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小一些的世家姓族们向来最会看眼色,虽说各自的夫人们没得被挟持在场,可连那些名门望族都噤声了,他们为了保住全族性命,这会儿更是一个个地恨不得缩到宫殿角落里头去,生怕被这股凛冽波及到。 这样一来二去的,自然是没多少人敢对上刘聪的目光。 满眼都是对自己的畏缩,刘聪这会儿是万分的满足,慢吞吞收回了那傲视的目光,一双眸子重新落回到那跪在地上已经是吓到发颤的官兵身上,看着他匍匐在自己的脚旁,甚是没有顾忌地往他跟前踹了两脚。“说话。” 那官兵哆嗦着道:“是……是顾家的大夫人,已故端妃娘娘的胞妹。” 刘聪一双眼朝着大殿外头的日光,似是被刺得眯了眯。 庾家人啊…… 刘聪那双已经不算明澈的眼里难得闪过几分怜悯。 他心心念念的晚娘都已经死了,庾家便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跪在地上的官兵没听见他的动静,咬着牙抬起头:“作何吩咐?” 刘聪依然是望着殿外的天,昏沉的日光落不进他的眼。“不是jsg一早便让你们将四方城门全都关死了吗?仔细着去找,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找到人即刻押往颍川。” 他顿了片刻,对着那起身至一半的官兵伸了掌。“记得让李璠一道跟过去。” 永安殿中的众人皆是一片无声的哗然。 这是杀人还要诛心啊! 不过刘聪似是对于自己这样的安排十分满意。他复又往人群中扫了一眼:“今日顾家人可在?” 身边有瞧着风向作墙头草的小公公哈着腰蹭了上来,附耳在他身侧:“回大人的话,顾家郎主前些日子便告了假,说是家中白事,须得守孝,前头陛下已经朱批准过了的。” 告假?刘聪挑着眉,虽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那便关门吧。” 四周相继传来数道“嘭”声,刘聪手里不知何时点起了一盏烛台,捧在胸前,那昏黄的烛光照亮着他消瘦肮脏的下颌,倒是比厉鬼还要再吓人几分。 “今个儿,各位大臣们也都瞧见了。你们的陛下在我刘聪的手里,如今,我想让他生,他便能生,而我想让他死,他便能经受着万般折磨,直至我觉着满意了,才能勉强让他去死。” 刘聪就这样平稳地在大殿之中踱着步:“我呢,只有一个条件,想与诸位大臣聊聊。我知道你们很敬重你们的陛下,但很不幸,如今我刘氏一族不愿再将放在外头的皇位让给别人了。想留你们陛下的性命,便拥立我刘氏一族为王,若不然——” 他端着烛台仰天长笑,后又弯下腰,以烛光照亮了一名被押在地上的世家夫人的脸。“这位夫人生得可真是花容月貌。” 指尖划过她的面庞,复又掐住她的脖颈,逼着那世家夫人不自然地抬着头。“只是不知道这样好的容貌染上了温热的鲜血,会是怎样一副寒雪红梅图呢?” 噗呲。 刀刃没入皮肉的声响在这死一样寂静的永安殿中被无限放大。 “刘聪!你无耻!” 说话的是那桓家三郎君,声嘶力竭地像是能将刘聪撕成碎片。 “无耻?” 刘聪舔了舔唇角边的那抹溅上来的腥甜鲜血,继续捧着烛台转过身,看着那眼眶都要呲裂了的男人,笑得一脸餍足。“原来那是你的夫人啊?怎么样,这寒雪红梅图,好看吧?” 他特意将身子往一旁让了让,露出那倒在血泊中的女子。 “刘聪!你不得好死!” 噗呲。 又是一阵刀刃没入肉身的声音。 众人眼看着那桓家三郎君直挺挺地倒在了他夫人的面前,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牵过她的手,与之十指相扣,脑袋才终于重重地垂到血泊当中去,顿时被吓得一声不敢吭。 刘聪提着那带血的长剑,嫌弃地往身边的地上一扔。 “啧,不是中原人吗,也不知道挑一些吉利话说。我刘聪好死不好死的不知道,但你这么想当苦命鸳鸯,成全了你们,到了地下见着了阎罗王,可得好生替我美言几句才是呢。” * 要紧的人全都被困在永安殿中,外头的官兵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守着,倒是让后宫之中松快了不少。 二个扎着宫女垂髻的姑娘摸着墙走得匆忙,手上虽是各自端着盘点心,可里面的点心早就被晃得满手碎末。 不过一个拐角,二人便撞上了巡逻的官兵,吓得二人双双一激灵。“你们是哪个宫的?为何行事如此慌张?” 立在前面的宫女弯着眼蹲了个宫礼:“回大人的话,惠帝皇后娘娘点了名要吃这酥饼,只有这已故端妃的长乐宫里头有。这不是刚见了血光,有些瘆人,婢子单单一个人过来有些怕,便多叫了个姊妹过来。” 她眨了两下眼,有些后怕地抿着唇重新低下了头,好半晌总算是打消了那官兵的猜疑,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手让她们离去。 二人懦着声道了谢,可没往前走几步路,却听身后的人又让她们站住。“你们这一路,可有见过旁的女子?” 许是佩刀久了,连着眼里都有刀刃的杀意。二个宫女双双对视一眼,接着便是齐齐摇着头,才终于让她们端着酥饼回去复命。 转过折廊的弯,眼瞧着前后都没了人,庾思莹苍白着一张脸,后怕地替自己顺着气。“真是险些被瞧出来了,茱萸姑姑,这也太冒险了。” 茱萸的眼里亦是有后怕的。