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我们无意伤了江姑娘。江姑娘先安心养伤,其余之事日后再说。” “那个,公子……” 萧景飏置之不理起身,屈尊端上两个空碗。下了马车,准备回相临的马车上就寝。 江婉莹眼睁睁瞧着,风度翩翩的背影离开。她眼底尽是抱怨,忍痛将后背的软枕抽离,身子后坠平躺了下来。 疼得龇牙咧嘴叫了一声,低低不满道:“这个公子,也不说帮人将软枕拿开。” 马车外,萧景飏将托盘塞给俞百川。闻见江婉莹的痛吟,怒瞪着俞百川斥道:“你竟敢使唤本公子?” 俞百川唯唯诺诺赔笑:“那个,言御医说,公子您看了,那个姑娘的身子。那,那个姑娘日后不得是公子的人。公子喂自己的女人,也不算是使唤。” “我看你是欠收拾。” 这好人不好当,莫说俞百川这般说。瞧着那个江婉莹,亦有些赖上的意思。 萧景飏拂袖,愤愤上了自己的马车。 俞百川暗松了一口气,幸好是在宫外,不然他惨了。 新月当空,清冷迷离。 元侯府,南院。 元晟见西厢房熄了灯,悄摸去向江婉莹所住的耳房。
第7章 共处一室 西厢房外,多了两个府上的侍女守夜。 元晟披着墨色披风,先进了书房。再从书房,进入到江婉莹所住的耳房。 耳房内黑灯瞎火,他凭借着记忆摸黑到了床榻边。 元晟迫不及待地翻上了短榻上,任他伸手摸索皆是空空无人。 这都夜半了,江婉莹为何不在房中。细细想来,他晚膳回府,便未瞧见过江婉莹的身影。 既然人不在,元晟毫无顾忌从耳房出去。径直出了南院,唤了管家刘伯一问究竟。 月色寂寥,春夜寒凉。 凉亭中,元晟勃然色变,挥拳打在亭柱上。 面对敌军的千军万马不曾胆怯,可此刻他既怕又恼。 他担忧,江婉莹一个如花似玉的弱女子能去哪里。恼怒,江婉莹竟然毫不留恋离他而去。 刘管家叹道:“小侯爷,老奴说句僭越的话。您离家三年,夫人故意刁难莹丫头,这丫头受了不少罪。即便没有偷盗金簪之事,她也是真心想离开侯府的。” 元晟又打了一拳,冷笑道:“派人去找,找到了人,暗中跟着。她无处可去,能去哪里。吃了苦头,自然会回来。” 刘管家应下将走,元晟又道:“让人悄悄去,切莫让我母亲与公主知晓。” “小侯爷放心,老奴这便吩咐人去。” 元晟无精打采又阻拦道:“算了,夜深了,明日一早再派人去吧。” 元晟抬足,失魂落魄回南院了。 他没有回自己房中,而是重新去了耳房。 元晟掌亮烛火,立在房中央。将这间小小的耳房,仔仔细细环视两遍。 陈设如初,与他当年离家时一般无二。 他放下烛火,去向妆奁前。寒酸的妆奁里,只有一盒胭脂再无其他。 元晟拿起胭脂盒,放置鼻尖嗅了嗅。干涸的脂粉,香味似乎消散无几。 他将胭脂盒揣进怀里,上了短榻上平躺。修长的腿蜷缩着,无法伸直。 原来她的床榻这般狭小,隐隐约约枕上残留着她的幽香,闯入他的鼻腔。 元晟盖上她的被子,发觉这被子上打了好几个补丁。硬邦邦凉嗖嗖,既不松软也不保暖。 不由自主有几分理解,江婉莹受不住苦,想逃离侯府亦在情理之中。 今日本该是双喜临门,陛下封他做了正四品的兵部郎中。虽说品级还不如他的正三品的骠骑将军大,但不在沙场,骠骑将军只是没有实权的虚职。 不如这个兵部郎中,手握部分实权。 月落日出,流转十日。 正值正月,料峭春寒。 官道上人语马嘶,井然有序向前行进。 这几日的休养,江婉莹已然可以自行走动,只是还不能随意弯腰。 江婉莹窝在马车上,百无聊赖地撩开轩窗的幔帘向外看去。 她前面的那辆马车,是那个景公子的。这几日,景公子只是偶尔会来看上一眼。 俞百川寻了一位老婆婆,贴身照顾她。说来也巧,就是那日江婉莹好心将自己的粥,让给的那个难民老婆婆。 那位老婆婆姓何,据说官府派人送他们回乡耕种。 从俞百川口中得知,他们景记米行捐了一批赈灾的粮食与朝廷。此次同行,正是运送那批粮食到林州去。 何婆婆虽然还是衣衫褴褛,不过比那日整洁不少。黑白参半的发髻梳顺,盘在脑后,用一支树枝削成的簪子固定。 许是连日有吃食,气色好转略带红润。 何婆婆窥见江婉莹的目光,落在俞百川身上。 俞百川一身墨色习武服,威武高大。乘马,行在景公子的马车一旁。 于是,何婆婆打趣道:“江姑娘,可是看上了那个俞管事。” 这些人都以为俞百川,是景记米行的管事兼少东家的护卫。 江婉莹之所以看俞百川的眼神不自然,是想起她的身子被其看过。 江婉莹摇头否认道:“婆婆说笑了,我一个居无定所之人,哪能顾得上想这些事情。” 何婆婆叹道:“一个女子想要在这世道安身立命,靠自己太难了。江姑娘既然有这幅好皮囊,不如好好利用,寻一个长久的依靠。” 长久的依靠,连婚约之人都靠不住。 江婉莹不屑一顾,嘲讽道:“靠人不如靠己。” 何婆婆以为对方听进去了,笑道:“这就对了,靠自己。老婆子我看,那个俞管事对江姑娘挺上心的。在京城乞讨时,就听说景记米行,那可是全京城最大的米行。你若跟了俞管事,往后再不用忍饥挨饿。” 何婆婆这话倒是提醒了江婉莹,既然景公子那头行不通。 伤她的人是俞百川,何况他是景记米行的管事。