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刚从陛下处借了外衫换上的沈砚听着脑海里迭起的心声,不由得闭了闭眼睛。 真是头疼。 他承认,宁沅确有几分姿色,可他不是这般肤浅的人,不会对她这样的女子情根深种。 他救她,不过是不想宫中徒生事端,搅了家姐的生辰。 他给她外袍,也不过是怜惜一个未出阁闺秀的声名。 她究竟在误会什么? 看来他有必要再见她一面。 一是向她问清楚今日发生之事,二是要让她明白她自己究竟几斤几两。 别这么自作多情。 * 宁沅刚换了一身干爽衣裙,打算去拜谢皇后娘娘后,便带着揽星离宫归家。 甫一开门,吓得当即后退一步。 沈砚就站在门口,神色淡淡地凝着她,自上到下地把她打量了一遍,而后往屋内看去。 他的外袍正叠得整整齐齐,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人摆明是要走的,却不管他的衣裳? 他嗓音平缓地开口:“宁小姐,你不会不打算还给我了吧?” 宁沅确实没打算亲手还他,但没有想不还。 她觉得,沈砚既然对她存了这样的心思,那两人还是少见为妙,以防他再添情愫。 她把衣裳留在长春宫中,日后皇后娘娘自然会还给他。 却不晓得为何她明明存了躲着他的心思,却总屡屡与他碰上。 譬如现在。 方才她披着他那外袍,若有似无的梅香已然撩的她有些头晕,如今正主就站在她眼前,她只觉得那股清冷的香气更浓郁了些,她神思有些混沌,没心思再想什么。 她又往屋内退了一步,试图与沈砚拉开些距离,抬起一双清凌凌的黑瞳望着他。 骤然听不见她的心声,沈砚有些猜不透她的意图,再望向那如荔枝般一掐出水的眼眸,他顿时了悟了她这一退再退的目的。 邀他进去。 罢了,横竖要与她说个清楚,这些事情被旁人听去也不好。 沈砚只沉思一瞬,抬步迈进了房中,又颇为体贴地顺手阖了房门,自顾自地坐在了椅上。 这一连串的举动把宁沅吓得不轻,发晕的脑袋稍稍清醒些许。 如今不得不与一个对自己一往情深的人共处一室,她只好撑起一抹笑容,试探性把桌上的外袍往他身边推了推:“你别激动,我还给你就是了。” 浅淡的湖水腥气透过衣料缓缓传来,沈砚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若是寻常外袍,他便不要了。 今日是阿姊生辰,他穿的正是母亲亲手做的,在孝之一道上,他不能如此任性。 “你就这样还给我吗?” 她究竟懂不懂礼数? 她与他保持着恰如其分的距离,僵笑着道:“若是把它洗干净再还给你,岂不是还要再见你……啊,不是,岂不是还要再叨扰沈大人一回。” “沈大人日理万机,耽搁不得,我怕误了你的要事。” 言下之意,便是他有事就快走吧,求求了,呜呜。 沈砚起初没把她心声里对自己的回避当回事。 他一直觉得是她小家子气的拘谨性子使然。 纵然她心悦自己,讨好自己,也会不断在心中暗示她需得离他远点,保持女子该有的矜持。 如今两人共处一室,并无旁人闲言碎语,她面上一副谄媚讨好,怎么心底却仍在赶他? 他难得抬眸瞧她,会意道:“你很不愿见我?” 第3章 相见 宁沅彻底慌了。 这都被他发现了? 她有这么明显吗? 沈砚此人,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她不但说不过,她也打不过。 如今又确认他对自己存了不一样的心思,若是言语间不小心惹怒了他,他陡然暴起,对她就地强取豪夺,那可如何是好? 她忙咳了一声,继续赔笑道:“你别误会,大人如此……如此……” 她绞尽脑汁想着赞美之词。 姿容出众? 可他好看是好看,但感觉方才那禁军统领的身形比他要健硕些,身姿上便差了些许。 贵不可言? 沈家虽是钟鸣鼎食之家,可宁家也不差,她这般自降身份终是不妥。 文采斐然? ……救命,他们现下又不是在科考考场,和文采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他文采好,又不能给她换钱花。 她憋了半晌,磕磕巴巴违心道:“如此……不错,我怎会不愿见大人,我恨不得整日看见大人呢!” 见个鬼啊,晦气东西。 宁沅的心声交织着说话声一同收入沈砚耳中,尾音微扬,带着强装出来的雀跃。 他觉得有些意外,又有些想笑。 他沈砚的优点简直信口拈来,她想了半晌,只能勉强想出一个“不错”。 竟词穷到这种地步了吗? 也不知宁国公平日是如何教导她的。 沈砚不动声色地瞥她一眼:“既然如此,那你便把它洗干净,再来叨扰我。” 这下,她本就僵硬的笑容更僵了一僵。 还好她脑子转的快,从钱袋中摸出一锭银子,又佯装着虚弱递给他:“啊,我忽然有些晕……大抵是生病了,可能这几日都有些下不来床。这样,我给你钱,让旁人给你洗干净,也算我给大人赔个不是。” 沈砚瞧着她的拙劣演技,把银子推回去,反又添了一锭,拿她先前的话堵她。 “我日理万机,忙碌得很,那就劳烦宁小姐寻旁人洗干净,再同我送回来。” 