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 荣蓁与姬恒躺在榻上,姬恒轻言细语,宛若说些家常一般,“还有半月便到除夕, 今年的宫宴应比从前热闹吧, 德阳也快生了,不知道会是个女儿,还是个儿子。” 若是从前,她会说一句,“殿下喜欢女儿还是儿子?”可现在的她,却不敢给姬恒任何希望,只是道:“他也算守得云开了。” 德阳守得云开见月明, 那他呢?两人离得这样近,心却像隔了很远。 荣蓁闭上了眼眸, 呼吸轻浅,姬恒以为她睡着了,轻轻靠在了她的肩上,良久叹息一声。 临到年关,郑玉也回了京,只在家中老老实实待了一日,便忍不住出门来寻荣蓁,到底是多年老友,只一眼便看出荣蓁眉宇间的几丝哀愁。她与荣蓁坐在酒楼雅间之中,听荣蓁将这些时日所经历的事说完,已是忍不住怒意,“她冯冉当真以为自己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竟使出这种下作的手段逼人就范。” 郑玉的脾气已是克制了几分,若是从前,她必定怒火攻心,立刻便要闹到冯府,可眼下听了荣蓁这些话,她也知道愤怒不是法子,颜佑安是荣蓁的七寸,冯冉便是知道了这点,才能算计得了她。 郑玉问她,“冯冉的野心怕是不止于此,可如今既然已经放了户部一马,这件事办得可还稳妥?” 荣蓁摇了摇头,她仰头将一杯酒饮尽,郑玉看着她,“这又是怎么说?” 荣蓁语声平淡,“还有韩云锦。” 荣蓁语焉不详,偏偏郑玉明白她的意思,“韩云锦是陛下的人,她若知道户部这些往来,只怕……” 荣蓁又何尝不知,郑玉气恼地捶着桌案,“当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这种事偏偏被你遇上了。” 荣蓁低头笑了一声,笑意苦涩,“那时我初任吏部尚书,佑安曾来寻我,他说这个位置只会给我带来祸患,那时我还不信,如今倒是应验了。这几日我也难免想到颜姨母,她在吏部尚书任上多年,最后却也落得那样惨烈的下场。” 郑玉平复着怒气,她看着荣蓁道:“冯冉诡计多端,可韩云锦却不是,她毕竟还年轻些,既然现在陛下还不知情,显然她也在衡量,还未将这些透给陛下。我去动手除了她,这样也少了一重祸患。” 这事郑玉说得出口便做得出,荣蓁忙道:“不可!” 郑玉道:“杀人未必只有一种法子。” “不管有多少种方法,我也不能让你为我双手染血。”荣蓁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韩云锦杀不得。” 郑玉忧心忡忡,“那便看着你被冯冉利用吗?” 荣蓁漠然道:“冯冉之所以敢这么做,除了知道佑安是我的软肋,还因为我与姬恒这重关系,在她心里,像我这样尽享荣华富贵,身处高位之人,如何也不舍得放弃拥有的一切,同她玉石俱焚。” 郑玉问道:“那若是冯冉再以旁的事要挟,你又该怎么处置。她也算是握住了你的把柄,以后只怕会变本加厉。” 荣蓁淡淡道:“她没有机会了。” 郑玉不懂,只听荣蓁道:“现在要紧的事是颜佑安平安无恙,我现在将他安置在府宅,却不能永远将他放在那里。到时候无人庇佑,他又能去何处?” 郑玉道:“颜公子虽然可怜,但一直在你府里,对你和帝卿的感情也是不利,陛下知道了,也会在意皇室颜面。你若是信我,我便想法子让我母亲认颜公子为义子,到时候住在将军府上,也算是顺理成章。你觉得如何?” 荣蓁摇了摇头,“佑安虽然已经不是奴籍,但颜府仍未翻案,郑将军不会同意,即便是同意了,对你郑家的声名有损。” 荣蓁将酒端起,“不说这些了,人常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这一成婚,也比从前稳重许多,朝中常有人对你夸赞有佳,也让我佩服。” 郑玉同她碰杯,“荣大人既然这样恭维我,那我们便说好,将来在朝中你为文臣,我为 武将,我们自要站在百官最高处,什么冯冉,韩云锦,任谁也不能挡了我们的路。” 郑玉难得大醉一场,荣蓁有心事,酒入愁肠,却独独醉不得,她扶着郑玉上了马车,在郑玉身边轻声道:“往后出将入相,这路也只有你替我走了。” 荣蓁回帝卿府之后先回了沁园,她提笔在书房写信,从前决心要断了瓜葛的人,如今却也是许多人中,唯一适合托付的人。 腊月里下了一场雪,整个都城银装素裹,正好赶上休沐,荣蓁难得在府里歇着,姬恒围炉煮茶,隔着窗看着外面雪景,“这几日天寒,园子里的梅花倒是开得更好了。” 荣蓁看着外面雪色,道:“梅花傲骨凌寒,乃是花中君子。做人也当如此。” 姬恒笑道:“怎么有此感慨?” 荣蓁怅然道:“也许是突然想通了,来年春日满庭芳霏,梅花却开在去岁。在这园子里不留痕迹,也如人一般。” 姬恒感受到荣蓁话里的伤感,只是她不愿多说,姬恒没有强求。 而恩生后又同姬恒说了荣蓁府宅的事,提起颜佑安,姬恒不由自主地皱起眉,恩生道:“也不知道他们主仆二人要在府里住到什么时候,今日那小侍还去了从前住的街巷收拾东西,看来是打算在府里常住了。” 姬恒道:“罢了,既然他活了下来,没必要这样为难他。你不喜他,不去理会便是了。” 年前最后一个早朝,散朝时冯冉故意落后几步,同荣蓁并肩而行,她低声道:“荣大人怎么不肯收我的礼物,快到年节,送些礼物也属寻常。