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高兴才是,她那个不得已被迫提前几月的生辰,也该还回去了。 长月明清,蝉声不断,照亲王府喜宴,并没大肆请人,甚至就连陆简昭和檀允珩都没请,檀允珩不请自来,屠了王府满门,陆简昭下营,遥遥赶来,在门口见到张清檐时,已意识到珩儿和北冥公主独处。 推门而入时,张清檐命刑部的人撤走,她也提步离去。 陆简昭推门而入,一如檀允珩习惯朝左转头,却只看到抵墙的博古架,又快然朝右看去,是顺着床阶坐下的一袭未来得及褪去旧紫色官服的人儿。 是下巴抵在蛐卷的双膝上,双手搭在膝前,眼泪止不住落下的檀允珩。 倏而,这双装他的眼睛睁开,沾湿长睫,隔着烛隙就这么望着他,毫不掩饰悲伤,跟人在父亲死后,千里迢迢赶回见他那状所差无几。 第109章 心声 这夜, 檀允珩和陆简昭辗转难侧,卧榻不眠,街上子时打更的人渐远, 二人还是丝毫无睡意。 北冥玉见的尸身火化待改日启程送回北冥,也遂了她想回家的最后心愿。 月色朦胧, 流云将遮,金玉满堂院中梨树上青果银装, 来回婆娑, 折声过窗柩,落在床榻上, 细密无声。 床幔里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 却能够着一双温温绵绵的手,檀允珩平躺着,身上搭着一层丝织薄衾, 手搭在薄衾上, 明知彼此都无睡意, 一直不曾开口, 在陆简昭手覆上来时,她突然问了句。 “你最讨厌什么?”檀允珩忽而来这么一句, 弄得陆简昭五指欲穿过她指缝的手一怔,旋即十指相扣,自幼长在军营,身边都是一群大大咧咧, 直来直去的将士。 若说最讨厌的, 应该是骗他,并且分人讨厌, 在珩儿满心眼子都是他那会儿,他在得知她的喜欢只是珩儿欲擒故他的手段,他一点不讨厌,甚至他偶尔会想,世上无人敢骗他什么,这么一个人出现,他倒是短暂有了下被欺骗的感觉,像是他跟前有一团棉花,说着动听的话,在他看不见的心底深处,却僵硬之极,很快他亲手剥开那团棉花,乌龙一场,琴弦未断,不过是缺了一句她亲口说的喜欢。 原来被喜欢的女子‘骗’,心中油然有种想要心上人敞开心扉的势气。 陆简昭侧身朝里躺着,他将她的手往他心口处带,“厌珩儿所厌,喜珩儿所喜。”但凡与檀允珩有关的好坏,他都义无反顾跟她站在同侧。 他不知道珩儿突然问此话究竟何意,却照实说,以前在外领兵那会儿,他不懂为何那些将士一提自个妻子,眉眼总是散不去的霞笑,今缘知晓,竟是这般美好。 心口处,檀允珩的手腕被抓着,隔着薄薄衣料,她手心抵在强有力的心跳上。 明知故问,她一向知道他不讨厌什么,心中还是一叹,陆简昭要当真知道她的身份,也会站在她这边的,但她也不会小瞧‘身份悬殊’四字,况且中间隔了两国。 一个是出征即胜利的将军之子,一个是承着将军胜利果实的战败国公主,北冥战败是陆候伟绩起始,单想想也知这二人天壤之别。 命运捉人啊。 打她得母亲庇佑,在偌大的都城内,展于天翱翔,甚至出身如浮云,养恩乃情致,父亲过世那段日子,多有午夜梦回,她总抱着被子躲在床角,将头蒙在被褥里,安安静静地苦上一通,再接着睡。 许是她有意识自己不能这般下去,她还有悉心照料她的母亲,和爱她的人在身边,正如父亲所说,人生了眼耳,是拿来感知的,极度悲伤时,神思不过徒劳,言行才是前路坦荡。 于是她同年参加科举,入了司昭府,她逐渐被司昭府的琐事,和徐鸿越不间断的在府上给她趁夜授学,身心俱疲,托福每夜都能睡个好觉。 若母亲和舅舅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世,还会请她父亲入公主府,给她诊治吗,她想是不会的,舅舅当真知晓,也会将她和父亲杀之后快的,本就战败,后有欺君,北冥恐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最讨厌欺骗了,而她也有一桩事瞒着所有还活着的家人,是不敢也是不能。 但命运总逢柳暗花明又一村,她成了有家人爱护的孩子,她无法摒弃她自幼生长之地,亦无法不想北冥事,却不得不将后者埋在心底。 良久,陆简昭不听檀允珩起声,空着的那只手往她眼睫上覆去,他想看看她睡了没,那双遁在暗幽中的明眸,轻轻一眨,他便知晓她没睡。 今夜注定无眠的,他和珩儿亲眼看着北冥公主被火化,骨灰盛在一个锦盒里,那是珩儿多年挚友,是他那从故国而来的故人,如今要回故国去了,也算了却生前事。 陆简昭的手静静覆在檀允珩眼睫上,缓缓,湿润在顺着他掌纹润开,他听得见她在哭。 ** 三更过,各家各户早已卧眠入梦,唯独徐府一间屋子灯火薄弱,隔窗隐约一道男子身影掠过,手中抱着不知何物回到床前坐着。 焱夏的夜总是温暖的,这间屋子主人也没阖窗,夜风徐徐而进,那盏薄弱烛光摇摇欲熄,飞快在床沿坐下的男子脸上掠过,一屋暗室。 