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允珩和陆简昭坐在三层里,地方是陆简昭使了好些银子托老板娘跟人买了一人今夜热闹,不然今晚怕是赶不上趟。 这里不做茶水,只有果子酿,采秋实硕果所制,陆简昭斟了一盏放她跟前。 画舫的规矩是当夜所挂画作的人也需来此,画借着画舫卖出银两悉数归作画之人,但作画之人也需替画舫全买主想见一见的画主的心思。 檀允珩是第一次来,之前她不在场,画所值银两,归画舫一半,还买主一半,既如此也算不破了画舫规矩,是以买家、画舫全都承了她个不情之请。 还是那句话,商贾无利不往,官场无往不利,她的画作起价昂贵,哄抬更高,花落谁家,是画舫看谁出价更高。 果子酿抿进口中,酸甜交织,刚刚好,多一分过酸,少一分过甜,偶尔换个口味,很是不错。 陆简昭看她端着琉璃盏饮尽,甚是欢喜,又给她斟了一盏,“珩儿第一次来?”他晌午听檀允珩说她的画作在这儿挂出,他当下邀人晚膳后过来看一看,她口中之地。 果子酿是他午后先着司昭府衙役去了趟陆府找他的侍卫青词,青词拿着陆府府牌到半闲别苑的成衣铺子,找老板娘寻了间画舫雅间,老板娘亲口告知画舫果子酿也是家中人所酿,十分干净,绝无添它物。 衔香是老板娘家中人所制,果子酿也是,他记得老板娘家中只有双亲,有这般利索能干的双亲在,怪不得老板娘商路通。 他想打听檀允珩知不知她的画作被谁买走了,没让青词问老板娘,他亲口问,亲耳听,他要一步一步从她这了解他在外厮杀,她在都城受尽高门算计成囊中之物之事。 檀允珩不是扭捏性子,果敢无畏,直面高门龌龊事,一来离不开长公主圣上皇后的悉心教导,二来他若从旁处打听被她知晓,就是他不敢直面她了。 天下夫妻同林飞,不怨低垂,不惧风霜。 这挂卖的头一幅画,何尝不是比翼双飞。 檀允珩侧目赏画,应声,“第一次来,我在这儿挂了三幅,两幅被南承瑾买回家中用来揽文人墨客,一幅被城东柳家买走,不知心思。”双鸟低垂,双鹿欲飞,还有另一种说法。 双鸟逐双鹿,夫妻逐权,权有敌对,夫妻同林,腾飞不在一时。 这画作不错。 “城东柳家?”三层是坐榻,陆简昭寻的雅间对面就是画作,一眼看尽,“是哪个柳家。”一门心思刨根问底,还不忘接着摇铃,抬手比划。 画舫三层坐的都是甚贵家门,摇铃按画舫规矩比划,对面站在画后的小二飞快领悟,喊道: “三层六厢房,一万两。” 画作起卖最低千两,画主不曾露面,一二层百姓轻嗤的不要此画,有的是人要,被抬之八千两。 而三层出价抬手一万两,只多不少,也是画舫规矩。 陆简昭见檀允珩对此画多看几眼,便知她喜欢,午后他偷偷问过常幸,城中何人画作之最。 唯有明仪郡主,山水墨画,一骑绝尘,再无其他。 既然如此,能让檀允珩多看一眼的,想必是称心的,他买来悦她。 “我娘的前夫家。”檀允珩收了视线,手中琉璃盏放下,城东两个柳家,一个富庶,另一个更为富庶,她娘嫁的是后者。 “如今柳家当家的,还是柳如权。” 还是柳如权,陆简昭又给她续了半盏,夜已至,不可多饮。 柳如权是长公主的前夫,何故买长公主爱女画作,这些极鼎盛之家,无所不用其极。 先皇在世,公主下嫁富商,皇子娶平民,对公主皇子乃奇耻大辱,幸而长公主得以逃脱,圣上皇后得以平坐天下。 “珩儿一千二百两买为夫动心,为夫自然万两黄金博卿一笑。”话不着调,他瞧她一提此事,一惯平静的面容无波澜,心已如此,往事已矣,如今高攀不起的是柳家,长公主府从不避讳此事,珩儿也不避讳,刚小二喊了,此物归他,马上画作要呈檀允珩跟前儿了,他博卿一笑,是他已坐好听之,平心待之。 檀允珩饮了那半盏果子酿,“哥哥是娘和柳如权的儿子,柳如权这么大动静买走我的画,是觉着娘她喜欢女儿,想让他女儿,沾上公主府的喜庆,商路好走,故而买画,公主府不作应答,便是默认应答。” 她母亲前夫一事,最让她恨之入骨的是先皇所为,和柳如权不管不顾她娘当时未曾及笄,便孕一子,十五产子,谁家女儿会有如此之早,她娘产子后,不宜同房,柳如权也怕闹出人命,不仅出府找,在她母亲月子不出,便纳妾,才致使她母亲爽朗的性子产后结郁良久,直到她舅舅凯旋,称帝,才恢复。 这样的人家谁嫁过去也是那样,名不正言不顺,无法取柳家一大家子项上人头,不想买她的画作吗,买去好了,拿来行贿也好,笼络文心也罢,最好夜半睁着眼睡觉,以防被她发现,要那一大家子性命。 混账东西,陆简昭记下了,这账他和珩儿一同讨。 由此见得,圣上辟新朝可见远瞻。 小二端着长都承盘过来,识趣地将《林中鸟逐鹿》拿给郡主,小二再不识抬举,也见过郡主,更别提老板娘特意交代过,三层六厢房乃贵客中的贵客,郡主和陆世子光顾,一定要伺候好。 又把一幅画卷递给陆世子,道:“此名画是给陆世子您的。” 陆简昭接过画,小二拎着都承盘离身时,听郡主一言。 “让画主过来见我。” 陆简昭将画卷放在方几,徐徐展开,一幅山林日落,耳目一新。 风有声,山有回音,晚霞神笑,赏此画,完全让人挪不出耳目听看画舫所展二幅。 一骑山水千古绝,垂涎三尺常感幸。 此画非檀允珩手笔莫属,当之无愧。 这个午后,不光陆简昭忙着晚膳后邀她前来,她当然不会辜负小将军的一番盛邀,派常幸将她东偏房里挂着的一幅择下,送来画舫,就说她的情要讨之,以小二替她赠画代之,旁人有价无市,他和旁人从来不一样,她的独一份心诚相赠。 她都利用陆简昭了,其他的她不会亏待自己,也不会亏待陆简昭的。 《林中鸟逐鹿》的画主是檀允珩见过的人,央玉兰,那个在甜香街还有瑞亲王府替她说话的人。 央玉兰一进雅间,才知这里坐的是谁,小二未给她露半点,郡主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于郡主对坐的陆世子她在这几天听了不少。 求婚圣旨那叫一个让旁人羡慕啊,以身相护,以命相堵,天下当真没几个敢下毒誓的。 陆世子是第一个。 往常央玉兰对陆世子的看法自在瑞亲王府里,和郡主交谈后,就有了改观,这些日子更为改之,果然郡主是个妙人,能让陆世子这般人儿,为之真情。 她施礼过后,被请坐在榻沿,“这幅画作,是民女第一幅画作,双鸟逐双鹿,夫妻逐权,一人不可落,相辅相成。” “第一幅画作?”檀允珩疑惑,陆简昭端着琉璃盏,瞧了她一眼,这里不是俗称名画舫吗。 央玉兰解释道:“都城深居郡主之下的是苏庭,民女借了苏庭妹妹,苏易的名头,苏庭作名画,她妹妹自然作不得废画。”她画艺精湛,投路无门只得借旁人之手,谁让名人画舫就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呢。 苏庭无妹,她有手艺,又不欺骗,何不借个名头。 央玉兰临走,又说道:“郡主,民女家中宅院修葺好了,十五设了圆宴,郡主能否携陆世子一道来。”在这儿遇着,她先说了,改日她再递拜帖去长公主府。 檀允珩应了。 富商之间定会相邀,皆时她定会看到柳如权的女儿。 “陆简昭,去舫顶吗?”檀允珩鲜有相邀,陆简昭当然去,画舫三层雅间都有一个竹梯,可上舫顶,赏月落,游观盛都。 然檀允珩的目的还有一个,让百姓看到她和陆简昭恩爱非常。 舫顶依旧是翘檐青瓦,二人上来时,已有一对男女依偎赏月,两岸是繁都灯火,有人自高处而视。 女子红色交领短袄,有月自下而来,如日明霞,男子藏蓝鎏金圆领袍,如夜沉蓝,二人十指相扣。 一勾即圆的弯月,二影成双,繁都遥相传,高台百姓祝。 陆简昭不知何时藏在衣袖中一个绿叶,拿在手中,吹了一曲相思鸣。 相思若有千千结,纸鹤腾飞朝夕间。 是陆简昭现学的,不至出神入化,也有半分妙音。 檀允珩左手被陆简昭牵着,右手往旁边一抻,月下成霜,手心微凉,手指敲着青瓦,学着徐鸿越授她琴艺时的神思,“上不足,下有余,下次聆音,小陆大人上阶指日可待。” 这不就是她还想听。 陆简昭宠溺一笑。 第050章 他懂 月白莹光, 银湖粼粼。 游船画舫上突然燥了声,小二寻到檀允珩和陆简昭二人后,三人边往画舫二层隔间去。 “苏画师刚还见了买主, 不知怎得回到隔间,突然暴毙, 还是柳小姐去寻苏画师,小的才知。” 小二一番说辞, 檀允珩陆简昭相视一眼。 二层隔间是敞亮的, 小二已将隔间门窗全都合上,有不嫌晦气的百姓就堵在门外等看, 见郡主和陆世子来,依依不舍走开, 只有小二口中的柳小姐不曾挪身。 “柳小姐不妨一道进来。”柳小姐的柳是柳如权的柳,即便柳小姐无罪,也是证人, 不得放走。 檀允珩滞下的步伐踏门槛而进。 隔间不大, 苏庭一个趴睡在圆几上的姿势, 手边放着金镶玉的酒壶, 手中捏着瓷纹盏,剩下原原本本画舫物什, 没打斗痕迹,果子酿若掺毒,画舫都要被抄,商奚罗蠢不到这般境地。 什么样的东西会在苏庭找过画主, 回来到柳小姐过来, 短时间内暴毙身亡,这毒未免过于猛烈。 苏庭唇角无血迹, 嫣红正常,明明就刚死,甚至不能说是死于剧毒,身中剧毒的人才不会这个姿势死去,地上圆几上,各处都无抓过,翻倒痕迹。 要么就是柳小姐给摆正了。 陆简昭在一旁吩咐小二去司昭府请白仵作和衙役过来,檀允珩坐在圆杌上,瞅过这位好巧不巧,她今日来,同样刚好也在的柳小姐,她母亲前夫的女儿,柳舒珺。 “柳小姐,与苏画师何种关系?”她问人的目光从不犀利,跟往常无二,声音涓秀,不管谁听得都静到心深处。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9 首页 上一页 49 50 51 52 53 5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