。 “绵绵,表姐说……” 韵文连忙捂上她的嘴。“咱们是来赏雨荷的。” 庾思莹一愣,身上不住地颤了一下,遂跟着点了头。“是啊,表姐请了好多人啊,真……热闹。” 在她说出热闹这二字时,韵文听得出她的言语间已经带上些细微的哭腔了。她轻轻拍抚着庾思莹的背,抬头往那坐在主位上的华贵女人望过去,见她也在往自己的方向望过来,一双眼空洞无神。 像是没了生机一样。 韵文有些慌,拍抚着背的频率也加快了些,引起了庾思莹的注意。“绵绵,何事?” “……只是忽然想起了文伯。” 这个时候说些不在场的人是最稳妥的,何况妻子思念丈夫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庾思莹轻轻应了一声,慢慢将她往一旁拉过去。“顾家比你们王家早一些被绑过来,我来的时候,这大殿里面已经有了桓家、温家、袁家和刘家了,不知道在你们王家之后还会不会有更大的世家被绑过来。” 她话才刚说完不过片刻,大殿的门便再度被重重推开,外面的侍卫一连推了十来个吵吵嚷嚷的贵妇人进来。庾思莹眯了眯眼,往韵文的耳畔凑了凑。“谢家也没逃过啊。” 韵文没吭声,指尖逐渐发凉。 她听见方才进了这大殿的一位谢家的夫人愤愤地指着自己早就被淋湿了的发髻,又指了指紧闭着的门扇的方向,朝着庾皇后兴师问罪的声音:“皇后娘娘,外头下着这样大jsg的雨,您将咱们生拖硬拽地拉扯过来,臣妇可不相信您是真的有这样好的兴致,愿意在暴雨里赏花!您还往这大殿里头塞那么多持着兵器的侍卫,怎么,咱们这一大屋子的女眷,还不够护着皇后娘娘您一个人的周全吗?” 旁边另外传出来一道声音:“是呀,皇后娘娘,比起您说是要赏花设宴,臣妇们更觉着您是要将咱们困在这样一方屋子里呢。” 韵文下意识地往庾皇后的面上看过去,总算是在那古井无波里瞧出了一点波澜。 “这位夫人,是个聪明人。本宫记得你,温家二房的夫人,本宫可有说错?” 那温二夫人听见皇后夸赞自己,连忙拨开人群,一个人直直地跪到了前头。“皇后娘娘谬赞,娘娘并未言错。” 庾皇后勾了勾唇,睫毛微颤。“赏。” “谢娘娘……啊——!” 谢恩的话还没说完,一柄剑便贯穿了她的心口。温家二房夫人死不瞑目,不自然地倒在了地上,鲜血顺着剑刃染红了白玉铺满的地面,逐渐蔓延到众人的脚边。 鲜血是发腥的,吓得众人止不住地干呕。 韵文死死掐住人中,用力将庾思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按,不想让她看见此刻她的皇后表姐里,那分毫无生机的麻木。 看来自己原先猜测的一点没错。今日果然是借机要挟女眷,要将她们全都软禁在宫中。 可这又是为何呢? 大殿的门扇再度被打开,这回被扔进来的是庾思莹那入宫才没多久的二姐姐庾思晚,不过不同于众人的穿戴整齐,庾思晚更像是被人生生从睡梦中拽起来的,这会儿身上只着了素白色的中衣,踉跄地跌坐在冰凉的白玉地面上,冷得她直哆嗦。 “……居然敢对本宫无礼!本宫可是端妃,本宫和皇后娘娘同出一族!你们竟敢与本……” “思晚。” 韵文想将庾思晚的双耳也捂住,却被她挣扎开。她看着自己的皇后表姐面上一点儿喜怒都没有,沉着步子,一步步往未央宫的大殿门口迈过去,唇瓣抑制不住地颤抖。 “皇后表姐……” 庾皇后在经过韵文二人面前时步子微微凝滞了一瞬,可她并没有停下来,只是继续朝着庾思晚的方向走过去,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妹妹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庾思晚被她扶得有些不自在,半蹲了礼刚想开口,却被庾皇后打断:“妹妹自然睡得是安稳的,若不然再过一个时辰都要到用晚饭的时候了,妹妹这会儿才刚起身。” 庾思莹缩在韵文的怀里,整个人都发着愣。在她的印象里,自己的这个皇后表姐向来都是温温柔柔的一个人,平日里说话都是温声软语的,还时常给她饮牛乳茶,那可是相当贵重的东西,宫里的贵人都不一定能时时享用得到。 可今日,她那原本最是温柔的皇后表姐,看向自己二姐姐的目光,看向周围一众人的目光,冰冷地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又或者说,是她那温柔的皇后表姐,如今自己像一个死人。 这种想法让庾思莹霎时从头顶凉到脚心。她环视着四周,那些世家夫人们一个个儿地都抱着手臂立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场算得上是亲姐妹之间的好戏。她心里有些烦躁,本能地想冲出去将庾皇后与庾思晚二人分开来,却被韵文硬生生拽住了衣袖。“若是你想顾及着皇后娘娘,顾及着你的夫君,顾家,还有庾家,便先莫要轻举妄动。” 韵文细细地看着这立在大殿中央,那纠缠着的二人,似乎摸出来了些事儿。 方才李璠来将她们一众人“绑”到未央宫时,他说的那道圣旨在四房夫人殷茵的言语中并未展开来。 想必那卷锦缎圣旨,自始至终,上面当是一片空白的吧。 