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蓁知道这远没有他说得这样云淡风轻,他是男儿之身,这家主之位多的是别有用心的人觊觎,背后的辛苦必不止于此。 荣蓁有些歉疚,“如今不过初七,便让你为我的事往都城跑一趟。” 慕容霄并不在意,“在我这里,年节和寻常的日子没什么分别,母亲已不在,慕容家便也没有了我的亲人。过去几年慕容斐在府里,每遇年节只觉折磨,永远都要提醒自己隐忍着,仰人鼻息。现在不同了,来都城走一遭,权当散散心。”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荣蓁却觉得说不出的酸楚,更想起另外一桩事,替他担心起来,“你离开姑苏,府里可会安稳?” 慕容霄眼神温和,“难道你没有发觉秋童并不在我身边吗?你大可以放心,我已经安排妥当了。” 从荣蓁进到房中开始,慕容霄便一直在瞧着她,人若有心事,眼神是藏不住的,慕容霄道:“我倒是好奇,你写信给我,究竟要将何人托付到慕容家?不如让我猜猜,或许是个男子?” 荣蓁没想到他这样敏锐,也无法隐瞒,“是,他是我恩人的儿子,与我年少时一同长大,如今我已经庇护不了他,可又担心他的安危,思来想去,只想到或许你能帮我这个忙。” 荣蓁没有笃定他一定会答应,可他不仅应下了,还亲自来了。 慕容霄也没想到自己竟真的猜中,她已经身为吏部尚书,身边又有帝卿夫郎,权势在手,想护什么样的人护不住,除非那人的身份不同寻常,在荣蓁身边也不被人接纳,除了是男子,还会有什么旁的可能,她与那人也定有理不清的瓜葛。 想到此处,慕 容霄道:“你希望我何时带他回去?” 慕容霄行事果决,荣蓁都没有准备好,道:“怕还要耽搁一两日,我只是前些日子同他说要让他出门避一避,并没有告诉他去往何处。” 慕容霄点了点头,“那他现下在何处?” 荣蓁道:“在我府宅上。” 荣蓁在都城里有一处府宅,慕容霄是知道的,即便他不想知道,秦不言也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他。她把一个男子安置在自己府中,倒还真是情深义重,慕容霄只问:“他愿意随我去江南吗?” 荣蓁并未听出慕容霄话里的怪异,只道:“我说的话,他会听的。” 慕容霄淡声道:“看来这人对你的确很重要,他才是你的知心人吧,荣大人就不怕你那个帝卿夫郎会介意?” 姬恒早已伤了心,她不是不知,荣蓁垂眸不语,可她已经顾不得姬恒了。 慕容霄到底不忍见她为难,“你既开口,我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不过,我做事从来讲求公平,这一次是你欠了我,至于怎么还,要容我慢慢想。” 荣蓁苦笑一声,道:“但愿我能还得上。” 慕容霄站起身来,在房间中环视,倏尔回头看着荣蓁,“这客栈我住不习惯。” 慕容府的饮食用度与达官贵人无益,住在这个客栈的确委屈了他,荣蓁道:“都城里还有旁的客栈,我再让人去找间更好的来。” 慕容霄道:“何必舍近求远。既然你的府宅可以住人,便去那儿吧。” 荣蓁还没回过神来,慕容霄已经自顾自走在前面,荣蓁有些懵然:慕容霄居然要去她府上住。 而心惊胆战的则是荣府的管家,府里本就住着一个男子,这居然又来一个男子,瞧见荣蓁对这男子的态度,可见也是极其重视,更何况此人容貌极佳,这难道便是所说的齐人之福? 管家擦了擦额上的汗,从前荣蓁不回府,荣府的差事可是许多人挤破头都想进来的,她也没少被旁人羡慕。可现在,管家只觉这是个烫手的山芋,说不定哪日陛下震怒,连整个荣府都掀翻了,只怕她这条老命也保不住。 荣蓁自己也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此宴自然是为慕容霄接风洗尘,可他坐在桌前并不动筷子,倒是往颜佑安面上看了几眼,而后端起手边的酒杯饮了一口。 慕容霄打量起人来毫不掩饰,颜佑安心思敏感,已猜出七八分,他定定地看了荣蓁一眼,又低下头去垂眸不语。 颜佑安从前便是这般,有什么心事只会往肚里咽,荣蓁知道他又多想了,夹了菜到他碗中,“多吃些。” 颜佑安嗯了一声,倒是十分乖顺,将荣蓁夹的菜吃完,荣蓁又为他盛了一碗羹,将汤匙放下时,抬头正瞧见慕容霄的眼神,她竟差点忘了,慕容霄才是客。 平素有外人在时慕容霄不苟言笑,他面无表情时整个人都有些阴郁,也难怪颜佑安有些无措,荣蓁只能一碗水端平,又替慕容霄夹了些素肴,“我府里的厨子,怕是赶不上慕容家的,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好在慕容霄还算给她颜面,赏脸尝了尝,不过很不捧场,“的确不如。” 这顿饭吃得疲累,荣蓁将身旁两位都“服侍”妥当,她自己都没用多少。颜佑安不怎么说话,荣蓁怕他拘束,便让他先回房,颜佑安对荣蓁一向言听计从,“那我先睡下了。”他又看向慕容霄,“慕容公子,酒过伤身,你也早些歇下。” 