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允珩神色波澜,斟了两盏茶水,“夫子想过阿见妹妹会拿环佩作何事,说何话。” 徐鸿越回过视线,长睫下阖,任凭热气朦胧,遮住眼底阴翳,“身为一国公主,她不会为儿女情长断送北冥国来时路的,那枚如意佩她会在关键时刻为她的子民所用。”他真想过,唯有物尽其用,才是他遇到的阿见。 有关北冥玉见心事,别说徐鸿越,檀允珩都未察觉半分蛛丝马迹,阿见妹妹一切循规蹈矩,倒是徐鸿越喜欢阿见,让她也没想到,今细想想,好似她道寻常之事,皆不寻常。 十岁那年,徐鸿越喊她,若在司昭府有何冥思不出的,就在偏房后种些杜鹃花,忠心诚之,终有一解。 她真种了,每年春日杜鹃花开,夏日凋谢前,她都回借徐鸿越之手赠阿见妹妹一盆,只因她听过杜鹃晾晒寓意,谁说衰败的杜鹃风姿不存。 想不到竟成了她这个徐夫子能和阿见光明正大相见的一个由头,还是两次。 有句话檀允珩赞同,那枚如意环佩,于阿见妹妹言,是及时雨,亦是对她的信任。 徐鸿越见她眸色清然,盯着摇摇晃晃的前幔帘发呆,顺手端起她跟前的茶盏,在她眼前一晃,“别说这个,珩儿呢,你既喜欢陆家小子,那小子却听不到珩儿说喜欢,也心难捱吧。” 檀允珩双手接过茶盏,神色沉静,“不重要。” 睁眼说瞎话,徐鸿越直截了当道:“珩儿若真觉得不重要,为何绕路前去司昭府。” 第094章 落雪 这日戌时, 过刻半,陆简昭骑马归家后,一袭春绿圆袍, 宫绦缀玉,站在金玉满堂外的廊下站良久, 朦胧绿意,似踏春来。 夜空烟云沉醉, 飘着渺渺银粟, 任凭雪花吹拂过他温冷眉眼,不见他神色动容半分。 南祈甚少雪落, 正月里他更是未曾见过,可惜他不在珩儿身边, 也不知珩儿是否喜欢雪,带去的两个丫鬟能否将她顾好不病着。 整个郡主府缺了郡主,好似无人一般, 寂静不堪, 往常守在堂外的丫鬟也被陆简昭禀退, 堂外仅剩三人。 他和他的两个近身侍卫。 青词白满二人守在堂外两侧, 白满能看着自家世子爷身姿如松站着的,青词不时朝后瞥头看几眼, 都不着话。 人在静心时最怕嚷吵。 青词白满焉之其理,是他们家世子思郡主了。 不一会儿,外头守门的下人来作揖有禀:“长公主派身边嬷嬷过来了。” 嬷嬷手中拎着一个锦纹食盒,不曾假手于人, 进口亲口道:“长公主做了晚膳, 想到世子爷愿在家中,命老奴送来, 世子记得趁热。” 青词看在心里,看来长公主甚是了解世子爷,郡主不在,爷连晚膳都不曾用过,长公主亲手做的,爷不吃也得吃。 晚膳过后,陆简昭父亲过来跟儿子小酌一二,正巧就碰着从隔壁大皇子府过来的刘太医。 ** 朦朦夜,疏疏雪,未湿青石衫。 堂里灯火通亮,暖如春盛。 陆简昭支身端坐金丝榻上,绸绸暖黄划过他脸颊,暖玉生烟,似春阳照落山涧映绿溪水中,浮游于天地,寄情千里外。 陆省坐在往常陆简昭位子上,望着自家儿子,魂不守舍的,青词给刘太医搬了圆杌坐在榻下,正给陆简昭把脉。 刘太医口吻,“他受命于郡主之托,特在此时过来替世子爷把脉。”至于为何是他来,除了他是自大皇子妃有了身孕,和女医官一同守住在大皇子府上的,还有他也是去岁给陆世子把脉瞧眼疾的主事太医。 刘太医有些日子没来了,连着几次他递帖子过来,都被陆世子拒之门外,他想世子爷不愿将眼疾一事一再提及,至于这次,完全是沾了郡主的光,他才得以接着给陆世子患得罕见之疾诊脉,来长见识。 刘太医忽而瞥了眼陆世子,手一抬,又重新号脉。 很奇怪,世子爷体内的毒几乎完全消融,这这这,像是吃了解药缘故,南祈对此毒尚无攻克之法,解药唯有人求得。 刘太医起身问之,“侯爷,世子爷,容老臣一言,世子爷体内毒素余清,至于哪日转好,老臣不敢妄言。” 陆省身为陆简昭的父亲,闻此话定然是高兴的,倏而他眼中泛泪,深感欣慰,然陆简昭才是那个巴不得自己眼疾有朝一日能好起来的人,这样他便可看一看珩儿,顾着刘太医在,脸上抑制住心中喜色,疑惑一问。 “刘太医,可知我为何会转好。”陆简昭当真不知道,有心疑问。 刘太医心中难以置信,世子爷竟然不知,那还能是谁在不知不觉中给陆世子喂来路不明的药,除非喂药的人知晓此药功效,要么是陆侯爱子,甘愿冒险;要么是都城人尽皆知,郡主对世子爷情义深重,只身入陷,为世子爷求取解药,然陆侯身为手握重兵的侯爷,大概不敢犯陷,万一出个什么事情,我朝岂非少了主心骨,倒是郡主十分有可能。 郡主千金之躯,义无反顾给世子爷求药,世间难得此真情,唯有贵女命福相。 长公主与郡主授意让他今夜来此目的,绝非简单替世子爷把脉,既把脉,趁着郡主在岂非更好? 又何必大费周章。 看来长公主和郡主是想借他口,道明事实,“回侯爷,世子爷,眼疾一事,世子爷已吃了许久解药了,为此老臣有个不情之请。” 