倘若真是皇后要设宴,宴请众多世家女眷赏花赏雨,大可以用皇后的凤印,又何须劳烦陛下写一道圣旨,这未免太过大题小做了。 韵文这般想着,眼里瞧见庾皇后依然是冷着一张脸,让宫女将庾思晚带到未央宫的偏殿去,让人好生替她梳妆更衣,复又是满脸的麻木不仁,直挺挺地往主位方向走去,没来由地想起了那日自己和庾思莹一道在长乐宫外面时,看见的与庾思晚偷/情的人。 她心里有根弦,忍不住颤了颤。 温家二房夫人的血淌了一地,大伙儿闻习惯了也好,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也罢,这会儿也没人去在意那身子已经凉了的人了。 直觉告诉韵文,今儿她们应当是出不了这个未央宫了。 这宫里,怕是要乱了。 陛下怕是要出事了。
第94章 护玉金墉(一) 庾皇后让人将庾思晚带了下去, 这会儿是放空一样地目视前方地往回走 脚上忽然踢到什么东西,她低下头,看见自己一双锦绣履的面上染了红, 踩着地上的华衣锦缎,让她踉跄了一下, 险些将她绊倒。 似乎是觉着有些碍事儿, 她将这拦路的往边上踢了踢, 那剑柄生硬地摩擦地面的声响刺得众人心里发凉。 那温家二房夫人的身子愈发扭曲僵硬, 原先倒地时那惊恐的面容此刻愈发瘆人。 这偌大一个未央宫的大殿,里头站了二三十个世家女眷, 这会儿没有一个敢喘大气儿的, 沉默地目送着庾皇后终于又是扶着把手,坐回到主位上。 庾思晚这会儿也更好了衣出来了。她一眼便瞧见了那睁着眼倒在血泊里的妇人, 面上只是略微闪过一丝诧异, 便不再去看她, 只是提着裙摆上了台阶,立在庾皇后的左手边。“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蹲地歪扭随意, 头上簪着的珠翠步摇却并没有晃得凌乱。庾皇后像是早都习惯了她这副模样, 眼皮都没抬一下:“端妃妹妹今日这个安,请得倒是晚。”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也是因着昨个儿夜里忙着为陛下抄祈福的经文, 烛台点久了,今个儿自然起得晚了。” 庾思晚顿了顿, 语气逐渐染上了埋怨。“倒是不知皇后娘娘今日唤了这样多的人过来, 这是要做什么。臣妾不过入宫数月, 如今陛下身子不爽利,臣妾也还在努力为大晋、为了陛下虔心祷告着, 倒是皇后娘娘如今像得了空了,还有闲心在暴雨里赏花。臣妾原本想着,总得有人替陛下抄着经文,昨日夜里这才回了娘娘的邀帖,倒是没能料到娘娘是非得让臣妾来上这一遭,硬架也得架过来。” 在场的个个儿都是人精,庾思晚这话里面曲里拐弯的讥讽,让众人打量的眼神再度在庾皇后、端妃与如今的顾大夫人之间打转。韵文立在庾思莹的身旁,自然能感受到身侧空气的略微炽热,微微皱着眉,将庾思莹往自己的身后拽了拽。 这三人同出一族是不假,但后宫嫔妃和世家郎君的嫡妻夫人还是很不一样的,隔着深厚的君臣之别,她们皇后与端妃之间的事儿,关她的连琢什么事! 于是在看见琅琊王氏的大夫人罩着吴郡顾氏的大夫人后,众人似是觉着没什么意思,便重新将目光落回到庾皇后的身上,等着她对庾思晚那兴师问罪的话语做出回应。 庾皇后过了许久才终于吭声。“雨里看花,好看呀。” 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庾思晚觉得自己被耍了,火气瞬间上涌,刚想再度阴恻恻地用面上的漂亮话来戳庾皇后的心窝,却看那坐在主位上的人微微张着红唇,叹了口气。“人齐了。” 众人前一刻还在奇怪,什么人齐了,下一瞬那些握着兵器靠着大殿的墙面候着的侍卫们便动了,一个个儿地将锋利的剑刃架在众人的脖颈上。 韵文与庾思莹在绝对的武力下被迫分开。庾思莹的脖颈间被抵着一柄长剑,韵文瞧得仔细,那剑刃较圆盾,不太容易伤着人。 她没法转头,只能转了眼珠,瞧着主位上庾皇后那带着温家二房夫人的血迹的鞋履。 庾思莹到底也是个从小到大不知往未央宫里面跑了多少次的人儿,不论庾皇后今日如何挟持众人,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份情意还是在的,也算是在庾皇后今日这极致的冷漠中唯一尚存的一丝温情。 庾思晚亦是被人用锐利的长剑逼仄着脖颈。她有些慌,但更多的还是怒。“皇后娘娘,您这又是什么意思?您挟持这些官眷们也就罢了,臣妾到底也是这大晋朝的端妃!” 她的言下之jsg意,便是旁人死不足惜,但自己是后宫妃嫔,皇后就不怕落下个弑杀嫔妃的罪名吗? 众人听着庾思晚这话,心中齐齐往上提了口气,可碍于各自脖颈上被紧紧压着的剑刃,这会儿是生怕自己微微动一下,脖颈上的皮肉便会被割裂,这辈子便要交代在这方宫殿之中了。 于是官眷们那一双双的眼都像是淬了毒,怒瞪着那大殿前面的端妃,而庾思晚同样也是怒瞪着一双眼,想从庾皇后那冷漠地没有一丁点表情的脸上读出解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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