慕容霄看着他,“颜公子不留下喝一杯再走吗?” 荣蓁替他道:“佑安的伤刚好不久,如今还服着药。” 慕容霄面露疑惑,颜佑安已经走了出去,荣蓁缓缓道:“前些日子因我之故,让佑安受了牵连,他伤得很重,几度昏迷不醒,可即便是旁人威胁,也不肯将我牵扯半分。我实在对不住他。” 慕容霄想起颜佑安文弱的身影,道:“他倒是还有几分胆色。” 荣蓁无奈一笑,“他其实怕得东西很多,但有时候又敢不顾惜性命。” 荣蓁又多饮了几杯,慕容霄并没有拦着她,憋在心里久了,只怕会憋出病来,自她离开姑苏之后,他刻意不去打听荣蓁的消息,所能听到的也都是她春风得意,官途亨通,可她方才所说,显然也有不可为外人道的事。 慕容霄道:“你放心,他随我回了慕容家,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他的安危。” 荣蓁举杯同他相碰,“还好有你这个……朋友。” 慕容霄的酒杯滞在原地,“那他呢?颜公子又是你的什么人?” 荣蓁认真思索着,“我也不知,若说是亲人,可我们无血缘之亲。若说是朋友,可他对我有怨,也算不得朋友。总之,他是我不能不顾的人,是我心里很重要的人。” 慕容霄将酒饮了下去,酒辛辣得很,直到心里,荣蓁也一杯杯的灌下去,直到半醉。 管家过来提醒一声,“大人,天已不早了,府里也已经铺好了榻,还是先喝些醒酒汤吧,仔细胃疼。” 荣蓁站起身来,身形晃了晃,慕容霄连忙将她扶住,荣蓁靠在慕容霄怀里,眼神朦胧,她朝门边挥了挥手,“不……不在这里歇着了,殿下还在等我,我不回去,他不肯睡……” 府里已有两个男人,竟还不忘了帝卿,不知为何,管家竟先看了看慕容霄的脸色,却只听他叹了口气,吩咐道:“去备马车吧,我送她一趟。” 第081章 启程 马车上, 荣蓁醉得昏沉,只觉自己被人扶住,靠在了身旁人的肩上, 马车轻晃,可身旁的肩膀却甚是安稳,让她想好好睡一觉。慕容霄侧眸看着她,手指轻轻触碰在她的脸颊上, 曾经心心念念留不下的人, 如今便在自己身边。 荣府到帝卿府的路不算短,慕容霄却希望这一路再长一些, 那日收到都城的信件,秋童便猜出一些来, 满心欢喜地捧到他面前, 荣蓁离开慕容府之后,没有人敢到他面前提起她,可却也都知道,荣蓁并不是他的逆鳞, 而是他的软肋。 荣蓁呓语几声, 慕容霄听不真切,他低头去听,才听见她一直在说的是“对不起……”,慕容霄将她拥紧了些,却也想问她一句,这一声对不起究竟说的是谁? 帝卿府里,月色如霜一般洒在殿前, 恩生手中捧着大氅,与姬恒一起立在殿前, 站得久了,只觉双腿都已麻木,他劝了一句,“殿下,您说殿里太闷到外面透透气,可在这里都已经待了小半个时辰,夜里寒冷,若是伤了身体,又要养上许久。” 姬恒仰头看着月光,“你说,这月有阴晴圆缺,人呢,是不是也是如此?明月如玦,纵得一夕圆满,却还是会有缺憾。我站在至高之处,摘下了别人的月亮,可即便靠得再近,也捂不热。” 恩生知道姬恒心里苦,何止是他,连荣大人的脸上也少见欢颜。 正在这时,外面侍人来禀道:“殿下,大人的马车停在府门外,只是似乎醉了酒。” 姬恒闻言大步走了出去,恩生连忙让人跟上。 而府门外荣蓁未下马车,一些下人也不敢催促,子芸走上前去,隔着车帘唤了几声“荣大人”,见里面没有响动,她伸手掀开了车帘,却没想到马车里竟还有一名男子,慕容霄抬起眼眸,眼中的冷淡和威慑让子芸定在原地,良久才听他道:“她醉了,你仔细扶着些。” 子芸讷讷地点着头,将荣蓁从马车中扶了下来,即便荣蓁身边的男子来来去去,也不是她能过问的,何况有了云轶之事在前,子芸知道最要紧的是管好自己的嘴。 无人留意马车中窗帘掀起一角,慕容霄的眼神停留在她两人身上,子芸扶着荣蓁到了门前,这时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从府中走出,行走间虽疾如风,但却未损其周身的清贵之气,他将荣蓁接过,面上隐着些愠怒,“大人怎么会醉成这样?” 子芸不敢说话,荣蓁脸颊泛红,醉得厉害,姬恒吩咐下去,“去熬完醒酒汤送到正殿来。” 而后只见他将大氅披在荣蓁身上,将人扶回了府里。慕容霄收回了眼神,府外的马车也缓缓驶离。原来那就是她的正夫,即便逆着光看不真切面容,可依旧看出那人对她的关切。她究竟为何而难过呢? 荣蓁酒醉不醒,姬恒好不容易将那碗醒酒汤喂下去,她身上的中衣已经湿了大半,姬恒让 恩生取身干净的寝衣来,将她身上的湿衣‖褪去,又仔细为她擦身。荣蓁酒意发散,额上出了许多汗,胃里又有些难受,姬恒怕她被呛到,便守着她整夜未睡下,直到天边泛白。 荣蓁醒来时,难得没有宿醉后的头痛,她扶着坐起身,却见姬恒伏在榻沿上睡着,身上连件厚实的衣袍都未披着,荣蓁伸手抚在他的头上,何必呢,何必对她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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