陆简昭心中忽而豁然,他看了眼父亲,四目相视,那双眼睛里是对他总算苦尽甘来和喜悦及疼惜珩儿之情,他先示意刘太医接着道。 “若世子爷眼疾即好,解药有剩,不知能否留给老臣,老臣好记载攻克,给后人一个明朗。” 陆简昭道“好。” 门外青词将刘太医送出去,天边雪絮团儿飘落,白朦朦一片,刘嬷嬷着人送到金玉满堂外给青词白满,生了炭火,还拿了绒被。 堂里明窗暮雪,棋子掷地有声,陆省和陆简昭打回都,父子俩尚未下过一盘棋,今夜难得畅快。 往常陆省心中的隐隐自责,在这刻全都烟消云散。 陆省身为一个父亲,每每午夜梦回,总能泪湿枕边,想起为何当时攻下小楼国,不是他拾起那张纸,为何不是他替儿子受过,回都听到就连太医受束手无策,他深感自责,却无可奈何,见来圆儿又不得多思,怕来圆儿处景。 “快快快,下下下。”他催着来圆儿快点落子,跟他儿子下两盘棋,就回府给宁宁上香,告诉她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陆简昭从第一颗棋子落,再到趁着父亲落子间隙,思绪飘然不知归处,想着给珩儿书信一封,又想万一珩儿回来时,他尚未恢复,岂非让人空欢喜一场? 刘太医说完,他便猜到了,解药是珩儿替他去找楼琼月要的,甚至早在二人成婚前,婚后每夜,他和珩儿都在一张床榻上,人不可能去的。 怪不得楼琼月去司昭府报案,总看向他的眼睛,看过来的眼神中浓着自信,他还以为是楼琼月心中自信,自个亲妹妹死于他人之手呢,如今一看,颇有几分对其给珩儿的解药自信,自信他定会好。 细琢磨,那楼琼月焉会如此好心? 陆简昭长睫下敛,色沉稳不见光,双指在棋盘上推了一子,眸“爹爹,若儿子是那位国主,明知我朝不因小楼皇室所为从而不善待小楼百姓,儿子定不会交出解药的,儿子必会捞着我朝栋梁一道赴死。明知死路一条,焉能无一垫尸,爹爹说呢。” 棋盘乃上好的翡翠所制,落子声清脆。 陆省手中搓着一棋,“若是爹爹,也如此,你我不知小楼国主和珩儿之间做了何等交易,更不知珩儿是否性命堪忧。” 他手中子轻落,“来圆儿,珩儿有圣上独宠,身份高贵无双,为女清丽自然,为官公正清廉,为妻属你人尽皆知,还望来圆儿往后,若遇上什么事,定不要心生他意。” “此事既然长公主通晓,想必郡主无性命之忧,来圆儿尽可放心。” 长公主不是个不谨慎的,在知女儿以身犯险后,定会有所冲动,怕女儿出事的,既然长公主府无动静,足矣可证珩儿性命无虞。 陆简昭不担心这个,他担心的另有其事,父亲明知他待珩儿如何,为何再三相嘱。 生他意? 父亲一向知他懂他,才不会心中有了珩儿,还有他意的,何况孩子随父母,一生一世一双人。 陆省趁他下棋,目光扫过他一眼,特意道:“爹爹知来圆儿所思,那爹爹也得说,身为珩儿的公公,定要跟我的来圆儿交代清楚,凡是切莫意气用事,伤了夫妻情分。” “父亲说的是,是儿子多想了。”陆简昭爽意一笑,低吟道。 陆省跟着轻笑两声,“珩儿很喜欢你,爹爹看得出,不过我的来圆儿也不差的,比之不较高下。” 陆简昭一听,脑海里棋子如何落,稍纵有缺,子落错了位置,满盘皆输。 跟父亲对弈,输了也无妨。 陆简昭嘴角噙笑,“儿子知道,珩儿甚是喜欢我。”这才重要。 ** 流风回雪,千树万树。 平邑‘仰风客栈’三楼厢房,隔着轩窗明纸透净,一女子长身玉立,双手负着,五官秀丽自然,眉眼清秀寥如画,神情似漫天飞雪思天外,不知何处。 身边宿萸和喻琉归置好她的行囊,便一左一右站在她身侧,不着话。 良久,等檀允珩回神儿,身子浅浅一晃,身后喻琉水灵灵道: “听说北冥一带四季明朗,冬日里不少见雪。”喻琉看着轩窗外雪纷然,幼时她不曾进长公主府那会儿,家就在城北往西那块,有听过从城北奴隶所传出的话,“也不知奴婢此生能不能见见我朝大好山河全貌。” 一旁的宿萸家住城西,没听说过,虽说南祈雪景难得,自然越稀有越难得,倒是喻琉想去游历我朝山川河流,也是她心之所向,她记得郡主也有此愿望的。 苍穹乌云低垂,银素添了满层低矮房瓦,一览无余。 檀允珩垂首低看,街边空无一人,就连灯笼上也渐渐朦了白茫一片,雪夜净眼,想来陆简昭也该知道实情了,与其等他眼疾好全才知真相,不如趁她离开之际告知,让人对她念而不得月余。 “若有朝一日,能踏遍山川,看长河落圆,我想不到那会儿我有多自由。” “郡主定和陆世子琴瑟和鸣,鸳鸯遨游天地间的。”以陆世子待郡主的爱意,宿萸从不怀疑这个,与她和喻琉不同,闲暇时,二人交谈过,皆爱独身一人行遍天下,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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