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微肯定不能说实话,可这个语气也够让人不舒服的,“既然我并没有连累你们,事情也有了结果,你们还在意什么呢?” “小丫头,你先莫恼。”晏令白看出了端倪,抚须一笑,走到了露微面前,“若他们有何不到之处,我替他们向你赔罪。想必你也知道,我们都是才从甘州来的,对咸京的事不甚了解,与杜府尹也不相熟,所以只是向你求教一二。” “将军言重了。”还是做大将军的人会说话,露微一下就舒畅了,心里也有了对策,“我自幼生长本地,街头巷尾听过很多闲话,这杜石羽一向好色,名声在外,他夫人又极为善妒,常常闹得家宅不安。我这次原就是想略施薄惩,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你这招叫隔山打牛,也叫蛇打七寸,打得太准了!” 陆冬至倒是个会捧场的,越发像是在听说书,听到妙处甚至想拍掌。可相反的,谢探微紧接着又来了: “既是他夫人一向善妒,却也没发现他蓄养外室,你又从何而知?你是杜家的人?” 露微忍不了了,也不惯着,立刻回怼道:“谢中候要是想审犯人,何必将我带到府上?我说了你又不信,不信便自己去查!也是我多管闲事,何苦为你出这口气!” 谢探微被吼得一愣一愣的,满脸只是疑惑,竟不懂露微何以至此。陆冬至则看傻了,唯一的反应就是扯了扯谢探微的袖子。而大将军晏令白一时也没作声,看向露微的眼神渐渐变得些许复杂,像是在思索极为精深的问题。 露微此时倒也不怕,心里撵着股劲,又有思量,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刚从甘州上任,朝野颇有议论,定是不想横生枝节。可如今这个结果,我做的那点事,恐怕杜石羽自己都查不到痕迹,又怎么会怪到你们一帮外地人头上?” “卫月,你消消气,我们都不是这个意思。你为我们做了这么大的事,我们还想着明哲保身,怎么可能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露微也不是硬要抬杠,她也觉得像晏令白这般的人物,应该不至于如此胆小。她将目光又挪向了谢探微: “谢中候,先前在延寿坊偶遇,我便想问你此事详情,可你并不愿理睬。如今我一力承担了,你却反来刨根问底,难道什么事都要依着你的性子?你听好了,我最后再解释一句,我行事前也并不知从何入手,便跟踪了他一段时日,这才发现他另有外室。” 露微觉得谢探微的性子太过直接,必得把话说圆了才好,若今日不了结他这个心思*恐怕以后还有事端。 谢探微半天没有回应,脸上又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样子,露微完全没兴趣探究,端正身子向晏令白拜了一礼: “将军,小女今日多有得罪,若无他事,就此告辞。” 话音未落,人已转身,晏令白本想劝慰,手悬停在半空,也根本不及多说。 “卫月!等等!等我一下!” 依旧是那个耐不住的陆冬至,眼看露微的背影远去,也匆匆向晏令白一拜,拔腿就追了出去。 …… 厅堂里只剩了父子二人,晏令白看向谢探微,皱起了眉头:“敏识啊,你刚刚是怎么了?为何说话咄咄逼人?” “我没有啊。”谢探微还是不解,没想到晏令白也这样想,“阿父,不是你叮嘱我凡事要谨慎吗? 好不容易找到她,我自然是想问清楚,若没有异常也就放心了。” 晏令白突然有些哭笑不得,也是头一次发现谢探微有这么不开窍的一面。他教导谢探微谨慎行事,只是因为年轻人涉世未深,难免不知分寸,哪里是让他用在这上头的。 “没错,这小女子确实很有胆识,也颇擅言辞,应对自如,是不大一般。可凡事无绝对,在弄清事实之前,你更应该以礼相待。莫如刚才,你那般态度,可达到目的了?” 谢探微又受教了,反思自己好像是有些急躁,却又略有不甘,“阿父,那我这样,真的不叫谨慎吗?” 晏令白终于一笑:“我看不像谨慎,倒像是紧张。” 第6章 赠药 ◎第一次见,竟是谢探微给的。◎ 陆冬至一路追到太平坊的坊门才把露微拦住,距离虽没多远,人已急得满头冒汗,喘吁吁就道: “哎呀!你不知道,我跟他认识十几年了,他从小就这样,认准了就直来直去的,心却不坏,你就多担待几分,别生气了。” 露微是一时之气,并不想去深究谢探微的为人,又见陆冬至一直态度诚恳,便也好言回道:“我其实无所谓,就事论事而已。不过,你们这样的身份,以后还是不要同我来往的好。” 陆冬至既能追出来,又哪里只是想替谢探微道歉,忙道:“你不想理他就算了,他是伯府长子,母亲还是个郡主,自是身份悬殊。可我就是一个连品阶都没有的武候,出身边州,自小是孤儿,还不如你呢!我就是很佩服你,觉得你聪明又讲义气,想交你这个朋友。” 这么听来,谢探微的脾性倒也能说得通了,可露微说的“身份”并不是指“出身”,可惜陆冬至没这个慧根,“罢了,随你。” 陆冬至立马露出了一口白牙:“那我以后就叫你阿月吧!阿月,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倒也不必。”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露微招架不住,“男女有别,不太方便吧。” 