可她停顿了片刻,朝着未央宫的方向远远地眺了一眼,嗓音染上些悲痛,又似是带了几分决然:“皇后娘娘生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女郎。茱萸也是瞧着女郎一点点长大的,如今就是拼上这一条贱命,也得将女郎好生送出宫去。” 南面远远地传来些人声与骚动,茱萸听着动静,拉着庾思莹的手,一路往北面跑去。“先前那羊家大人将那王大夫人给换出来了,倒是一点儿不顾及着女郎与王大夫人之间的情意,也不顺手搭一把。” 庾思莹脚步一顿:“羊家来过人?” 茱萸不以为然地啊了一声:“若不然女郎以为身边的女子为何是个面生的?” 这样一失神的功夫,脚下的路没能瞧清楚,庾思莹一脚踩进了那枯枝落叶堆叠的小丘里面,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茱萸好半晌才将她自地上扶了起来,神色间满是着急。“快起来,皇后娘娘可不许你死了!” 只是官兵们也不是傻的。能用惠帝皇后娘娘的面儿糊弄过去一时,这会儿他们也都反应过来了:后宫嫔妃全都被关在各自的宫苑里面了,该有的吃食一样不落,就是为了不让她们发觉永安殿里的异样,怎么可能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放宫女出来? 何况这会儿金墉城还恰巧丢了个世家夫人…… 越是这样想,他们终于发觉了不对。等那些个腰身上佩着刀的官兵们再度闯进了惠帝皇后的宫苑,将里面的宫女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见到方才端着酥饼的二人时,整个皇宫的官兵侍卫全都得了令,要一寸土一寸地地将人搜出来。 永安殿里人心惶惶,无不是惊恐于这皇宫上下几乎所有的护卫侍卫,此刻全都听命于眼前这个匈奴间谍,连陛下身边最近的内侍李璠都不得不听命于他,看来不出一月,司马家将从这九五之尊上跌落下来了。 而那些听闻了惠帝皇后的宫苑被仔仔细细搜查过了的后宫嫔妃们一个个儿地都窝在寝宫中哆嗦,生怕下一个触到霉头的是自己。她们又没有惠帝皇后这样稳固不可被撼动的身份与背景,几个胆子小的甚至已经两眼一翻晕倒过去。 庾思莹忍着脚踝上的痛意,总算是摸索到了内宫墙的砖瓦。茱萸面上终于有了些喜色,弓着腰踩着软草,跪在墙根处用手刨了好一会儿,面前总算是出现了一个狗洞。 在茱萸的不断催促下,庾思莹总算是硬着头皮钻了过去。她趴在皇宫内墙与外墙之间的夹缝中,想要向茱萸伸手拉她一把时,却看见茱萸缩着身子往回退了退。“女郎,茱萸是走不成的。” 庾思莹心中一紧。“茱萸姐姐你……” “我五岁入宫,在浣衣局里面浣了四年的衣裳。九岁那年被皇后娘娘瞧见带回了未央宫,她说整个浣衣局里都是叫苦声,只有我,脸上虽全是脏灰,可一双眼里满是倔强。那会儿未央宫里的茱萸花开得盛,金灿澄黄的一片,娘娘说像极了春日里的金桂,便赐了我花名,唤我作了茱萸。” “娘娘待茱萸极好,茱萸再不用过回原先在浣衣局里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平白无故挨人打的日子了。”她眼里闪着泪花,可对于庾思莹不断拽着自己衣袖的动作却并没有反应。 “茱萸虽然只跟了皇后娘娘九年,但这九年却美好地像是过了一辈子。女郎,茱萸不是不想逃出宫去,茱萸不是不想寻生路,可皇后娘娘尸骨未寒,她入宫的时候也不过是十四岁的年纪,她也是个冬日怕冷夏日怕晒的娇花儿一样的人,如何承受得了这黄泉寒冰的苦楚?茱萸本就是无父无母被卖进这深宫大院的,茱萸要守着皇后娘娘。” 她伏在狗洞的另一头,将庾思莹的手掰开,含着泪笑着同她挥手。 “女郎快些回顾家寻人吧,如今陛下被囚禁,各大世家的郎主郎君们都被扣押在永安殿里面,王大夫人也被羊家大人拐走了,女郎肩上的担子可比茱萸重多了。” “找到了!人在这里!” 茱萸的眼里满是悲痛。她毅然决然地起了身,提起裙摆就往未央宫的方jsg向跑,将身后那些刀剑碰撞的声响全都引开。 只有庾思莹听见了她起身前说得最后一句呢喃。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第98章 护玉金墉(五) 向来是只进贵人只出死人的金墉城里面丢了个世家夫人, 还是在重兵把守下逃掉的,这样大的事儿一时间闹得整个皇宫都不安宁。 永安殿上的大臣们再没法好好列队站着。文官们平日里因饱读圣人贤书而自视甚高,此刻却也是一个个地对着悠闲立在大殿中央的刘聪只敢怒不敢言, 满口的荒唐与岂有此理绕着殿梁,愈发加大的声嗓反倒显得更加软弱无能。 地上淌着的鲜血逐渐蔓延到众人的脚下, 混杂着炎日中的闷味, 恶心腥臭地让人是忍不住地作呕。那些平素到哪儿都是牛车来牛车往的官员们这会儿已经一个接着一个地翻着胃, 搅得这一方不透气的大殿里愈发难闻。 饶是刘聪再能忍耐, 这会儿也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挥着手命那些官兵将四周的门窗全都打开来, 毕竟他要的是皇位和这些臣子对他的臣服, 不是平白无故来闻这气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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