事已至此,沈砚依旧没有怀疑宁沅对他的爱慕,他只是觉得她屡次推诿给他送外袍,只是因为女孩子家脸皮薄,他日再见,定不愿再提起今天的狼狈之事。 可他偏要如此。 “不急,等宁小姐身子好了再送也是可以的。” 宁沅唇角的僵笑再挂不住,她垮起一张小脸道:“你就非得让我再送一趟吗?” 她从来没觉得沈砚这样无赖过,这真的很晦气。 见她总算装不下去,沈砚这才切入正题。 他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救了你一命,你为我做件事,我们这才算两清。” “两清之后,你我之间就无瓜葛。” 他随意捡了个小事当作报答,为得就是提点她—— 不要以为他不图回报地相救于她,不要以为他待她情深意重。 其实,他并不求宁沅真的报答他什么,但他不能对她的误会视而不见,由着它愈发深刻。 他们终究是两个不同的人。 或许她是宁国公府培养出来的好妻子,有一副动人心魄的姿容和谨小慎微的性子。 可她的世界太小,仅有那些宅院之事和情情爱爱,不会是他想要的与他共历风霜的好夫人。 与她退婚,是早晚的事,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一个不伤两家情谊的妥帖时机。 如今更为紧要的,是她落水一事之间的蹊跷。 除却先前他隐约察觉到的破绽,在来寻她的路上,他想到了另一处不对。 若他没记错,落水的一瞬间,便有宫人大声疾呼着来人。 可为何在他召来云觉,待她被救起许久后,那些侍卫才气喘吁吁地赶过来? 来得这样迟,还能有什么用? 方才念及与宁沅的婚约,困惑许久的沈砚忽然顿悟。 是有用的。 如若不是他那时及时擒住了那落单的侍卫,又有云觉出手相救,此刻宁沅该衣衫不整地躺在那侍卫怀里,再与姗姗来迟的众人撞个正着。 届时,她的声誉尽毁,和沈家的婚约自然也不作数。 宁国公一向重面子,为了压下此事,也会同沈家疏于来往。 好一个一石二鸟。 沈砚再度抬眸,望着宁沅,问出他最初的揣测:“是你主*动跳入湖里的吗?” 是她为了勾他英雄救美,反被别人趁人之危? 宁沅瞪圆了眼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继而皱着眉头,粉唇稍翘,脸颊微微鼓起:“……我脑子有病?” 自我认知还算清晰。 沈砚在心中下了判断。 他很难得地在宁沅面上见到如此生动的神情。 每每在各大宴会见她时,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埋着脑袋,致力于当好一个不起眼的花瓶。 不主动与人攀谈,也不怎么热衷回答旁人的提问。 常做的事,便只有时不时地抬眼去看他。 这是能见到他的时候。 见不到他时,听说她偷偷收藏他们两人的画像,偷偷打听他的行程。 总之,没有思慕他到一定地步,这样的行径是万万不可能的。 如今她总是在心里辱骂他,怕是苦追不得,思之成魔了吧。 没事,他大人不记小人过。 “是那个人撞我的。” 宁沅垂下头来,思忖着今日之事。 其实有件事情,她一直没好意思说。 她不会水。 云觉姐姐在水中救她的时候,必得把她捞出水面才行。 那时,她的手臂自腋下绕至了她的身前,自然而然便压上了那片柔软,将她带上岸时,手掌又不得不托举着她的臀。 她感激于沈砚那时理智地唤了女卫,如若今日救她的人是他自己,她大抵回府便要去准备婚事了。 阿弥陀佛。 “或许是那侍卫没看清路,也或许是我走得太急……”她的嗓音轻轻软软,不急不缓,“也或许……他是故意的,反正总有这样的倒霉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还都是因为沈砚这个晦气东西。 如果沈砚没拉住那侍卫,众目睽睽之下,让人看见她与他湿衣抱在一起,那她就完了。 她倒是不会嫁给侍卫。 她爹很是要面子,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的长女随便嫁给什么人,定会上表陛下,把那侍卫乱棍打死,然后再让自己去尼姑庵里做姑子,以全清名。 清凌凌的目光望向沈砚那张清贵的面容,想起做姑子便不能留漂亮的长发,她心中顿时染上几分烦躁。 “届时,你可就娶不了我了,只能娶旁人。” 会是谁呢? 她不知道,但总归和沈砚脱不了干系。 大抵又是哪个思慕他至疯魔的小姐。 唉,她被沈砚喜欢,真是一件倒霉至极的事。 晦气东西沈砚则云淡风轻地坐在椅上。 原是因为这个,她才嫌他晦气。 自他莫名其妙听见了她的心声后,他不得不承认,宁沅并没有看上去那般怯懦愚笨,她是有些敏慧的。 不过也只是有一点儿,一点点而已。 那人要设计她是不假,因思慕他才想拆散沈宁两家的联姻亦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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