莫不是荣大人依旧在意从前的事,冯某既然答应过不再为难颜公子,言出必行。我与荣大人并无深仇大恨,往后日子还长,常常来往,才不至于生分了。荣大人觉得呢?” 荣蓁倒是有些佩服起她的无耻,“荣某一向不喜欢收礼,不止对冯大人,对其他人也是一样。” 冯冉却笑了,“荣大人说的这样坦荡,那怎么倒是收了秦大人的礼?” 荣蓁侧眸看向她,“你在监视我?” 冯冉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冯某相信水滴石穿,想来我这礼荣大人总有一日会收下。以后等秦大人进京,这送礼的诀窍我倒还要讨教一二。” 冯冉说完便从她身边笑着离开,荣蓁捏紧了指骨,她所想无差,冯冉的野心绝不止步于此。 除夕那日,宫中照例举行宫宴,姬恒与荣蓁坐在席间,明明与从前一样,可姬琬却看出两人之间的冷淡,或是说,荣蓁有意冷着姬恒。 元正过后,姬琬唤了庆云来,问道:“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庆云心疼自己去办这不讨喜的差事,又不敢不从,只能道:“荣大人的确在府宅里藏了一个男子,听说已经住了许多时日,荣大人先前半月都歇在府宅里,后来才肯回府。那男子不常出门,奴婢一开始不晓得此人身份,又仔细打听,才知道此人是颜世岚的儿子,与荣大人青梅竹马。” 姬琬倒还记得颜佑安,“是她从前那个外室?这才不过一年,她竟又将那外室带回府来,真是岂有此理。荣蓁这个混账,差事办得好些,便寻些事来气朕。旁的事朕都可宽纵,可阿恒不同。等上元节过后,让荣蓁来见朕。” 庆云替荣蓁说着好话,“荣大人她或许也是一时糊涂。” 姬琬哼了一声,“朕最为懊悔的便是替她两人赐婚,这一年给朕添了多少堵。阿恒若不是执意要嫁她,朕大可以给荣蓁赐个旁的世家公子成婚,这些风流韵事朕都不在意。偏偏家事国事混为一谈,如何能视而不见。” 庆云闻言却是一笑,“陛下的意思奴婢听明白了,依奴婢看,陛下口中说着心疼帝卿,何尝不也是因为偏爱荣大人才为难。若是其他臣子这般,陛下只怕早就惩处了。” 姬琬叹了一声,“朕的确喜欢荣蓁,只是她太重情义了。整日把颜家的事背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撇清了去。” 庆云道:“荣大人若是一味趋炎附势,陛下怕是也不会喜欢。” 这事到底也没有答案,元日之后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初七,荣蓁在帝卿府里收到一封请帖,入目的字十分熟悉,荣蓁坐起身来,问子芸:“这信是何人送来的?” 子芸思索着,而后道:“是一个小童送来的,好像是江南口音。” 荣蓁换了身衣袍便出了门,同姬恒只说是郑玉有事相请,她未乘马车,一路来到请帖中所提及的客栈,将马交给旁人,便上了楼去。 荣蓁叩了声门,那门竟无风自动,为她敞开来,屏风之后有人端坐在桌案边,荣蓁走了过去,那人容颜俊美,墨蓝色的衣袍宽大,他坐在那里为她斟了杯茶,推了过来,而后抬起眸,同她淡淡一笑,“荣大人,好久不见。” 第080章 三人 来时她曾想过那人是慕容霄的可能, 只是当他真的出现在她面前,荣蓁又觉得仿佛做梦一般,并不真切。她本以为她与慕容霄之间的牵扯早已经斩断, 包括那份琦思。可命运弄人,在她落入困境之时,能想到的人也是他。 不过几月未见,慕容霄比之从前变了不少, 身形清减许多, 也能想见,慕容氏这样大的家业他一人担着, 费心劳神。只是他周身的气质也愈发沉稳,或许是从前要隐藏锋芒, 如今除去了慕容斐, 挡在他面前的便只是外面的风雨。 见荣蓁怔住,慕容霄唇角微弯,“怎么,荣大人这么快便不认得我了?” 荣蓁说得坦诚,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 慕容霄伸出手去, 请她入座,一言一行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而不是风尘仆仆的客,“这茶是我从江南带来的,你尝尝。” 荣蓁没有品茶的心思,只浅浅饮了一口。 慕容霄看着她道:“荣大人如今是朝中新贵,多少人奉承还来不及, 难得有事相求,亲自写信要托付一人到慕容家, 我又怎么能将此事假手他人?” 荣蓁自嘲一笑,“什么朝中新贵,连你也来揶揄我。” 慕容霄半真半假道:“久在樊笼,看来荣大人的日子过得也不算舒心。不若随我回江南理事,慕容家虽比不得朝中的权力,但想来也不至于这样难办。” 世间事变幻无常,若是可以,荣蓁倒真希望自己没有做官。她已经入了这彀中,难以脱身了。荣蓁道:“这些日子你可还好?” 慕容霄看着自己的手,道:“刚开始的确不好过,如今倒也习惯了。不论基于何种手段,慕容家那些老朽都已经折服,且又退出武林同盟,慕容家的声望虽比不得母亲在时,但也算少了许多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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