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府也有暗卫,于暗地里的流程十分娴熟,更有规避暗卫与他有染之策,这么些年里,他都不曾让暗卫为他做些什么,也不曾接见此人,直到前些日子,他和暗卫会面。 暗卫在各府每月有一日出行,回家看望家中长辈,自然不会被心怀不轨之人看出,然他早已乔装在暗卫家中等候多时,这才有了城东梁烁百午妄这对夫妻丧子一事,要他说,这对夫妻不蠢,也不贪,但人性如此,总想试试便捷之路,到头来白欢喜一场,还丢了个孩子,稳妥之路总需时限的,并非一朝一夕。 话虽如此,有捷路,稳妥便被遗弃,也是难以改之的。 暗卫如实说,八公主哑口无言,今下说什么都晚了,每府暗卫都有独道的标志,人就是她府上的,任凭十八张嘴辩解,也解释不清,她的暗卫听信年亲王谗言,效忠旁人,吃里扒外的东西,还好,她尚有功过相抵的机会。 倏而,南听显扑跪在地,“我要揭发年亲王和其夫人家中□□,就在亲王府地窖中,够这对夫妻嚯嚯旁人一辈子。” 知道是狗咬狗,檀允珩心头一颤,倒没想过狗反咬的这口,让另一只狗也起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喊冤。 年亲王失了往昔威风,手指着南听显道:“你别血口喷人。” 檀允珩扫了眼常幸,堂里一阵冷风扑进,暖在炭火里。 黄昶搭在椅柄上的手忽地攥紧,又是药毒,一个小楼国嚯嚯整个南祈朝多少年,居然还残留居心叵测之人。 怪不得司昭府和刑部在妙亲王身死后,查收妙亲王府地窖,却发现空无一物,刑部张大人怀疑过,妙亲王是否与旁人勾结,将毒物转移,却扑了个空,一丁点线索都寻不到,有地窖的家门不计其数,完全空置的地窖不多见。 只能是妙亲王故意而为,要么是想戏耍一番正直官员;要么就是留了线索,让百官干着急。 逝者已矣,无法可追,只能转明为暗,暗中摸索这件事到底几为,这八公主做事还真是给自己留了一条明晃晃的活路。 此事若为真,别说八公主能活,就是四皇子也能保得住一世荣华。 南听显滔滔不绝,字字诛心,“年亲王府上地窖,我不曾去过,但书玉去过,她告诉锦书的,没想到一双贼心不死的烂人夫妻,能生出教养颇好的女儿,心清影正。” “起初年亲王是瞒着书玉的,有朝一日书玉偷偷在父母离家后,去了地窖,看到了各种毒,甚至还种着翀冥花和白顷根,至于如何种活,我不得而知,想必两位大人也知道书玉为人,誓不入宫行医,医在天下人,仁心仁德,若非年亲王非要书玉嫁给我儿,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成婚的,还有——” 南听显侧跪了跪,看着年亲王,“从来都是你年亲王府的门楣误了书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确实配不上我儿子,她想要的是天高任鸟飞,而你们择折翼任她游,真是一双不为女儿思虑的好父母。” “你们该知道的,我朝禁毒,哦对,城东那对夫妻也是喝了你给暗卫带去的茶水吧,还是下给三公主的杜鹃春迎,活也活不过来年杜鹃盛开,死的悄无声息的,你压根没想让他们活着。” 南听显是想为儿子争一争,但不代表她能容忍南祈还有人心怀鬼胎,意图祸害后代。 年亲王身子跪不稳当,瘫坐在地,哑口无言,话堵在嗓子里,半点声不发,他身后的门扉开了又阖上,然他是被拖走关押的。 檀允珩手覆在小腹上,静言思坐。 趁着午时,她回陆府给父母上了柱香。 第118章 远离 乌云掩了阳光, 天忽而飘起了飞雪。 陆府祠堂,檀允珩燃香置进香炉里,缓缓扣了三个头, 起身挪步坐在那扇阖起的门扉后的圈椅上,双手抱臂坐着, 指腹划过衣袖。 身后天明暗日,轻雪摇晃, 记得她和陆简昭上次雪夜, 替父朝雪,坐在祠堂小酌一二, 她还因‘来好’、‘来圆儿’而思忖几番,如今事也明晰。 原来陆简昭跟她来自一处, 命里有时终须有,兜兜转转成了一家人,大概父亲也想不到这等妙事。 檀允珩松了往昔无论遇着何事的神色静然, 身后窗柩天幽, 风声大啸, 身前烛油如颗颗滚落的眼泪, 柔和微黄。 她的眉目忧郁,如檐外沉影, 层层笼罩,无法窥得半分明媚。 今早,陆简昭真情相告,她喜忧参半, 喜他同她过分似之生, 也喜舅舅爱之切;忧她自己缄口不言的身世,更忧她母亲和舅舅在听到她这个比他更过分的身世后, 该如何看待她。 生她的人不似林笑君和轻纳两位郡守大人,自缢在丽州城外,她更不似陆简昭身世清白,若非当年偷龙转凤,北冥玉见的选择便是她的。 真假公主到底是不能存于世的,即便她是母亲和舅舅最疼爱的孩子,这个孩子生命垂危之际,她们给了她新生,然新生心中有歉,无端让另一名女子替她抵了命数。 她无法阻挡公主为民,亦无法拦住之前那名北冥奴隶田野自缢。 慢慢的,檀允珩手滑落在小腹上,这里是她的孩子,三月不到,胎象并不稳妥,太医叮嘱她是不能过分情绪波动的。 