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先白后,檀允珩先手,她双指捏着一颗棋子,下到陆简昭身前右棋盘角,“一子落,送你。” “棋也是徐夫子教你的?”陆简昭手中的棋迟迟不落,送他一颗黑子,这样的棋他也只好放在她的左心棋盘角,这样的棋局恕他眼拙,看不出名堂。 檀允珩第二颗黑棋下在棋盘中间,“爹娘教的。” 第二子,陆简昭看出了她不想赢的心,那恭敬不如从命 了,“写字呢?” “爹娘教的。” “水墨也是爹娘教的?”看来徐夫子没教什么,陆简昭反问。 檀允珩点头,视线垂落棋盘上,阻了他一颗白子,“对。”她没想赢,也没想输的狼狈,陆简昭棋下的如何,她不从而知,她的棋艺照样他也猜不出,顶多是她不想赢,被他看出来了。 “轻功?” “徐夫子。” “剑术?” “徐夫子。” “弓箭?” “也是。” 陆简昭:“……” 堂里冰降暑热,堂外烈日高照,苍穹之上湛蓝无比,抄手游廊,成了团院院落唯一的庇荫处,刘嬷嬷再次踏廊而至,扣着玉满堂的房门。 “郡主,世子,殿下请两位前往正院一道用午膳。” 玉满堂里,二人刚下完一盘棋,陆简昭脸色素常,掩着极度不平静,徐夫子堂堂文状元,吏部侍郎,能文善武他瞧得出,他没想到珩儿身受,都是这人教的,当年十二岁,能入得了公主府给珩儿当夫子的人,果真不是个简单的。 他心不静,是知道珩儿一开始是心惧徐夫子的,担心前几年她所吃得苦中苦,习武是否受伤,转念一想,徐夫子当是个有分寸的夫子,明理恩威并施,习武都苦,吃过的苦并非常人能想,又免不得心疼珩儿过去。 ** 七月雨连绵不断的,直直到了檀允珩和陆简昭婚仪前,天上乌云长住,屋檐瓦当滴滴答答击石清脆。 司昭府这些天,接二连三的案子,衙役忙得晕头转向的,八月十四这日,好不容易清闲一日,除了值守在衙门外的衙役,剩余的衙役随便拿个蒲团坐在地上,台阶上,说不上沮丧,叹息声却不断。 常幸抿了一下嘴,仰天望着檐外密雨,“也不知明日是否艳阳高照。”小司昭哪日成婚都是好兆头,但他们还是由衷希望是个晴天。 陆乾双手托着下巴,圆溜溜地眸中,若有所思,“今岁出头桐黄郡春汛决堤,今夏怎得到了八月,还是阴雨不断。”都城往年六七月的夏雨,八月就该停了的,今岁也不知为何。 南祈讲究吉时,正如陆乾信两位司昭不管那日成婚都是吉日,也心中恳求上苍,明日定要是个晴天,忽而想到桐黄郡一事。 他这么一说,众衙役也发觉不对劲,天要下雨,他们可管不着,他们难得有坐下闲谈之事,对桐黄郡春汛决堤一事,倒是颇有微词。 “春汛决堤,春月里的雨下的再大,都没夏月湍急,去岁夏月无事,今岁春朝有事,也忒奇怪了。” “谁说不是呢,大皇子和徐大人前往桐黄郡,安抚百姓,振银救灾。事儿没个定论。” “是啊,没听说桐黄郡的郡守下马,看来这事儿不简单呐。” “朝堂上的事千丝万缕,想来大皇子和徐大人是有筹谋的,相信带咱们走到大一统的圣上,一定会给桐黄郡百姓一个交代的。” …… 天意转凉,宗卷室,连着数天不见阳,逐渐褪了暑热,气温适中。紧闭的廊下方窗里,二人对坐,誊写陆乾连着几桩案子纪事,偶有交谈声轻微。 “这几桩案子,看似零散无聚,实则细瞧大有关联。”陆简昭誊写的是陆乾在正堂上写的前三桩案子,城西两桩,城东一桩。 城西两桩,头一桩是百姓辛辛苦苦种的庄稼,临近收成之际,被人趁着无雨空隙,给一把火点了,天公作美,没过多久,一场大雨倾盆,浇了个透彻,被烧的这家呢,就把案子报到了司昭府,衙役查到这把火由城西一个顽劣的小孩点着,家中大人意思,又没什么损伤,何必大惊小怪。 司昭府给纵火孩童家大人原话,“及时雨,止了一场百姓含辛茹苦所种的粮食被践踏,并不是自家小孩脱罪的借口”,这桩前所未有的案子,其实不难,却堵了司昭府好几天,孩童纵火是错的,偏就凑巧,是个小孩,从南祈元年到如今二十年,从未有过类似案子。 朝堂上,甚至是檀允珩和他之间也有过几句分歧,孩童纵火怎么判,孩童父母也是种庄稼的百姓,一定知道庄稼看天,收成不易,孩童这么做,要么是被人教唆,要么心是坏的,这孩童的父母勤勤恳恳,没承认是受教唆,孩童也被吓住,什么都不说,事情僵持不下。 后头这家孩童和父母暂被关在司昭府地牢里,一日审,日日审,面对百姓,纵观檀允珩和陆简昭的手段,都派不上用场,只能一遍遍审问,在一家三口被关押的第五日,孩童招了,最简单的原因,就是不想让别家收成比他们家好,两家积怨已深,孩童父母天天在家埋怨,被孩童听了去,想了火烧庄稼的法子。 一家三口哪个都是主谋,孩童不能因年纪小逃避纵火罪责,父母不能因没教唆孩童为逃避,关押的年数一样。 剩下城东和城西的两桩案子也隐隐有着想让檀允珩和他分歧拉大的苗头。 陆简昭心中此感甚是强烈,朝中官员,高门世家,大都不愿他同郡主成婚,军民一心不是他们想看的,而他们想招揽他拥兵自立、想招郡主为妻挟皇室的计谋全全失策,竟还不放手,一门心思想瓦解郡主和他的婚事,简直做梦! 