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清楚民心军心在一处,于他们而言是灾难,费尽心机过后,发现压根拆不开她和陆简昭,借着陆侯身死,任凭陆简昭武功盖世,也得在家中为父守孝,无法前来接应她,取她性命,令其先死父亲再死妻,身负自责,瓦人心智,威风凛凛的小将军溃于一旦。 这一招,她在舅舅身上就见过。 可惜人非往矣,焉之其心狠。 檀允珩手中紧握着一把挂着鱼佩吊坠的未出鞘的剑柄,鱼佩是陆简昭在婚后给她系上的,剑名‘春声’,春的心意只春晓。 长夜幽幽,官道旁的树梢风声冽冽。 果然世子爷担忧是对的,白满在心中盘算,他手执着缰绳掉头,朝被围在中间的郡主走去,“世子说,这招延兵计,恐是奔着不留活口来的,圣上给的暗卫和府上暗卫,还有这队人马,都会全力护郡主安全,待我们替郡主开路,您和徐侍郎尽快穿行,世子需要您。” 杀过人的将士,打回到都城,许久没大显身手了,甚至白满故意骑马后退,就是在叫嚣,想杀他们,有问过他们的意见吗,当他将凉玉环佩归还给郡主后,眸中杀意明显,执剑而出,百马飞疾。 檀允珩和徐鸿越快马跟在后头。 已是后半夜,过雾腥冷,雾气不断蔓过檀允珩眉梢,视不清是冷冽还是寒霜,眉间拧着一股气洁。 陆简昭还在等她,她要早点回去。 雾气重重,他们在明,欲杀她的人不动在暗,想穿行颇有难度,她不知对方派来多少人,犯得上跟他们较劲的,是旁人,也不是旁人,定知晓她贴身会有暗卫随行,堂堂郡主出城办案,怎会不带侍卫,对方此时围堵,定也知陆简昭派白满带人出城的消息。 “所有将士听我令,凡堵路人,活口,一个不留。” 这时,她躲在暗处的侍卫,迅速将官道两旁向前围住,长不见尽头,防止对方人手临阵脱逃,从外围往里杀,今夜她要让这些人给父亲陪葬! 对方派的这些人,并非杀害她父亲的人所派,害人者怎会蠢到此等境地,专程派人来杀她自爆,毕竟想杀她,也是难如登天的,视死如归将她困在这儿,倒是极有可能。 也就是今夜雾行,有阻在前,才会给了敌人一丝机会。 檀允珩身在马背上,剑招致命,对方的人也是骑马而行的,剑光朝向她的一刹那,她身子后躺,手趁机调转剑方向,尖上刚从另一边人身上拔下来的鲜血直接进了这人身体,她驾马难行,足足三刻钟过去,她的人才硬生生给她从落马的人身上踩出一条路来,一手把剑收回剑鞘,一手拽着缰绳接着回城,徐鸿越还有一个侍卫在她左右两侧护着。 ** 寅时末,天边刚刚泛起黄晕,都城大雾弥漫,百姓沉浸在睡意朦胧中。 侯府上下众人沉默,沉静哀痛,低阴缭绕的雾气黑笼一片,压得人难以喘息,随之鱼肚白划破长空,雾渐渐稀淡,阖府白绸高挂,和静堂外下人白衣着身,里头寂寂人影,不见侯府世子。 昨儿事来的急,刘嬷嬷前去请了长公主来坐阵,南嘉景便有思虑,亲家突逝,令女婿招架未及,索性没将消息昨夜通传,只通知了哥哥和嫂嫂,剩下的人若想吊唁,还是今日往后,好给女婿平复心情。 与昨夜,圣上和皇后亲自出宫赶来,擅休三日,来陪老伙计最后一程,和南嘉景一并坐在和静堂偏堂,彻夜未眠。 早风顺着窗柩缝隙吹落烛台,烛光摇曳,长燃不熄。 南嘉风弯身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低垂着的泪眼朦胧,明明昨早上朝后,还同他说说笑笑的人,一个合该健康长寿,与他共享天伦之乐的人,于昨夜死于非命,莫说陆世子受不住,他稳居那把龙椅多年,都遭不住。 南嘉景和张羡宜顺坐在同侧,一声不吭,这么多年过去,她们扳倒多少佞臣世家,有牺牲多少将士,夫子再到大将军。 最可怜的还是小陆,年纪轻轻失了爹娘庇护,事发突然,这让一个孩子短时间里面对现实。 南嘉景想,当年她的夫君檀修敬病逝,珩儿也是如此,将自己关在房中,过了好久,才在阿敬灵前待着,那会珩儿年纪尚幼,便承丧父之痛,珩儿同小陆也有所不同,小陆自幼缺失亲家母长伴,跟着父亲好容易得胜归来,还没到整年头,亲家公也去了。 她们当长辈的,该多担待些。 雾意殆尽,平山居显露初貌,早风过晨,似有一人身躺在摇椅上,纹丝不动,手搭在另一把摇椅柄上,轻轻晃着它‘吱呀吱呀’作响,定睛一看两把摇椅上都空无一人。 院中寂然,无一人值守,屋内白烛干涸,淡淡绸白就着窗格落在地上,照着顺着床榻外木阶不动如山坐着的男子身边。 男子双手扣在脚腕前,手中捏着那两枚绿玉佩,下巴磕在收回的双膝上,瞳孔滞着,视线茫然,朝前不知看向何处,脸上泪痕纵有干涸,却抵不过又被眼角涌出的泪花填满,那束在白玉冠中的发丝略微凌乱,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堪,身边是他昨夜要来的一个火盆,里头烧过的灰烬是他昨夜烧掉的后两封信。 是父亲留给他的信。 一封信上写:见信如晤,思子无双。父亲有一事心藏许久,思绪万千,不知从何下口跟我的来圆儿说起,特书信一封,虽不知何时父亲才能让我的孩儿知晓真相,但为父相信,来圆儿定有收到时。 