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似是传来一声轻笑。 她这次没转头,听着身边的人叹道,“看来长安这边的反应,比我们想的还要快,也更果决。” 灵药带来的收入不菲,绛州被一锅端以后,长安这边相当于直接被剜掉一块肉。 若想填补上这个窟窿,只有想办法让灵药在长安范围更广的蔓延开,再由长安向邯郸一带挺进,就像当初夏家对各地代理之人的规划一样。 事实上,长安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天星教扩张的速度极快,如今教众人数已经与袄教相差不多。 这些教众在举行义诊以后,发放的丹药就是三清丹的变种,当这些药被吃完,黑市之中就又多了一批灵药的买主,继而屡禁不止。 “不如,再打个赌?” 她绕到秦淮舟身前,拦住他的去路。 秦淮舟的步子被迫停住,他站在原地,不解她为何忽然有此提议,“还要堵?” 跟着便问,“你想要什么?” 她随意瞥一眼阆国公府的方向。 这些天,她查到些不一样的东西,细思下来,得出一句话: 解铃还须系铃人,谜底就在谜面上。 如果她猜对了…… 她在心中又叹出一口气,道,“这条绳上的蚂蚱,就快要抓完了,在这桩案子没破之前,所有的意外,都来自同一人的授意。” “所以,”秦淮舟猜测,“你想赌,靳贤背后的那个人,是所有案子的最大主使?” “不,”她笑了笑,竖起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些都只是表象,我赌,我和你真正在查的,其实是同一件事。” 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这句话,一起涌进他心头。 秦淮舟听她毫不避讳说出这话,思索半晌,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那就这么说定了,”她语气轻松,“至于赌注么,不如就拿这场婚事。” “什么婚事?”他不自觉皱起眉。 苏露青点了点他,又反手点了一下自己,“天家赐婚——” 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淮舟打断。 他声音比平时要沉上些许,又不全然是郑重,“天家赐婚,岂是儿戏?苏都知以此为赌注,太过草率。”
第76章 第76章 这次不欢而散,不是因为案子。 苏露青站在原地,看前面已经快要远得看不见的身影,叹出一口气。 她话还没说完呢,这人走这么快,这就不算失礼了? 不过在阆国府门前,她再次看到秦淮舟的身影。 长身玉立在斜*阳余晖下,如蟾宫丹桂,衬得一身浮玉皎皎。 两人的视线隔着一段距离对上,远处的人却倏地收回目光。 不过举止上骗不了人,他仍是静立在原地,一看就是在等人。 她走上前,瞟去一眼,“不是都走了?怎么不进去?” 身侧的人默了一下,没有跟着开口回答。 她了然,偏偏拆穿,“等我呀?” 身边的呼吸声稍重一些,“……请帖上写了两个人的名字。” 她嗯了一声,“秦侯还真是严谨。” 阆国府的管事候在门前,见到两人前来,立即上前迎接。 客套一番,便有仆从上前,为二人引路,往筵席处去。 因着今日是阆国公寿诞,府中的热闹一整日都没有停过,到这时候正宴开始,众人纷纷入席。 苏露青往席中去时,习惯性将周围看了一遍,前来赴宴的俱是朝中的熟悉面孔,看众人的殷勤程度,想是对这位上柱国兼太常寺卿的宁公,十分亲近。 此时主位上还空着,另一侧挨着主位的坐席上,则坐着一名身穿道袍头戴逍遥巾的青年。 似是注意到他们这边,那青年抬眼看过来,微微颔首。 这边两人点头示意,在仆从的侍奉下落座。 苏露青听着周遭随意的交谈声,借着整理披帛的动作,开口道,“元融身边的位置还空着,看来今日泰王也会来。” “嗯,宁公毕竟是泰王的外祖父,这样的日子,泰王自然要出面庆贺。” 想到元日时候玄都观的那场爆炸,泰王和老秦侯一同挺身护在帝后之前,却也因此重伤,至今一直在府中休养的事。 她点点头,说,“泰王若露面,想来他的身体已恢复如常,宫中也能因此放心了。” 秦淮舟从刚刚开始,一直话音平淡,“听闻泰王虽一直在府中休养,但编撰医书一事并未停歇,已然整理出了民间失传药方的第一册 。全书若成,便是泽披天下,如今已有不少医者自发为泰王收集良方,道观修行之人也在研制丹药,佐证这些方子。” “这么说,这些事也都是泰王世子在出面处理?” 说着话,她看到有人往元融那边去,两人相谈甚欢,似是顷刻间达成了什么共识。 “嗯,编撰医书所耗成本过大,泰王又婉拒了陛下让户部拨银给他的想法,这些与他一同做事的,大半都是自发前来,分文不取,也有人觉得这是攀附关系的好时机,提出捐一份功德,助成此事。” 秦淮舟同样也看到了元融那边的情形,顺势说道,“便如此刻。” 果然,元融朝那人打了个稽首,那人同样诚惶诚恐的回礼,然后心满意足回到自己的坐席上。 