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舒想要郡主发髻上的那支簪子。”样式别致,她第一次见,柳舒珺不敢用手指,淡淡瞥了眼,就垂着头,话音落,没等来郡主的回复,倒是等来一道如仙玉鸣,又寒冽地声音。 “本世子送的簪你当真受得住?” 第052章 归宿 陆简昭下衙不间歇赶来, 经廊外游园的活水池子,檀允珩面朝他坐在美人椅上,发髻里的祥云合欢簪, 绒玉细枝如轻扇,暗香盈绣, 白玉精巧祥云流,都不抵廊下女子那双眸色鲜活明亮, 簪子虽锦上添花物什, 也独一无二,不容旁人嚣想半分。 曲廊上有人看到陆世子来, 尚未起身着礼,就被陆世子随身侍卫给压下, 无需施礼。 青词太了解自家主子,主子要登曲廊,不过影壁, 就会穿离郡主最近的一侧游廊, 必不在游园里, 行事章程, 与郡主心有灵犀,无需多言。 巧风迎阳, 游园树下阴凉,也吹得柳舒珺后背一阵发凉,陆世子如何会来,明明常家小姐跟她说只郡主一人前来, 只带了一个随侍丫鬟, 那丫鬟一进央府便也去了一边和别家小姐随侍丫鬟玩笑嬉戏。 丫鬟也是人,也该快乐自由, 偌大的央府到处都是下人,哪能让各家小姐出了事。 柳舒珺上回就在心中暗暗思忖,要趁陆世子不在郡主身旁,跟郡主攀谈一二,好不容易等到郡主身侧连丫鬟都没有,她才只身过来,铤而走险。 曲廊里坐着的小姐公子不甚少,郡主历来善心,加上世家女子在外从不会同旁人撕破脸的教养,定能容她说上两句。 两句够了,在座的能看到郡主待她和善,日后她接手柳府,大家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谁成想郡主开口要送她东西,金口玉言,她也爽快有了属意之物,是郡主发髻中的簪子,样式俏生生的,是个稀罕玩意儿,郡主金枝玉叶,想来也不缺此物。 哪知这只簪子是陆世子所赠。 柳舒珺赶忙转身依着给郡主施的长辈礼,“郡主赠予小舒个物什,世子情物极好,小舒受不住。” 临危不惧。 说实在的,柳如权不是个好人,养的孩子在檀允珩看来,优人一等,人生来不同,为己无错,柳家经商百年富庶,就得了这么一个姓柳的女儿,生恨不得将女儿养的心机重些,行商之人最忌善心。 为己害人碍人,也是不能好过的。 陆简昭也这么想,神色寡淡,寥寥一言:“是哄人玩的物什。”甚至都不算情物。 他眼神一刻也没从檀允珩身上挪开过。 檀允珩算准了他这会儿来,他就不会早晚一秒来,廊下,她似一抔湖水泛泛,让人静身净心,像极了司昭府偏院外月洞门旁的翠竹,捏得住风,算得准飘影。 柳家小姐张口闭口要自己喜欢物什,珩儿当着众人面,好拒却不拒,是愿送柳小姐物什,欲意把其捧高,特意带了昨晚他送的祥云合欢簪。 “小舒想好要我赠你何物。”檀允珩附了句,祥云合欢簪是那晚苏庭逝世,陆简昭哄她去睡时,逗她开心的簪子,是他在平邑买来的,藏了很久,他跟她讲“祥云合欢簪不是情赠,而是心赠,是他看着适合她,买来打算找个时候哄她玩。”那晚正合适。 簪子没哄人入睡技巧,东偏房里她随手搁在桌上,吹灯休息,挨着床榻,翻来覆去后半夜才昏昏入睡,今儿早她在家中,让宿萸把祥云合欢簪给她簪上,不为旁事。 柳舒珺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檀允珩前来打探过,珠钗样式于此人而言,是重头好,恰好陆简昭哄她玩的又是稀罕物,自然就求同她讨要。 趁着陆简昭不在,这才敢向她讨要,自以为是道高一尺,洋相尽出她还能保全其面,也算是全了那个长辈礼。 柳舒珺想法子找她,不就为了攀公主府高枝,她和陆简昭一唱一和,敲山震虎,明白的人总能看出端倪,不愿戳破罢了。 一会儿功夫,陆简昭上了曲廊,央玉兰识趣让了郡主身侧之地。 柳舒珺畅心一言,“小舒要郡主手上金钏。”她不在乎在曲廊里的富家小姐公子如何待她,只知商人讲利益,哪怕郡主施舍一点点,在世人眼里,她就是大皇子和郡主的小妹。 陆简昭亲手将金钏从檀允珩手腕处小心翼翼转圜,择下,给了一旁站着的央玉兰。 央玉兰双手拿着金钏给柳舒珺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最看不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得郡主不得不赏东西。 廊下不乏有见到郡主携陆世子上游船画舫船顶模样的小姐公子,众人还以为是陆世子改了性子,一阵大喜,都说“陆世子身为将军,怎会是个清冷孤傲的”,而今再一看,陆世子待郡主待旁人天壤之别,众人怕是沾着郡主的福气才窥得陆世子些许柔情。 ** 圆宴过后,公主府马车出了央府外的八街,缓缓驶着,马车前室除了刘伯伯,还多了檀允珩的随身丫鬟堇卿,马车一侧,青词独自一人牵着两匹马走着。 