窗外花好月圆,满院杜鹃馨香,随风潜暗室,月光似水柔,折过窗格,在床沿处投落四方,蔓过 男子衣摆,再到被男子揽在胸前的那块牌位和绣球上。 ——吾心上人之墓—— 一个针脚精湛的水蓝色绣球。 没有名讳,甚至都不是吾妻,然徐鸿越却抱着她不肯撒手。 那道随着北冥玉见烧毁的圣旨他没看到,只知道,他无法阻止心上人去做她想做的一切事宜,哪怕这件事会断送心上人性命。他承恩于长公主府,科考过后,不负众望,得到圣上重用,他为的是能以天下为己任,纵使千山万水阻,他心依旧。 儿女情长若为障,弃之舍之,相见无言相对,也并不会花前月下,阿见跟他一模一样,从不宣于口的喜欢,彼此相瞒,最终融化在他在她所住的宫殿外,接过那枚少女心事里。 她的遗物全在他这了。 自此山高水远,天知地知,他与她相守白头。 ** 次日一早,北冥玉见的骨灰迎朝出城,身后跟着着粗布麻衫的北冥百姓,声音呜咽,细细轻轻,不敢放肆痛哭。 离之不远的灵芽茶楼雅间,站着几人遥目相送。 灵芽茶楼乃一座民楼,尤其天热,百姓早出晚归的,去神民大街用早膳前,先来要上一盏醒神的茶,整日醒快,自然也有百姓看见有人出城。 “生气来,死气回,北冥公主若是个平民该多好。”有百姓手中端着一盏茶站在茶楼外驻足,“奈何人生来同为人,却同命。” 百姓对北冥公主印象浅薄,只知这是南祈与北冥之间的鸿沟,是帝王要的绝对臣服,不容置喙,也不妨碍惋惜一人英年早逝,惋叹之,“但愿下辈子,这位公主此生不再为质,快活一生。” 嚼嚼其词,烁烁心慈。 茶楼三楼雅间,檀允珩站在窗处,视线下敛,就能看到身子倚在对面门楼前的二人,是两位妇人。 很快,有人叩门,雅间的门从外被推开,来者是跟在陆简昭身边的青词。 连着数日,青词白满都跟着檀允珩探查照年两位亲王污事,待二人查到实情,她很快顺藤摸瓜,找到置照亲王府于死地的法子,秉公处理,今还剩下唯一一个手握先皇保命手谕的年亲王。 独木难支。 青词进来,同在雅间里,陪同郡主一起守望的彩慕英和琉煦有眼色地退走,雅间里瞬然剩下四人,还有一人乃吏部侍郎徐鸿越。 青词作揖道:“照亲王身逝后,这位丰亲王又去攀了八公主府,连着几日丰亲王递帖子都被八公主拒之门外,直到昨儿深夜,丰亲王被八公主府上人请至府中做客。” 与她的暗卫不同,青词自幼在战场上滚爬,无论是身手还是敏捷程度,皆凌驾于暗卫之上,但暗卫所在都城,也姣姣出众,夜藏对付别的暗卫绰绰有余,因此檀允珩吩咐暗卫一切听从青词调遣,这么一来,她省了不少事。 “八公主倒是有趣,旁人若像她被瘟神缠上,唯恐避之不及,放着光明正大的明处不受见年亲王,夜晚相待,倒像是知道我们在暗地里跟着年亲王,故意而为,若我们揭竿而起,何尝不是曝露,八公主赌的不就是我们按兵不动,又或猜到我会打明处而来,结果与我们百害无一利。” 八公主南听显膝下只一子,如今是四皇子,岁数算起来比她母亲还要小些,其丈夫看着虽是闲云野鹤,实际却在背地里为儿子出谋划策。 四皇子在宫里清静无争,八公主和驸马在宫外替他揽臣,陆简昭甚有一点不明,眼下朝势,明明大皇子胜算更大些,为何有些大臣偏铤而走险,还有去岁春闱新中举的人,说的好听是审时度势,说的难听就是卖。 卖的是长年效忠罢了。 不是说,四皇子乃宫内四位皇子里年纪最幼的皇子吗,幼子不见得纯洁,凡公主府,除了母亲外,旁的公主无诏不得入宫,但他和珩儿出宫自由啊。 谁知八公主是否让丰亲王给四皇子捎话没。 陆简昭侧站着,左肩抵着窗格,双手抱臂,看着双手负站,面朝对面楼台的檀允珩,眉目依依惜别过后,便是一片晴天明朗,他故意挑挑声道,“那四皇子该娶妻了吧。” 既然无法从四公主府下手,便从四公主孩子入手,偏人不愿意看到的,往往是珩儿和他可走的。 南祈推崇自由婚事,也不知四皇子会选个什么样的妻子,给八公主做儿媳,又或四公主已给儿子挑好儿媳,不会是想娶丰亲王府的独女吧。 如此说来,倒是有趣了。 檀允珩侧头过来,目光直对上陆简昭明心的眸色,四皇子和亲王府小姐确实门当户对,就看两个孩子是否有意了。 这恐怕就不由各自抉择了。 檀允珩妙声一叹,“也不知人家领不领你我之情。” “怎会,我们当然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陆简昭身子一起,手搂上檀允珩肩头。 第110章 心跳 正秋月, 苍穹湛蓝如洗,风渐渐生了凉意,田地里的庄稼也趋成熟, 宫里花房名贵之花,开过一茬接一茬。 这月的赏花宴, 便设在晴天白云下,后宫中一时热闹非凡。 朝臣各府家眷老的少的, 都来一睹名花风采, 往昔每到正秋,不冷不热的天里, 便都愿入宫赏一番,一来是欣赏圣上专程给皇后娘娘设的花房, 心意世上难得;这二来多为自个寻求日后心仪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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