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菱方才看到月儿,她正抱着知理的衣裳,那衣裳颜色暗红深邃,一如船舶上的血水。 过了三日,所有人齐齐回宫,原本定好的岭沐之行被剪掉了大半。 月儿的脸上整日蒙着一层霜,把自己关在永华宫里,谁也不见,连陈汐月要进来也被拒之门外。 君义成也哀痛无比。他膝下儿女稀少,更是对知理寄予厚望,一连五天都没上朝,急坏了大臣们。待到君义成终于上了朝堂,大臣们把近日之事悉数禀报,且一齐下跪劝慰君义成。 月儿脸上的霜一覆就是一月。 深夜,月儿猛地惊醒,抓紧被衾,泪水再次流淌而下。“知理……”在梦里,知理对着她笑,可她怎么努力也触摸不到他,知理就这样笑着,下沉,下沉,再也没了身影。 “知理!”月儿浑身一抖,掀开被子,“是知理在叫我。” “娘娘!”冬映拦住月儿,“外面打雷了。” 月儿痛苦地摇头,只觉得喉咙无比干涩。 “我要喝水……” “好,奴婢给您倒水,您坐在这儿等奴婢。”冬映扶月儿在床上坐下。 冬映离开,月儿茫然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头一晕,一只手迅速扶住放瓷器的架子,另一只手揉着脑袋,努力清醒。 伴随而来的是更剧烈的眩晕,月儿双手抓着架子,身子不稳,朝着架子倒了下去,努力想站起来,手扶着旁边的椅子,还没等坐下,随着一声响亮清脆的瓷器碎裂声,月儿晕了过去。 “娘娘!娘娘!”冬映丢下水杯,跑到月儿身边,周围全是花瓶碎片。“快传太医!” 小池子用最快的速度跑去传召。冬映检查月儿的背,被架子上掉下来的花瓶砸出了一片深紫色的淤青。“娘娘……”看着那可怕的伤痕,冬映心如刀割。 连着好几天没上朝,积攒的折子是平日的数倍,君义成直到深夜才批完。还没等他歇息,就传来永华宫的噩耗,君义成即刻赶到。 今夜守值的是孙太医和郑太医,二人为月儿把完脉,跪禀:“皇上、皇后娘娘,景贵妃有喜了。” “什么?”君义成和陈汐月不敢相信,“当真?” “千真万确,景贵妃已有孕两个多月。只是贵妃娘娘今夜大悲大痛,虽然娘娘身子一向康健,但经过此番,龙胎略有不稳,要细细调养。” “那背上的伤呢?”陈汐月追问。 月儿伤到的地方在上背部,若说是在后腰处也就罢了,偏这上背部要想检查就要脱掉整件上衣,二位太医处于忌讳,无法亲自检查。 孙太医只能禀道:“娘娘受了重击,想来背部定有淤青,微臣会开些膏药,供娘娘每日用着。” 陈汐月无奈:“须得好好诊治。” “微臣遵命。” 过了许久,月儿才醒。 “娘娘,您喝点水。”冬映红着眼眶,把水递到月儿跟前。 听到自己怀孕的事,月儿蒙着霜的脸上才现出一丝生气:“我有孕了……皇上,你说,是不是知理……知理他舍不得我们?” “是,一定是。”君义成让月儿靠着自己的胸膛,“知理舍不得他的娘亲,就忙着回来了。” 陈汐月轻轻擦了擦眼角。 君义成在永华宫陪着月儿,也叫陈汐月早点休息。陈汐月走出永华宫的宫门,叮嘱竹枝:“明日让章太医过来一趟。” 月儿受伤休养,陈汐月免去月儿的晨起请安,让冬映悉心照料。 “贵妃娘娘真是好福气,接连有孕。”刚请安完,佳嫔就聊到了月儿。 方常在闻言侧目:“佳嫔娘娘,贵妃娘娘痛失爱子,已是悲痛欲绝,此番再次有孕,只是能稍稍抚慰贵妃娘娘罢了。” 陈汐月本和善,此刻也蹙眉厉声道:“景贵妃遭遇如此伤心之事,佳嫔所言,何来福气之说?此言可是对贵妃的大不敬。” 佳嫔的目光被陈汐月盯得缩了回去,自知一时失了礼数,只得起身行礼道:“臣妾失言,皇后娘娘恕罪。” 陈汐月也没过多和她计较,早早散了请安,直往永华宫来。 一进宫门,陈汐月就遇上往外走的小池子,“见过皇后娘娘,我们主子又晕过去了,奴才正要去传太医。” “那快去。” 月儿躺在榻上,章年诊着脉,眉头始终没有松开。“冬映姑娘,可否给下官看看孙太医开的膏药?” 章年分辨过后,回道:“皇后娘娘,仅从脸色上来看,贵妃娘娘只是寻常受伤,孙太医开的膏药也只是用于去瘀伤消肿。可是贵妃娘娘接连晕厥,只怕不仅仅是受了淤青这么简单。” 陈汐月略一沉默,开口道:“章大人,还请您先回避一下。” 章年走到内室外候着,等再次进去时,月儿依旧晕着,但俯身趴在榻上,后背淤青以下的部位用被衾盖着,裸露出背上的伤口,两条手臂也用被子盖着,只留出瘦薄的双肩。 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章年的神色愈发凝重:“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的伤口不但发红发紫,还现出红丝,肌肤开裂,如此重的伤,远远不止是淤青。看此情状,已经伤到了贵妃娘娘内里,只按照寻常瘀伤来治,是几月也好不了的。” “那当如何?”陈汐月见月儿的伤比昨日更重,早已焦急不已。 章年答道:“贵妃娘娘恐怕身子里有内伤,若要准确判断,还得等贵妃娘娘醒了,用按压背部,看娘娘是否有疼痛来判断,此事,就要劳烦冬映姑娘了。” 