马车里,檀允珩坐在主位,身子前倾,手肘抵在弯膝处,手中把玩着她从发髻中拆出的祥云合欢簪。 今儿早她让宿萸给她挽发时,用个点翠镶赤珠凤纹银钗固发,祥云合欢簪是个趁饰,是她故意拿来给柳舒珺下马威的,忽而头顶一声温然。 “珩儿本打算送何物。” 檀允珩仔细端详这根合欢簪,轻轻一吹,合欢将动未动,跟她院中那棵快二开的绒花一模一样,漫不经心道:“金钏。” 陆简昭这个唱黑脸的,柳舒珺不敢忤逆,她很清楚柳小姐怕他,自然会退而求其次,然她身上除了珠络,也只有手腕故意露出的金钏。 珠络不是不经意炫耀的物什,柳舒珺想要的,是不经意,自然选金钏。 陆简昭右手握着她空无一物的手腕,转圈比划了下,像是握着个爱不释手的宝贝,窸窣平常道:“珩儿探得什么了。”那晚央府小姐盛邀,次日他派人探查,凑巧,央小姐去过柳府,临摹檀允珩的画。 檀允珩对发簪向来没什么挑头,宫中能工巧匠做的,不是给她舅母,便是母亲,她还有嫂嫂,久而久之每月皇宫送到府上的小到耳坠,大到适合她的衣裳,数不胜数。 祥云合欢簪在她看来,唯一不同处是陆简昭心意不可辜负,她既招了他,自不会不爱惜他送的物什。 “商奚罗有事未交代。”她说得云淡风轻。 ** 已近子时,两道黑影身姿如燕,轻盈矫捷,到城东八街的一家房梁上,蹲下身子掩在房正脊后,四目锋利,注视着一间未择灯的西房,窗柩下映下的女子身影熟悉,是商奚罗。 二人前后一跃进了这家院中,兵分两路。 檀允珩从西房外的窗柩翻进,朝门里看了外,果不其然,门上了闩的,房里绫罗绸缎,层层薄纱后,商奚罗感觉木窗柩轻响一声,朦胧纱帐勾勒一道女子倩影,她不禁蹙了下眉,她不喜欢旁人进她闺房,眼皮下敛,低着声音,“谁在哪儿?” 陆简昭则去了那间吹灯休憩的正房外,防着商奚落父母醒来去西房,他一个男子不便进出女子闺房,午后马车里,檀允珩跟他讲,她在游船画舫挂卖的画都是赝品,真迹或许从未出过画舫,要么是商奚罗做鬼,要么是画舫小二,再要么是瑞亲王府跟柳家私下达成一致,藏匿真迹,临摹赝品。 深夜便衣,是怕暗处的人猜出二人已知此事,坏了央府。 正房外廊下,陆简昭后背倚着门窗,目光紧锁着西房窗柩,今儿十五,圆月素洁如水,银辉甚至照不到他点点衣角,更无法窥得他那双幽冷深邃的黑眸。 真假画一事,牵扯人多,皆非善类,机关算尽为平邑百姓,暗自筹谋为来日行商,还有脱不了干系的瑞亲王府,死去的苏画师,刚崭露头角的‘苏易’。 谁在其中作恶,迟早会被揪出,唯独此案又波及到了他的珩儿。 从他回来城西那桩骂街一事,到今日真假画一事,牵扯的不是他岳父,便是他岳母,这般喜欢揭开珩儿过往之事? 西房窗柩里的女子身影,一点点没在薄纱中,“商老板,又见面了。”檀允珩声压得极低,虽有陆简昭在正房外守着,为确保万无一失,她这边最好别出纰漏。 商奚罗见过太多身影,脑海过不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身影是谁,直到这声,是明仪郡主,她和郡主一同挑起最中间一层薄纱,四目相视,她神色平缓,施礼慢声回:“郡主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苏庭的画卖给谁了。”檀允珩找了个话引子,不给人任何反应余地,她没确凿把握藏匿她画的一定是商奚罗,不好直截了当问。 苏庭的画作,仅次于她之下,何况是遗作,收藏价值极高,就是最好的话引子。 商奚罗自然信不得郡主前来是问苏庭画作的,晌午她去央府,看见郡主和央小姐一道走着,接着深夜突然造访,许是再度察觉什么,线不动声色,如实回答,“常家,常小姐,常曦茵,午时就坐曲廊郡主旁侧。”怕郡主想不起,她特意多说一嘴。 檀允珩自行挑了薄帘,找了圈椅坐着,“苏庭那幅画作都画了什么?”隔着两层薄纱,她隐约窥得商奚罗脸色差了点,朝她这边来,头垂极低,欲跪下时,她遏制住: “坐下说说,为何私藏本郡主画作。”往前几日,她从未对商奚罗以郡主自称,今时不同往日,她的画作不是旁人拿来高卖的噱头。 檀允珩与生俱来的威不可侵,不在言谈举止身份,甚至外表,是胜券在握,不多跟你废话,温和一言,似云过天空,格外开阔,让人觉着好相与;却似地狱,三言两语间,识破你的阴谋诡计。 苏庭画作她看过,是一幅《闹元宵》,华灯初上,花灯下舞狮起,天灯纵繁荣世,郡主借此问,并非发难于她,就相知入游船画舫的画,她是否提前观之,郡主的山水画是如何从她这以假乱真的。 “郡主请跟民女来。”商奚罗重心拘了一礼道。 檀允珩跟商奚罗身侧,漫漫薄纱,慢慢过,见人转了博古架上的一个物件,旁边墙慢慢露出供一人穿行的间隙,暗室她不少见,有提前知晓的灾,常拿来躲藏,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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