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羊烨先败下阵来,语气总算是放软了些。“宫中有变,这些日子外头不太平,只有这府邸里面才是最安全的。” 韵文状似疑惑地皱了皱眉:“有变?能有什么变?难道皇帝陛下死了?”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双眼微微眯了一下,却并没有让自己住口,只是接着自己的话继续道:“总之,今日朝堂上的大臣们全都到了,金墉城还丢了个人。” 说到这儿,羊烨不着痕迹地瞟了韵文一眼,“可怜这顾家大夫人了,皇后和端妃都死了,她还被下了重金悬赏,若是能找到她,赏金百两呢!” 韵文心里一惊,又是窃喜无论如何,庾思莹到底是成功从那牢狱当中逃了出来,又是担忧这会儿她的境况。 羊烨见她不回答,蹲下身子与她视线齐平:“你担心她?” 韵文眨了眨眼,一颗心却跳得猛烈。“略有耳闻,不过谈不上如何担忧。” 她不着痕迹地顺着院墙挪了挪身子,惊讶地发现这会儿身上的气力终于恢复了大半。摸索着那狗洞,她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身子挡得严实了些:“你方才说,大臣们今个儿全都到了,若是天子要易主,应当不会这般轻易放你们出来吧?你又是如何回来的?” “死的差不多了。” 韵文心里一紧,面上闪过些不自然。“都死了哪些人?” 羊烨紧紧盯着她的眼眸:“太多人了,自相残杀的场景,连我也是第一回 见。” 韵文悻悻喔了一声,放在身后的手悄悄摸上腰间。她慢慢将腰间塞着的帕子抽出来,刚准备往身后的狗洞探去,手腕处却忽得被羊烨紧紧扣住。 “我的好夫人,这摸索着狗洞,是要准备往外逃吗?”
第99章 护玉金墉(六) 韵文被他吓得浑身一颤, 于是手上愈发想快些摸清自己的生门。 可她越是着急,越是只能探到坚硬的院墙,连趁乱将帕子丢出去求救的机会都探不到。 这会儿她不用抬头都能感知到自己头上那点昏暗的日光也被挡住了。她知道那是羊烨, 用他还显着一丝病弱的身子,将她所有能瞧见的苍色的天都笼了去。 他已经是有些病态地想控制住自己, 无论用什么方法, 也不惜一切代价。 可为什么呢? 自那场噩梦之后, 她对于这件事儿想了很久, 但都想不出个缘由来。 而自己此刻能做出的最好的解释,大概是因为羊家三房常年不受重视被欺压, 而她恰巧那日在她大母白事那天闹了场事, 误打误撞地帮了他一把。 韵文皱着眉。她盯着羊烨的衣角,边缘带了一丝血迹, 像是不小心蹭上的。 一颗心紧张地像是跳到了胸腔外, 沉沉地压着自己, 难以呼吸。 他分明披着人皮,却像是地狱里低吟的恶鬼。 羊烨亦是瞥见了她的目光, 不着痕迹地将沾了血的衣角带回到身后去。 他此刻的脸色沉得能滴水。“早先前我被围困在永安殿里, 我望着那因宫变而流了满地的鲜血都没能让我觉着心慌不安。于是我就在心里面觉着好生奇怪,这股莫名的心慌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韵文见他阴粲粲地笑着,不断靠近自己, 近到自己都能感受到他的鼻息,本能地十分抵触。她想伸手将他推远些, 被羊烨瞧出了意图, 顷刻间扼住了她的脖颈, 逼着让她与自己对视。“后来我才回想起来,先前在金墉城里面, 我瞧见你脖颈上的那道掌印,落下的位置根本就不足以让人昏迷过去。”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有被人打晕,因为这道掌印,是你自己劈的。” “你根本就没有失忆。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为什么要骗我!” 韵文紧张地闭了闭眼,想用力将他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指掰开,可她挣扎了许久却只有徒劳。 这样的举动不断刺激着羊烨,令他逐渐失去理智。“周韵文你看着我!” 他的眼里染上些猩红的癫狂。“我究竟是哪里比不上那王家大郎君了?论样貌,论家世,甚至是才学,我羊烨都与他不分上下。他琅琊王氏就是个龙潭虎穴,如今宫变,这种脑袋不知道能在自己脖子上安稳待着的日子不知道要持续多久。你看看你的夫郎,你那心心念念的王家大郎,可有一丝一毫管过你的性命安危?他可曾派了人来护着你?他可曾派了人来接你去安成郡?你既入得了他王家,为何入不了我泰山羊氏!” 脖颈上的力道越收越紧,窒息带来的濒死感让她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不知是他手上力道掐得太紧了,还是他这一声怒吼将她吓住了,羊烨瞧见自己面前近在咫尺的人儿的目光有些呆愣地发直。 他这下才终于有些慌了。后知后觉地松开她的脖颈,看着面前的人儿苍白着一张脸,软软地靠在院墙上,一副快将生机断送了的模样,他连忙紧张地凑到她的面前,捧着她的脸颊轻轻拍着:“韵文,你醒醒,你别吓我!” 韵文跟着他的声音,疲惫而木讷地眨了两下眼。羊烨见她至少还活着,总算才将胸腔里那口提起来的气放了回去。 “外面凉,表妹你身子还没好全,我带你回内室。” “你疯了jsg。” 