檀允珩手里的几桩案子,也是那么回事,零散的,百姓出事,不偏不倚就在陆简昭求圣旨赐婚后一月,中间销声匿迹的那些天,怕就是预谋去了。 城西一桩孩童纵火烧庄稼案,算的巧,算准了雨会下,火会熄,钻着南祈政令的空子,没算准孩童一家落了马,入了狱,南祈史无前例的案子,这一次有了定论,哪怕百姓的事情在小,只要发生,于南祈就是天大的事,家和国密不可分,分不得先后,水载舟,水复舟,亘古不变的道理。 谁能保证孩童这次行为,不会再有下次,孩童父母来年不会一如既往,再次埋怨,谁也无法保证,既然高高拿起,就该惩戒,以儆效尤。 檀允珩誊写完最后一桩案子,笔一搁,双手环在胸前,起身离开官帽椅,绕往陆简昭身后,“何止有关联,是为你我专程下了功夫的,算准了你我在几桩案子上有分歧,这些只是婚前他们的跳墙之举。”她手刚打算搭在他肩膀上,就被他长臂一揽,她被稳稳圈在他怀中,司昭不携香,一股浑然清冽的味道,似春阳化松柏雪,润过她鼻息,心尖。 陆简昭还是没改抓她手腕的习惯,大拇指缓缓在她脉搏处擦过,他不好奇为什么,檀允珩喜欢他,心却一直是平静的。她和他同在一处,心就在一处,她的心跳在他的手心平稳跳着,不正是天下太平统一后才能有的平静。 “婚前的阴雨阻挡不了你我成婚,意见相左也只是你我间的情趣,婚后寒冬骤雨,又有何妨,你我皆年少。” 第058章 婚夜 大婚前夜, 近子时,街巷寂寥无声,淡淡灯火细细雨, 渺渺云烟漆漆夜。 都城驿站,前些日子接了小楼国的国主, 整晚有南祈侍卫轮流值守,谁也没发现檀允珩已顺着驿站三层外檐悄然进了小楼国国主的厢房。 驿站向来是给入都的别国来客备着, 都城驿站多相似, 前有北冥等各个投降的战败国入都,皆住三层。 小楼国两位国主当然也不例外, 檀允珩摸黑翻窗而进,一把匕首刚好抵在她脖颈, 她的短刃前尖也抵在对方的心口处。 屋里漆黑一片,冷夜缺月,檀允珩无法窥探对方到底是小楼国哪位国主, 浅浅一声, “功夫不错。”她双指推开抵她脖颈的匕首, 收回自己的短刃, 手往对方跟前一伸,“解药。” 她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拿治陆简昭眼疾的解药,不管哪位小楼国国主,都知道陆简昭中了毒,不然在战败投降那一刻会立即进都, 缴制毒秘方, 不必拖到现在。 对方姗姗走到圆桌前,点了一盏灯, 檀允珩看见了桌沿处放着有人饮过的半盏茶,还有那张未来得及摆回的圆杌。 有人比她早来过? 还是小楼国国主坐在漆黑一团的屋里饮茶? 檀允珩心有所思,面容没半分疑虑,坐在国主给她拖出的圆杌上,不露神色,不着话,听人道: “郡主好生雅兴,深更半夜的跑来驿站,就为了给情郎找解药。”小楼国两位国主并立,檀允珩来的这间厢房里的国主名楼琼月。 楼琼月重新拿了茶盏,斟了茶水,推到明仪郡主那边。 聪明人分两种,不说假话的真话人和不说真话的假话人,郡主与她的交谈就是前者。 檀允珩端茶时,余光瞥到边上那盏空置的茶水颜色比她这盏茶水颜色要浅一些,茶水不是新沏的,温热适中,轻抿小口,“那不是情郎,是相携一生的夫君。” 怪不得怪不得,楼琼月举盏仰叹一声后,一饮而尽的茶水化不尽她的心思,突而缓笑,“人人都说,南祈有位郡主,举国无双,尊荣无度,偶有消息传到我国,我想为何这样的人不封公主,不争皇位,心甘情愿的当个郡主呢,我要是你。仗着宠爱,帝女之位,势在必得。” 郡主一句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话,却似大雪纷飞,一人穿行雪川,一眼望不尽边,来路被埋,前路渺茫,那轮东方朝阳浮现,照亮身后不回头路,身前意志坚。 总有洗涤心灵深处的安定。 堂堂明仪郡主想要的东西,势在必得,不想要的,就连皇位都不稀罕。 骁勇善战的陆小将军,皇位,郡主只要前者,不稀罕后者。 檀允珩提盏一饮而尽,“我不是任何你臆想出来的人,所见即是我。” 坦言说,楼琼月和妹妹楼琼华一同登上国主之位,对南祈俯首称臣,心有不甘,小楼国死了那么多将士,父亲最后那句‘小楼不降,小楼唯降’,诠释了身为先国主的无奈。 小楼国主不降,小楼国唯有降,才能保住满城百姓,才有东山再起之日,如今一脚踏进南祈,心中只有愤恨。 想要解药,不过是一命抵一命,郡主的命她们确实不敢要,南祈圣上最宠的皇室女,明日即将大婚,今儿在她这儿中了毒,来日东窗事发,谁也赌不起小楼国百姓是否还能如南祈出兵各国时那般呵护,何况有人已经来给她送过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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