父有一子名来好,打出生便跟父征战,奈何来好生下虽健康,到底经不起奔波折腾,一病不起,军医束手无策,那会儿父正攻下北冥丽州城,将士占领城池之际,父着急赶回军营得见性命垂危的我儿,路上捡到了你。 你的父母,在圣上同我,接北冥及时救济时,有见过,是丽州郡守,南祈与北冥的丽州城之战,事急从权,你的父亲守城,原本我有意让你父亲归属,谁知将有忠无归期,我亲眼看着你父亲宁死不屈,死在城外,你的母亲生你刚足月,身子骨虚弱,许是怕人多眼杂,独自抱着你逃出生天,却死在城外几里,被放在草丛中的你嚎啕大哭。 我有见过你母亲伤口,一支簪子穿心自杀,力道不够,又拿了另一支簪子划破手腕,失血过多死去,这么些年,我一直想,当年我领顺安君趁其不易,攻其不备,才致使你母亲带着你四处逃走,在得知你父亲宁死守城后,她放不下你,更放不下你父亲。 随后我带着你回到军营,来好过世,我不曾见过来好最后一面,我想或许是上苍有罚,索性襁褓婴儿相似,都羸弱小小的,我吩咐军医还有驻守营帐的士兵不许外传,自此士兵皆知那夜来好起死回生,满军喜悦,我给改了小名来圆儿,是我与宁宁的期许,花好月圆下,白首不相离。 你父母恩爱有加,羡煞旁人,我亦不曾当你是来好,你一直是我的来圆儿,来圆儿要怪就怪我吧。 这第三封信,就一行字,“对不起,身为一个父亲却害得我的来圆儿家破人亡。” 陆简昭身子弯曲,双手紧紧抱着脚腕,双目闭阖,泪水浸失衣衫,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成为父亲的对立面,他的家人会死在父亲所领的顺安军麾下,那他这么多年把父亲当父亲,把顺安军当家算什么?替南祈开疆扩土又算什么? 算个笑话。 陆简昭哭着哭着忽而笑出声,手腕攥起,青筋易显,就连回到府上一路快跑来,推门而进的檀允珩都恍惚所以。 人从院中跑来时,陆简昭就听到了脚步声,是他最最喜欢的人从平邑赶回来见他。 这人是檀允珩啊。 他喜欢的人是檀允珩啊。 第099章 忧愁 平山居的门被檀允珩推开, 天东边初升的朝阳拥在她身后,簇落在屋里地面上,金丝万丈照窗落, 拂过一人。 这人坐在床榻前,面容苍白憔悴, 眼眶湿润,整个身子蛐卷着, 双手松松扣在前脚腕处, 一双似哭携笑的眼眸察觉她进院,就一直望着这扇门后, 直到被她推开,这人目光凝在她脸上, 泪水决堤。 打心底一瞬,檀允珩知道陆简昭能看见她了,眼下这也不重要, 她步伐缓缓, 衣衫上沾着风渍过的干涸血迹, 身后昨夜顺手一系的长发蓬乱, 脸上冷风擦过,比常人还要苍白几分, 也就刚跑回府的路上,她身子温度才有过片刻回缓。 她慢慢走到他身前,蹲下身子,将手中剑往边上一放, 鱼佩声清脆落地, “还有我呢,陆简昭。”有她在, 他缓多久都可以。 她声音如沉寂许久的夜,突而乍起人心中向往的那道曦光。她手抬高,顺着他眼角侧抚,滚烫的泪水很宽顺着她手指缝隙滑至她手心掌纹。 陆简昭淡淡看着眼前女子,他朝思暮想的心中挚爱,一个秀和明然的女子,染得满身血迹,一夜不曾阖眼,脸上满是疲惫。 推门而入,在见到他那刻,她眼角的泪花滑落在她衣襟上,那双摄人心魂的眸底渐渐藏不住心疼担忧,想必是入府跑来,在院外强装镇定给下人做样子的。 在她朝他走来的片刻中,陆简昭的思绪如洪水泛滥,脑海中反反复复想着‘檀允珩’三字。 是南祈的郡主,千宠百爱长大的檀允珩,她在里享父母和乐,他在外替仇人厮杀,简直荒谬。 他的父亲受命于南祈圣上,是逼死他父母的凶手,偏他喜欢上了,圣上放在心尖上的孩子,滑天下之大稽。 以前他试图想凭他之力,复原她被他伤害过的心上弦音,当下他竟不知该如何面对真正挑起祸事之人的爱女。 又转念一想,这是他真切爱着的檀允珩啊,不是什么旁人,成为谁的爱女也不是她能有所选的,圣上和长公主府于珩儿又造命之恩。 在珩儿缓缓在他身前蹲下的一刹那,陆简昭又恍惚听到那日在大昭寺,一小和尚特意告诫的话。 “万物并非有始有终,即为圆环,有始无终或无始有终,也为铭记终身的缘,善缘善果,恶缘恶果,仅存一念。” 须臾间,他心中有了答案,他的家人战死在丽州城外,跟南祈大一统前的最后一战,小楼国国主一样,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是北冥不容被践踏的尊严之战。 家人战死,家人殉情,他被父亲带回军营,来好身死,一切何尝不是珩儿口中那句,“冥冥自有天意弄人。” 二十一载,他身上一直有父亲言传身教的影子,久到他心中之愿,是天下再无国与国纷争,还有和父亲母亲一起好好过安稳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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