安排一个帮工的差事,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此处,江婉莹不禁心花怒放。她得找机会,与俞百川说一说帮工这事。 何婆婆忽然感慨万千道:“还有一日,便到林州境内了。没想到,还能活着回来。” 江婉莹安慰了几句,被马车晃得晕晕乎乎,睡了过去。 转眼翌日,众人到了林州境内。 户部侍郎张孝文率领士兵,先行护送难民入林州城。 萧景飏领着一百多人的禁卫,在林州的界石,附近的树林中安营扎寨。 按计划,粮食会在两日后,到达林州境内。 在此驻扎,不过是给马贼放消息。让马贼知晓,景记米行有一批粮食途经此地。 那群马贼盘踞在林州城外的山上,原本不足为惧。若非林州大旱颗粒无收,致使那些难民一大部分为了活命落草为寇。间接壮大了马贼的队伍,林州闹着饥荒官府哪有余力镇压。 原本安排江婉莹暂去林州城,但是做戏要做全套。 江婉莹的伤好了一大半,为了掩人耳目她住进了萧景飏的帐篷内,做一些端茶倒水之事。 他一个京城来的少东家,怎能无一个侍女随行。营造出一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形象,麻痹那些马贼的警惕心。 让马贼觉得这批粮食,犹如囊中取物势在必得。 夜色降临,篝火旺盛。 江婉莹一袭桃夭色的齐胸襦裙,风姿端丽。白皙的面容上,噙着笑意更显明媚娇柔。 这衣裙的布料是上等的苏锦,衣袖裙摆处绣着胭脂色的桃花瓣。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像极了一位脸若桃花的仙子般。 自家道中落,江婉莹还是头一次穿这么好料子的衣衫。 她安分地候在帐篷外,俞百川进去与萧景飏在议事。 江婉莹并不知晓萧景飏要作何,只是对方说要她全权配合。作为交换条件,待事成以后带她回景记米行。 帐帘一动,俞百川从里面出来。神神秘秘对江婉莹道:“我家公子,唤江姑娘进去呢。” 江婉莹应好,没有迟疑进入帐篷。 这两日,虽说二人共处一室。 萧景飏睡在正中长案后的短榻上,她则睡在一侧屏风后的短榻上。 江婉莹进去后,见长案上多了一套墨色甲胄。 萧景飏淡定坐在长案后,伸手一指,口吻不容置疑道:“江姑娘,你将这套甲胄穿上,明日一早,我命人送你进林州城。” 江婉莹闹不明白,以为对方嫌自己是个累赘。这是想要舍弃她,偷偷回京不成。 江婉莹蹙眉不悦,但也没有反驳,上前去拿那身甲胄。 这时,又听萧景飏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答应江姑娘的事,定会信守承诺。” 有了这话,江婉莹稍稍安心。抱着沉重的铠甲,去屏风后宽衣戴上。 寒风卷动帐帘,烛火摇曳欲灭,萧景飏伸手护了一下灯芯。 抬眸间,不经意瞥见屏风上映出那抹曼妙的身影。 明明若隐若现,似有若无。 可萧景飏的眼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那日的触感浮现。 萧景飏故作镇静,挪开了眼。 “啊呀!”江婉莹痛苦娇叫了一声。 这甲胄沉重,不小心磕在江婉莹的肋骨处,多少有些不舒服,何况她的伤并未完全养好。 萧景飏下意识起身,一溜烟到了屏风前,关切道:“江姑娘,怎么了?” 江婉莹拎着甲胄,费劲往身上穿着。喘了一口气回道:“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处。” 屏风上,映出江婉莹低头束腰的黑影。 萧景飏确认她无事,往后退了两步。 江婉莹系好腰带,舒了一口气,略有羞涩问道:“景公子,那个,俞管事可曾娶亲?” 萧景飏也不知为何,极其不满,这个女子竟将主意打到了俞百川身上。 “还不曾。”尽管心生不满,萧景飏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了。 江婉莹欢喜又道:“那婚约呢?” “也不曾有。”萧景飏冷淡回应。 二人隔着屏风,各怀心事。 江婉莹满心期待,只想让俞百川对自己负责。嫁与景记米行的管事,也算个正头娘子。 萧景飏想不明白,这个女子为何宁愿打俞百川的主意,也不打他的主意。这很不合乎情理,一向都是女子对他趋之若鹜。 撇开他天子的身份,他亦是丰神俊朗的美男子。 他百思不得解,这个江婉莹连元晟这个将军都舍弃不要。 莫非,她知晓了俞百川与他的真实身份不成。 又或者,她压根不是真正的江婉莹。只是元家利用江婉莹的身份,让此女冒名顶替接近自己。 是元侯府使的美人计,有意接触想要巩固元家的地位。 元晟与那个敌国公主兰凝霜之事,早有暗探奏报。不然按例,兰凝霜会被安排在宫里,轮也轮不到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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