也不知为何,她在得知陆简昭的身世,之前明明想开之事,就在八公主说完年亲王家中的女儿后,再度翻云覆雨席卷,令她阴晴不定。 直接来了陆府祠堂,静思己见,话若一直藏在口中,她情绪只会更甚,腹中胎儿也受她牵连,她又不是个刽子手,连自己孩子都要葬送。 几年前,苏府案子,肖绣安替自己辩之,檀允珩记忆犹新,也心生佩服,肖绣安能忍辱负重多年,只为那刻,心中有恨,拔剑利落干脆。 有女子铮铮,难能可贵,她记得那年正值秋闱,来年春闱,肖绣安成了平邑主簿,同时在平邑学堂授学。 她和肖绣安终究不一样的,她的亲人并非生下她的人,而是养她成人的人,恰恰养她成人的,和生她的人是两国君王,她是被送出的那个。 说与不说,在她心中有了寸然对付。 不知道怎么选,止步止声,一条无辜的生命走向终止;行步往前,终是临近悬崖翘边。 鹅毛飞雪,终是白皑皑一片,雪落得清白满地,却不纯净。 良久,黄昶都没在司昭府等回小司昭,倒是跟在小司昭身边的常幸回来找他,让他午后替小司昭坐着。 小司昭要进趟宫。 ** 凤鸳宫外,一个稻草假人跪在那,檀允珩过了一道宫门,远远瞧去,可不就是陆简昭的衣裳和身型,倒是让人生了错觉。 青词白满被她留在这道宫门外,她自己撑伞走在凤鸳宫外的宫道上,大片大片的雪飞舞,宫道上红墙白地,雪声‘吱吱’,脚印瞬然被甄没,油纸伞上挂着厚厚纯白,她执在伞柄的手往上挪了下,伞一下子低了几分。 一道紫色在雪中缓步,路过的宫人见状,欲上前,都被她拒绝,往日几步路的脚程,这会儿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到不了。 檀允珩在陆府祠堂思忖半天,还是觉着该主动说出,然后静等一切,她不想这般下去,整日活在阴霾下。 乌云过去,天终将晴朗无云,心事国事家事,事事绕着她。 在她选择腹中胎儿的那刻,就不能把这个还未落地的胎儿丢下,她也不知真相一旦说出,下场会是什么,也许乌泱漫天,也许明媚如春,都不重要了,生当生,死当死,她若不能将腹中胎儿带到世上,便是她当时不该选择,而并非胎儿的错,是她的错,就一起带走她吧。 乌云如墨,寒风透骨,主殿里,早早燃了灯火,地龙烧得热乎,如春有阳暖和,檀允珩未着人通传,推门而入时,翘头鞋上雪落在地上,瞬然消融,凤鸳宫廊下宫人早被屏退,油纸伞被她搁置在长廊下,雪碎了一地。 身后寒风呼啸,身前灯火暖漾,身上冰雪化水。 檀允珩依稀往左瞧去,是听到动静转头过来,在看见她的那瞬间,快然起身过来接她的陆简昭,还有起身过来,面带慈祥,同样过来接她的舅舅。 陆简昭关了殿门,舅舅拉着她衣袖坐在软塌上,口中嚷嚷着一句。 “珩儿来的正巧,看看这局怎么解。” 一副你围我堵的棋局在小几上难分胜负,檀允珩的父亲擅下棋,是以她棋技精湛,无人可比拟。 陆简昭顺手从门里一旁拎了把别的圈椅过去,坐在软塌外,看着这棋困扰他和舅舅许久,棋盘上明明还有路可走,二人谁也下不去一子,更不想就此放弃,珩儿过来,正如守云见阳,又逢晴蓝。 檀允珩视线垂落,棋局纵横错盘,不下平手,下可破局。 她一眼看到出路,执棋在手,白子利落,“舅舅,其实我是北冥衡和白薇的女儿。” 是的,南祈的郡主,北冥国主和王后之女,都是她。 子声脆落,她话陡落,黑子紧跟着一落,棋解,她赢了。 “怪不得舅舅总是看你,很有帝王之姿,原来是帝王之女,”跟南嘉风快然平静话声一道递过的还有陆简昭的眉宇惊讶,还有陆简昭迅速反应过来欲跪下替她求情,被舅舅拉住的动作。 檀允珩眼眶乍然红润,直视着她这位舅舅,几日不见,乌发生了银丝,竟苍老许多,她余光里满是陆简昭看她的心疼色。 她想过太多,直面有述,如何保下陆简昭,就用她为南祈做的事吧,想过她舅舅和母亲还有哥哥知晓后反应,是难以相信还是悔不当初。 唯独没想过会是如此平静。 说出来她心里轻松多了。 棋局已破,大局已定,南嘉风手肘抬起,指腹中还摩挲着一颗黑棋,殿里鸦雀无声,静得过分,仔细听,有泪水掉落在棋盘上溅起的水花声,声声是小黎和他,初见珩儿的嬉笑声,和珩儿幼时手中常常摇响的拨浪鼓声,那样悦耳的声就在眼前。 “我的珩儿只是累了,说出来就好了,说出来心中就畅心了。” “舅舅说过,珩儿有事无需跪我,无事也不必跪,这么些年,珩儿做得很好,这次也很好,我的珩儿把舅舅当自己人。” “也亏得北冥国主心思细腻,才圆了我们这一大家子没女儿的心愿,说来舅舅得谢谢珩儿,愿意告诉舅舅此事。” “那舅舅想问一句,珩儿在南祈过的好吗。” “在得知身世,珩儿心中一定非常痛苦,才不愿再说爱家人,对不对。”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9 首页 上一页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