陆冬至心思单纯,倒没想着这一点,“那就下次聊吧,我还听说了一些杜家的事,本来想边走边说给你取笑的,嘿嘿!” 依照杜家现在的情况,还能有什么趣事吗?露微突然有些心痒:“天时尚早,你不然先随便讲两句?” 陆冬至今日原是休假,更不赶时间,便立马来了劲头,“你不是说他那夫人善妒吗?可如今杜家没了官,不仅荣华富贵没她的份,连名分都没了!” “杜石羽还有闲心休妻?!” “是啊,要不说好笑呢,如今他家都成了整个咸京的笑话了。夫妻两个命里犯冲,冲得一份家业都没了。听说他夫人被休之后也只能寄居佛寺,在别处都抬不起头来。” 露微可一点都笑不出来,“这哪里好笑了?她固然是脾性不好,却是杜石羽不忠在先,这世上的规矩真奇怪得很!多的是惩罚女人的方法,却不需要男人付出多少代价!” “阿月,你这是……怎么了啊?” 露微泄了口气,扭过脸,抱起手,“没怎么,你可以回去了。” 陆冬至挠了挠头,虽不懂,却也不敢再惹露微,“好吧,那你路上——嗳?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冬至说着正要回头,眼睛才一转,竟看谢探微笔直地站在坊门之下。自然,露微也随后看见了。 谢探微略显迟滞,先向陆冬至投了个眼神。陆冬至常常见他的眼色行事,早已轻车熟路,此刻眉毛一挑,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憋着笑跑走了。 “谢中候还有何贵干?”露微也感到意外,但这人的神色与先前很不同,一时也捉摸不透。 谢探微上前了两步,忽然两臂一展,竟深揖了一个大礼,“卫娘子,谢某方才言语不周,特来向你道歉。” “你干嘛呀!!”露微惊得一跳脚,险些要喊救命,这人还真是——让人词穷! 谢探微直起身来还是一脸郑重,仿佛有满腹的话要说,又顿了顿,从身上摸出一个白瓷小瓶,“你的额头也是那天弄伤的吗?看上去有些红肿,应该及为治疗。” 露微屏着气息,生怕谢探微又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可他又正常了,且过于正常,“多谢,已经快好了。” 谢探微轻摇头,“天气渐热,若不及时治疗,伤口溃烂恶变,有时是要命的,行伍之中常有此事,千万不可掉以轻心。”说着,他将握在掌心的白瓷瓶递了过去: “这是太医署专供咸京诸卫的金疮药,听说是一位叫姚宜苏的医官负责调配的,这位医官颇善治疗外伤,药效很是不错。你收下,一日两次外敷伤处便可。” 露微一时失神。 正如谢探微所言,姚家一脉相传,除了妇产女科,最擅治的便是外伤。露微见过姚宜苏从阎王手里抢回小泽兰的命,却从未在被责罚得血痕累累时,见过他的金疮药。 第一次见,竟是谢探微给的。 “既是军中专用,必是专治刀剑之伤,我这个实在不至于。多谢你的好意。”她现在也不需要了。 谢探微并未收回,也把露微脸上的黯淡之色看在了眼里,“卫娘子,你有什么为难之事吗?若方便告知,我一定尽力相助。” 露微到这时才觉察,原来谢探微也是个细心之人,她之前是有些武断了,“我帮了你,所以你也要帮我一次?我无事,你多虑了。”她笑着说,“既然陆冬至都叫我阿月了,你也别见外了。” 她决定从今天起牢牢记住这个假名字。 谢探微其实也听见陆冬至这么叫了,想了想,一点头,神色变得自然起来,“我和他所在的列队负责咸京西向的昼夜巡警,五日一休,若你有事,可按此找我。” 城西就是延寿坊一带,赵家所在的崇贤坊也在那一片,露微心里有数了,“我记下了。” …… 申时过后,夕阳渐晚,宵禁的鼓声顺时传来,一个绿袍的年轻官员骑着马在街道之间穿行,马蹄声与鼓声相契,笃笃然,最终一齐停下。年轻官员下了马,面前一座高大的门楼上端正缀了两个大字:姚府。原来,这郎君正是姚家的长公子,姚宜苏。 “阿郎回来了!”一个阍房小奴快步迎了出来。 姚宜苏将马鞭递过去,整了整衣冠,边问:“母亲的身体好些了吗?能否起身说话?” “阿郎下的药方管用着呢,老夫人已无大碍,午前还到花园逛了逛。” 姚宜苏慢步上阶,正要说什么,却见门楼下站着几个小婢,每人手里都捧着布料,“那是怎么回事?” 小奴很快回道:“小娘子生辰将至,二夫人选了衣料要给她做衣裳,阿郎到之前店家刚送来的。” 姚宜苏沉吟了片刻,脚步直往华氏院中而去。自从南方巡疗回来,他便从未主动去看过母亲,华氏病了几次,他也只是尽到医者之份,母子间并无深谈。 到时,华氏正在用饭,一见儿子官服未脱便来了,很是高兴,忙叫婢女添了副碗筷。然而,姚宜苏并不去同席,见礼之后只坐在了堂侧的杌凳上。 “大郎,你这是何故?”华氏脸上笑容一时都收了,“难不成你见我好了,又要来气我?” 姚宜苏端坐着,目光平视,“母亲的病原无大碍,但若长久思虑过甚,心气不平,迟早还是会伤身的。” “为娘的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们兄弟。”华氏皱眉摇头,目光又透出一丝不屑,“你不是一向嫌恶那贱妇吗?为何出了趟远门竟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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