一碗糖水喂下去,月儿总算醒了。冬映给月儿穿好衣服,按照章年说的,小心翼翼地按压月儿上身各部位,直到按压到某一处,月儿疼痛难忍,章年才叫冬映停手。 诊断完毕,章年开了治疗月儿内伤的药,还留下几颗药丸:“按理说,喝了微臣开的药,娘娘以后不会再轻易晕倒。只是为防不测,万一娘娘再度晕厥,用此药丸让娘娘服下,片刻就可醒来。” 月儿脸色发白地点点头。 章年牵挂地看一眼月儿,行完礼,目光最后在榻上一顿,退了出去。 “月儿,我知道你伤心,可是现在你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当是为了他,你也要保重自己。”陈汐月依然是放不下地担忧。 “姐姐你放心,我会的。”月儿虽然还是脸色苍白,但眼神已经比前几日有了几分生机。她是难过,但她知道自己要保护好这个孩子,倘若自己出了什么差错,不但连同孩子一起遭殃,更让家中父母为自己牵肠挂肚。 就算她再筋疲力尽,也要挤出全部的精力来活着。 “皇后娘娘,白氏的事,皇上想征求您的意见。”晞高执意献上女子,君义成本没心情,奈何晞高恳切请求,君义成只好派曲青来询问陈汐月。 “皇子离世,皇上伤心,现在这个节骨眼自然也没有心思安排这些。告诉晞高那边的人,缓些再安排吧。”陈汐月见自己和月儿的猜想坐实,心里却不是滋味。 “是。”曲青回去复命。君义成打赏了前来的使臣,使臣回到晞高,静待时机。 “娘娘,过些时日,就是您的生辰了,皇上说了,您身子不好,虽然不能大办,但该有的赏赐全部加倍。”冬映服侍月儿喝完安胎药,拿一片乌梅干给月儿含着。 月儿轻轻把乌梅干放进苦涩的嘴里,缓慢动几下,清甜微酸的乌梅气味和药的酸苦融在一起,药的苦逐渐在嘴里消散。 月儿心里依旧是一片苦涩,把手放在腹前,心酸地勾了勾唇角:“二十岁的那场生辰,皇上已经为我操办得华丽繁盛,如今不过一个闲生辰,没什么可过的。” 她也不想过。 “娘娘,”夏青和小池子拿进来几个大小不一的精致盒子,“这些是戎节王府、长公主驸马等人送来的贺礼。过些时日,还有朝中大臣们的贺礼,会差人送进来。” 月儿被那上面的华丽装饰晃得头疼,摇摇头,示意他们放下。夏青眼神示意冬映,冬映给月儿漱完口,拿着茶杯出去倒水。 夏青和小池子把东西放在屋子的另一端,便退了出去。冬映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颜色清雅的梨木盒子,先抬眼看一下月儿,再把盒子递上:“娘娘,这是……太医院的人送来的贺礼。” 月儿看着那制作精细的包装,心里隐隐已经猜到它的来源。在征得月儿同意后,冬映小心地打开盒子,是一个清透无暇的玛瑙手镯,还有一个绣面光滑的柔蓝色福袋。 底下还有一张折叠平整的笺纸,同样也是柔蓝色。月儿打开,两行字映入眼帘: “暗伤皆往,岁韶唯安。” 柔蓝的颜色温润如水,抚平着她的心。 指间在纸上轻轻摩动,薄薄的一张信笺,却有着令人安稳的力量。字字有力,每一下、每一划都展示着康稳坚韧的笔触,宛若在初春的稀疏草丛上挺拔着的翠松,挺直身子准备迎接和煦灿烂的春日。 按照原本的折痕,月儿把信笺叠好,放回木盒中。 “把福袋挂在摇篮边上。” “是。” ----
第31章 熟悉的脸 = “主子,这药方是老爷和夫人从外面寻来的,是上好的促孕药。” 看着轻荷把那包鼓囊囊的东西放上来,沈映菱再不满却也只能收着。“药再好,皇上不来,喝再多又有什么用?” 轻荷欣喜地一笑:“老爷和夫人已经为主子考虑周全了,这包裹里还有几枚滋颜丹,是夫人好不容易求来的,主子用了,能使肌肤光滑无暇,面容神采焕发。有了这个,不怕皇上不来。” 沈映菱饶有趣味地盯着轻荷这副样子,她知道轻荷会回去给那二老派来的人复命,告知他们她有没有按时用药。若是她用了,他们自然高兴;若是她不用,管它是药几分毒,只要能给沈家生下龙裔,他们就算动用一切手段也会逼着她喝。 “行,我会喝,你下去吧。”沈映菱难得没有给她甩脸色,轻荷惊讶之余还有些窃喜。 待到轻荷走了,沈映菱问柔季:“对了,晞高先前向皇上推荐一个女子,皇上不肯收,可我昨日听说皇上答允晞高过几日就接见,是怎么回事?” “皇上前些时日正为二殿下之事伤心呢,自然无心理会这些事。现在景贵妃又有了身孕,皇上再伤心,也总有过去的时候。” 沈映菱突然有些心情复杂。是啊,对于君义成来说,知理再怎么聪慧受重视,他总还有别的孩子,就算林月儿不再有孕,他也还有别人为他诞育皇嗣,伤心过了,总可以再纳新人。而林月儿不一样,她的阴霾至今没有消散。 她视林月儿为竞敌,但某些时候,总有一些事在提醒她后宫女子命运的相同。林月儿在她眼里再怎么高高在上,终究也是费心费力地在深宫挣扎的女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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