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一赏那花好月圆下,花团锦簇时。 檀允珩话声刚落,陆简昭心中骤然坦之,那两封信上所写之事就当一场梦,梦醒便再无此事缠在心中,此时此刻他是父亲的孩子,然他的父亲却再无生还希望,“珩儿,我没有父亲了。” 泪水滚涌。 不知过了多久,平山居空无一人,孝衣早有人给赶制出来,檀允珩和陆简昭一并去了金玉堂梳洗换衣。 一个浑身血迹,长发凌乱;一个蓬头垢面,都进不得灵堂,只得稍加收拾,再前去灵堂。 陆简昭回到自己院中,将手中那封母亲写给父亲的家书随手一放,便先去沐浴更衣去了,檀允珩今儿不争早,手将这封家书打开来看。 她视线扫过行字,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担忧,还好陆简昭平安长大。 她口中喃喃道:“花好月圆,来好,来圆儿。”之前,她真以为他的小名是来好,因之前一直听陆夫人念叨来好,原来陆侯早给他改了小名,看来陆侯在心中甚是期望自己能早日回到都城,夜夜陪在陆夫人的灵位身边。 已快至晌午,四月天的光照更暖了些,隔着窗柩打在檀允珩后背的团火,竟让她渐渐生了热意,忽而她好似想到一件事,视线‘蹭’一下抬到那道隔着她和正在沐浴的陆简昭的黄花梨屏风上。 爱子的父母不会突而不爱子,那么当日在她前头所去驿站找楼琼月的人,会不会就是陆侯亲自去的,想到这儿,她困惑,若当真如此,为何陆侯要把能治陆简昭眼疾的药留给后去的她呢。 陆侯定有把握她一定会去吗? 顿时,她心中迷晕重重,不仅陆侯,还有楼琼月也身死,死无对质,可后来陆侯登她府上门,跟她棋盘前的一席话。 她问陆候知道自己还有个小名叫‘来好’吗,陆候跟她讲来圆儿不知,原来陆侯心中早有盘算写信告诉他。 写信? 父子有何事不能当面说,还需写信。 来好,来圆儿。 这两个名字只不过换了个称呼,也都是花好月圆的意思。 还有她从父亲脸上察觉到的遗憾,她识人颇多,不会看错的,是命不久矣且无法挽回的遗憾,不能再同来圆儿做父子。 甚至父亲后来问她对丽州城的看法,那一日父亲很怪,她说不上来,今日有惑,她知自己惑在理不通顺,她所想若真,那么父亲为何非让后来前去驿站的她拿到解药,并成功让陆简昭认为功劳是她的呢。 她也无法参透。 据小楼国国主身死,给陆侯或陆简昭在纸上投毒所知,那楼琼月愿意交出解药给她,定会索取丰厚的条件的,就算是死,楼琼月也会拉个重要的人一起赴死,这样才算死有所值。 论武功楼琼月不抵陆侯和她,唯有论毒,确实其更胜一筹,以父亲饮下毒酒作为交换眼疾解药的筹码,倒像是楼琼月能干得出来之事。 比起父亲是堂堂陆侯,南祈大将军,更是一位伟岸的孩子父亲,就连她身为想和陆简昭喜结连理的人,都能做到夜会楼琼月,父爱自然只会比她更甚,用自己一命换儿子往后视线归然,是陆侯会做的事。 那么问题还在父亲为何将解药转交给她,而并非直接拿给陆简昭。 困顿不已,捋不通顺。 她想或许陆候本没打算让她知道,更没打算让陆简昭知道,这桩事兴许随着父亲身世,深埋故土;也或许往后日子冗长,偶得半余闲,能突而想明白。 ** 午膳过后,前来吊唁的人面容哀伤,毕竟陆候乃大将军,圣上和皇后都闻寻而来,别的什么亲王、公主皆有道前来。 陆夫人过世,陆候不曾续弦,灵堂外自该是儿媳管着,但郡主一直和陆世子待在灵堂,不曾露面,和静院中人便由南嘉景和元宁母亲招待着,二人都是陆府亲家,着装素净坐在一块,元宁母亲名妙瞳,年过七旬,身子骨依旧英朗,元宁父亲年前还好,年过反倒一病不起,就连女婿遇刺,妙瞳上瞒着元宁外祖父母,平处还瞒着自个丈夫,独自一人过来送女婿。 妙瞳头发也熬了白,眼眶红润,摇摇头,“我们也就这么一个女儿,早早过世,如今女婿也过世,一个两个的都死于非常。” 南嘉景原本在屋中坐着,直到下人禀她元老太太过来,她喊人进屋,老太太摇头坐在和静院里的石杌上,一坐就一个上午,就连午膳二人也在院中用过,她抽不开身,哥哥嫂嫂替她照看着旁处过来吊唁的亲戚,她便松下心来,好生顾着元老太太。 这话,南嘉景真不知如何劝得住,亲人死莫过于心哀,她母亲死那会儿,她甚至刚被强送去柳府,错过了与母妃最后一面,后来她的丈夫檀修敬过世,哪怕她是当朝圣上最宠爱的妹妹,也救不回心上人一命,但还是要劝,用孩子劝,她也是有允珏和珩儿撑过来的。 “老太太身子骨英朗,就是给小陆和珩儿最好的福报。” 妙瞳人虽老,心却明清,这话烫嘴,不好劝,就着往下说道:“老身见过来好和珩儿的,都乃人中龙凤,亲家说的对。”她抬手擦擦眼泪,长舒口气,“老身还要看着重外孙女落地呢。” 来好,南嘉景心中生疑,她记得珩儿成婚前,跟她嘟囔过小陆乳名,叫来圆儿啊,还说是亲家公在军营给小陆改的,凑巧跟她的猫同名。 