韵文又眨了两下眼,再度抬起的眼里满是对羊烨的憎恨。“你也不必在这里挑拨离间。王家待我极好,文伯他爱惜我,下人敬重我,婆母垂怜于我。我的日子是如何过的,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我很好,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她扶着墙站起了身,猛地将羊烨的身子往后一推。“而比起怜悯我,把我臆想成你的夫人,羊烨表兄,不若你先顾虑一下你自己的处境。” 羊烨对于韵文的话有些不解。可他此刻没法再去疑惑她的话了。 他的脖颈上突然挨上一道坚硬冰冷的剑刃。 “羊大人倒是懂得趁乱逃离,把自己摘出去,省了这满手血腥,好计谋啊。” 韵文眼里终于闪烁着带了情绪的泪光,半晌才缓慢地往声音的方向抬眼。 女子一身青黛色长袍,青丝高高挽起,落了些发梢在她的肩上。她眄着眼,手中那柄架在羊烨脖颈上的长剑握得平稳有力。 她微微歪着头,朝韵文的方向眨了眨眼。“你不用担心,就这么个病鸡,到了我的剑下,再伤不着你。” 宁昭叶看着韵文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才想起来这些个世家贵女都是不经吓的娇花,于是将自己心里面那些打趣的心思重新收了起来。 “四中郎将大人,你还真是有几分本事的。我们宁家今日虽不在朝堂之上,至少对于今日的事也都听了几耳朵。全须全尾地逃了出来,不惜让他人作为你的利刃,将你一直看不惯的羊家郎主给杀了,你好坐享渔翁之利,合着你泡在药罐子里的这十多年,身子倒是不曾养得多好,心眼子倒是养了许多啊。” 羊烨不耐烦地皱着眉,却也因着那正抵着自己喉管的利刃无法轻举妄动。“宁昭叶,我羊家可与你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怨,你今日威胁我,是觉着你们宁家踩着羊家送的脚踏石,一朝得圣恩,就要翻脸不认人了?你别忘了,你们宁家镇东将军府的荣华富贵,可都是我们羊家的提点。” 宁昭叶听着他嘴上的威胁,嗤笑一声将那利刃愈发往羊烨的脖颈处贴近了几分。“荣华富贵没了就没了呗,我们宁家就没当过什么百年世家,家里勾勾绕绕的人又不多,不过是过回以往的日子,如何就要贪恋钱财权贵了?我们又不是你们,把那些个什么为人君子什么道骨清风看得比一条命还重。” 她嗤笑着往前动了几步,那锋利的剑刃也就顺着羊烨的脖颈,往前滑动几分,寒铁所经之处往外沁着丝丝密密的血珠。 “我父亲在战事前线浴血杀敌,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在这混乱凄厉的乱世之中,给那些平白无故受牵连的百姓们一方平安苟活的日子。他曾同我们说,多杀一个敌人,便能多给可怜的百姓们一日安稳生活。四中郎将大人既然如今也是身居武官之职,不妨想一下,为何这乱世经久弥日地打着仗,战火通天死伤惨痛,可依然平息不下来?” 宁昭叶的眼里满是恨意。“是因为你们啊。” “因为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手上握了那么多权贵的人,想要从中牟利。” “什么天下以百姓安居乐业为乐,什么为人君子需以道骨清风,什么治家治国礼乐不可废,你们自己听听看,这是多荒诞呐。” “每一个真正想要为了底层百姓生活富足的忠臣,大多都触犯了你们众多百年世家的利益,最后不是死在金墉城里,便是死在流放的路上,亦或是死于敌军的刀剑之下。而这里面有多少你们的手笔,有多少又是你那今日已经死在了王敦剑下的羊玄之的功绩,四中郎将大人,你可有去仔细数过吗?” 羊烨垂下眼,看了看脖颈上的剑刃,又抬起眼,看着站立在自己不远处的韵文,轻微笑了一声。“宁家女郎想得倒是长远。可我只知道,我是陛下的臣子,若是陛下命我讨伐敌军,我便需出征讨伐。战场刀剑无眼,毁了座城,死了点人,那都是正常的。” 脖颈上架着的那柄剑依然平稳,但羊烨面上依然是镇定的笑容。“所以宁家女郎,比起操心百姓们的事儿,你不妨先关注一下你自己。你要嫁的夫郎,也是个心里面惦记着别人的,你大可以期待一下,若是有朝一日,你与他一道长大的小青梅一块儿陷入了生死僵局,他究竟会选谁。” 韵文听着这话,下意识地朝着宁昭叶的方向望过去,看她亦是望着自己,眼里满是坚定。 宁昭叶用剑刃勒着羊烨的脖颈,逼着他一步步往后退,最后才狠狠劈了一掌,嫌弃地将他往墙边的草垛里一扔。 “废话可真多,吵得耳朵都要聋了。” 韵文被宁昭叶扶着,寻到了这羊家府邸中一处较为僻静空旷的挑亭里歇神。她深吸着气,缓了许久的神,再度张口时的声音才终于不再是麻木与冰冷。 “我听羊烨前面漏了嘴,宫里那平日里上朝的永安殿成了血河,可是真事?” 宁昭叶擦拭着剑刃上血迹的手顿了顿,叹了口气。“其实这羊家病鸡把你从金墉城里带出来,倒也算是冥冥之中帮了你,至少不用看那么多令人不快的场面。” “我父亲,是不是也在?” 宁昭叶停顿片刻,才道:“你父亲也是刚入朝为官没几日,树不了什么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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