苏露青仔细看了看那人,忽然又道,“捐功德那位,像是卫尉少卿。” “卫尉少卿冯贞。”秦淮舟刚说了一句,忽听席上安静下来,转头正见阆国公宁苡奉在几人的搀扶下,坐到主位。 话题因此暂时中止。 苏露青将这个名字和刚才看到那人对上号,也跟着众人一道看向宁苡奉那边。 这位老国公已年过古稀,如今虽不算精神矍铄,但也依稀能看出些当年领兵时候的影子。 搀扶着宁苡奉,小心扶着他落座的,是位身着道袍头戴庄子巾的人,看举止一派方外之人的逍遥模样,正是泰王元信。 宁苡奉和元信一入席,席间立时又是一片祝贺恭维声,等酒过三巡,戏台上的表演也热络起来,众人也都放下顾忌,自然的与身边人闲谈起来。 苏露青本打算给自己再倒一杯酒,身后的侍从见状,立即上前,正要拿起酒壶,但旁边已经伸来一只手,拿起酒壶,同时对那侍从道, “这里不用你,先退下吧。” 侍从领命,重新退到后面。 苏露青看着杯中被逐渐倒满的酒,略显诧异的挑眉问道,“大理卿这是何意?有事相求?” 复又笑道,“若只是倒一杯酒,可不容易。” “有事请教,如此可算相求?” 秦淮舟倒过一杯酒,将酒壶放至一旁,目光随意落向临时搭起的台子上。 伶人正在台上表演杂耍,于细竿架起的悬空索上,翻飞出各种兼具美与灵活的舞姿,顷刻便吸引众人的目光。 于是在一众醉心宴饮的宾客里面,他们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苏露青也看向伶人那边,面上是沉浸于伶人表演的新奇,口中说道,“那就要听听,你请教的是什么了。” “靳贤一案的卷宗,大理寺已按规矩摘录一份,送入乌衣巷。此案既是三司协作,无论查到任何线索,都该汇于一处,由三司长官共同审理。” “嗯?你想说什么?”她转头看他一眼。 “王逢可是还在开明坊?” 听上去毫无关联的两句话,她略一思忖,明白了。 倒满酒的杯子被她拿开,她叹出一声,“果然,大理卿亲自倒的酒,还真是喝不得呀。” 这时候伶人在打铁花,火树银花于高空坠落,夜幕也被染亮半边,与席间灯影糅在一处,映的人面俱是半明半暗。 “既不是有事请教,也不是有事相求,而是有事查问,对吧?” 铁花消散,如银河凋零,地上几朵残喘的花映在秦淮舟眼里,又随着他睫羽的眨动,完全消失。 在下一轮铁花扬起的时候,他才开口道,“开明坊和嘉会坊的情况,你应该也查到了,从文牒来,上面也没有他们之中任何一人的名字,可见所有人都是流民,当初那场婚事,更像是做给外人看的。” “所以呢?”她没表态,只问。 “所以,问题还是出在那块田上,因为田产主人换了,坊里的人发现我们不是过去所熟悉的那群人,为免走漏风声,他们故意联合起来,演了一场戏。” “既然如此,我也有事请教。” 她说着,将那杯斟满酒的酒杯放到他手边,“那块田,你究竟是从何人手中买来的?” 秦淮舟去拿酒杯的动作一顿。 他放弃了,摇头浅叹道,“看来苏都知也并非请教。” “既然都不是请教,不如还按老规矩?” 秦淮舟反应极大,“不赌。” “大理卿误会了,就算要赌,赌的也不是这个,”她看着那只孤零零摆在食案上的酒杯,“方才问的这两件事,互相交换,如何?” “没有其他条件?” “要条件?也不是不行。” “不必,”秦淮舟干脆地道,“就这样,交换。” 达成一致,苏露青转而拿起那只酒杯,朝他示意一下。 秦淮舟见状举杯,与她相碰,算是成交。 正这时,外面有侍从进来,面上满是喜色,先向管事交代一番,管事走到宁苡奉身边,恭敬道,“国公,陛下的仪仗到了。” 臣子寿宴,若有天子仪仗加持,预示着无上的荣耀。 宁苡奉大喜过望,在身边人的搀扶下,起身相迎。 其余人也都起身,恭敬迎候天子仪仗。 来的是元康健,传过天子口谕,元康健向后一摆手,手捧佳肴的宫人依次上前。 宫中赐下十二道菜,等宁苡奉领旨谢恩,元康健便准备告辞离开。 正在这时,忽有一簇流火自天边划落,速度飞快。 苏露青神色一凝,盯住流火降落的方向。 起先众人以为这是之前看过的打铁花,并未太多关注,然而当那簇流火准确无误的落在倚仗的华盖上后,就见华盖忽地腾起一片火光,负责举华盖的宫人似是被火烫到,手一松,华盖也跟着倒下来。 “快!救火!”宁苡奉也吃了一惊,连忙指挥府中众人。 变故几乎只在一瞬间,冲起的火光随着华盖倒落,也很快熄灭,地上只剩下一块烧红的东西,不知是华盖的余烬,还是别的什么。 苏露青飞身跃向仪仗处,查看华盖处的东西。 那名原本拿着华盖的宫人,此时正抖着身子跪在一旁,元康健走到他身前,刚呵斥一声,“怎么回事?” 便听到苏露青说,“西南方向。” 元康健心中一惊,他瞪了那宫人一眼,走向苏露青,同样也看到了燃烧的华盖下,掉落的那样东西,“苏都知,你说西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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