也不对,她明明记得陆府登门提亲那日,元老太太,元老爷,还有小陆和珩儿的外祖父母,都喊的来圆儿啊,那不是说明陆候交代过实情了,那为何元老太太今儿还是说的来好。 南嘉景视线忽而打落在元老太太身上,只有一种可能性,元老太太意识迷瞪,记不得了。 当她刚想提口再多问一句,来证实她心中不测,若真,得抓紧请太医给元老太太诊医治才是,忽有一位她不大熟悉的人坐过来。 是雪亲王的夫人,萧茗遥,南嘉景以礼该唤嫂嫂的,但她没唤。 萧茗遥擅擅一笑,“嫂嫂竟不知,妹妹的女婿还有个乳名,叫来好。”白事家中多欢笑,人死亦是一种解脱。 南嘉景跟雪亲王夫人不熟,松松口,漏了句,“也叫来圆儿。” 和静堂下,檀允珩刚好从灵堂出来,陆简昭不肯先去休息,执意遣她先睡一会儿,一夜一上午未曾阖眼,任谁也熬不住的。 院中嘈杂,有围拢坐在打叶子牌的,还有孩童嬉戏,无人注意到她,目光看过去,落在自家母亲一旁坐着的外祖母身上,不再动弹。 她没听到外祖母口中叫的‘来好’,只看着外祖母身子轻轻颤着,似在抽噎,先失了女儿后没了女婿,外祖父今岁初春刚至,一病不起,她忽而抬眸,顺着挂落,望向天上那朵轻盈流动的白云。 云也会有心痛吗,她不知道。 但地上的百姓人人有,她心中亦有,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黑发人送白发人。 第100章 转圜 流光金彩, 陆府语笑喧阗不断。 檀允珩一觉睡了两个时辰,醒来先去舅舅舅母所帮忙顾着的,前来吊唁的官员, 后又在和静院中稍站了一脚,跟母亲还有元老太太搭了两句话, 这才重新回到灵堂。 灵堂里除了跪在蒲团上的跪拜的人,也只陆简昭和他哥哥嫂嫂在了。 陆府一脉, 子嗣单薄, 祖祖相传只一个孩子,女招赘, 男娶妻,也没什么旁支, 如今只剩下陆简昭了。 那跪坐在一侧的男子双目疲倦,弯腰一点点将手中冥纸,扔进身前的火盆里, 廊下掌灯, 烛火明摇, 火光跳跃, 这人眉间始终不展,眸中未见星火, 却见寒潭三尺,罩着一层疏离冷冬,木讷不忘温然本色,在有人进来吊孝跪拜时, 给人回一个作揖礼, 眼神悄然在中途察觉什么,不曾落于旁人眼中。 檀允珩跪坐在陆简昭身旁, 在雪亲王携夫人进来跪拜,她捡起放在脚边的香,燃了三支给这夫妇递过去。 雪亲王名南暮延,是先皇在宠爱雪亲王母妃时,随口丢的一句‘愿与汝暮年白首’,等那位妃子过了盛宠,南暮延这个名字就成了笑话,试问哪个男子弃一个当皇帝的父亲,而站在母亲这边呢,天下竟找不出第二个。 那位妃子如今还被圈在宫里一处地方,也不知雪亲王携夫人前去看望过没。 雪亲王夫人名萧茗遥,其父兄不必多言,自是站在自个女婿这头的,倘若有朝一日,女婿正统登基,他们可是皇亲国戚啊。 但萧茗遥和南暮延二人各有千秋,彼此无心有爱,婚时许诺的东西不过各取所需罢了,各有心上人,甚至南暮延的孩子是和养在府里的心上月光生的,萧茗遥的孩子也是和养在府中的心上人生的,一边姓南,一边姓萧,左不过两个孩子,旁人皆知雪亲王待夫人爱眼有佳,愿以萧姓待女。 至于萧茗遥,更有贤明在外,为夫君纳心上人为妾,旁人全全倒戈她这边,放眼整个南祈,没一个当家主母会允准自家郎君心上人入府的,她雅量之姿,并非旁人所能忍受,是以二人半斤八两。 这些并不妨碍萧茗遥和南暮延二人一致对外,因为雪亲王登基于二人益大于弊,并据檀允珩留在郡主府的暗卫,和顺安军中一能人联手探之,昨儿陆候遇刺不久,附过去的暗卫便在离之不远处茶楼看到脸上大为失色的雪亲王夫妇。 按理陆候身死,于他们所进一步动作大有益处,合该开怀大笑才是,又怎会有失痛之德呢,也只能是装个五六分像罢了。 毕竟都城里,若论哪处太平,唯有城西城北,城东城南可谓是暗卫横行,生怕逮不住对方弱处,陆候遇刺,跟雪亲王夫妇是否有关,檀允珩和陆简昭心中没数,尚无证据呈上,自然不得确凿指向。 然檀允珩还记得一事,此事即为隐蔽,还是她未曾及笄那会儿,在都城设灵芽茶楼的嫂嫂同她讲的,一日雪亲王府上的公子小姐前来饮茶,倒是稀奇,二人一同进了同一间厢房后,一直不曾叫人多次奉茶,足足待了两个时辰才离去,茶楼小二在进去收拾出来后,便讲一件奇闻告知嫂嫂。 萧茗遥的儿子和南暮延的女儿在厢房寻欢作乐。 檀允珩那会儿年纪虽轻,却已入司昭府两年,寻欢作乐她自是明白的,只是没想到,她在灵芽茶楼听说书先生讲的话本,居然能让她听到真的。 这谁不叹一句:造化弄人。 几年了,这事居然还能瞒的严严实实,说明萧茗遥和南暮延知道,且能帮着孩子们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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