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来的人,全在里面了?” “是,都在里面。” 尹唯不解其意,回过话以后,见秦淮舟没有接着往下吩咐,但看神色还有话要说,便仍候在一旁,只不过心里跟着画魂儿: 乌衣巷这次派来的长礼探事,他在绛州时与其打过交道,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长礼此人,身上带有明显的乌衣巷特色,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不近人情。 襄王之死内有蹊跷,这个长礼又捉摸不透,两边共事,恐怕并不方便行事,或许,这也是侯爷在担心的事。 正想着,终于听到秦淮舟问他,“你与乌衣巷里那位梁押司,关系如何?” “啊?”尹唯有些意外,但忽然电光石火间,他好像悟了什么,立即说,“或许苏都知另有要事,下官这就去探问。”
第84章 第84章 尹唯正打算去打探,又被秦淮舟叫住。 “侯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秦淮舟语气平静地道,“打探清楚乌衣巷此刻在探查什么,然后,赶在他们行动之前,下手。” 她没亲自来,说明大理寺里的线索,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也不会是破获襄王一众自尽的关键。 长礼不过是她放出来的烟雾弹,可惜,他识破了。 “是……啊?”尹唯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时候长礼看完了牢房里的情形,带人走出来。 尹唯余光里看到那边的影子,思绪在心中飞快的又转了一圈,会意离去。 “侯爷。”长礼走上前来,礼数周全的行了一礼。 目光落在已经走远的尹唯身上,多问了一句,“看尹评事似是急着要去哪里的模样,不知可否与襄王自尽一案有关?不如让下官派人随同尹评事一道去看看?” 秦淮舟淡声拒绝,“不必,只是衙署里的事。” “原来是这样。” 他无意透露,长礼便也不再追问,先简单说了些牢房内查看的结果,又表示自己需要再仔细询问一番牢房狱卒,就先离开了。 另一边,苏露青带了几个人从芳林门进入禁苑,按照元康健说的方位,来到宫人斜。 宫人斜是埋葬宫人的地方,坟茔有高有低,一些有身份的宫人坟前时不时会摆有祭品,更多的是些无主的坟,一排排一片片密集却孤零零的沉在地底。 头顶是艳阳高照的春光,光落在坟茔间,徒然的化成毫无温度的亮色。 梁眠缩了缩脖子,跟在她身后,时不时长吁短叹。 突然,有人按照方位指引,找到一处新的仓促埋起的小土丘。 “苏都知,应该就是这里。” “挖。” 苏露青说着,带头扒开松散的土堆。 尸体埋的很浅,几乎只是在尸体的基础上盖起一层土,上面的浮土扒开,露出一幅衣角,是宫人的衣服。 苏露青大致看一眼尸体的状态,“先带回去。” 经确认,这具尸身正是当日仪仗队里举华盖的宫人之一,那夜天降流火,砸中的也是他所举的华盖。 “苏都知,从尸僵上来看,应该已经超过两日了。” 元康健曾说,尸身是在掖庭一带的枯井中发现的,可见此人是在回宫以后,在被送往禁苑的途中脱离众人,又在掖庭一带藏身几日,只是不知何故,最终还是被灭口。 想到这里,苏露青揭开尸体的衣服,在其前胸位置发现一片烫痕。 是不太规则的圆形,两端边缘各有一道深痕,看上去要比其它位置烫得更狠。 烫痕处的皮肉有部分脱落,看上去没有经过及时处理,依然化脓溃烂,因此这一处腐烂的速度也比别处更快。 “难道他当时也被那块流火假石头烫了?”梁眠看着那片烫伤痕迹,回想阆国府事发时候的情形。 “如果是那时候烫的,这两处的痕迹,怎么解释?”苏露青指向两侧边缘极为明显的痕迹。 “难道是……回宫以后,他曾被人用刑?” 梁眠把类似的刑罚与尸身上的痕迹做比对,最后又摇摇头,“还是不对,宫中动刑不会流于表面。” “如果是这样呢?”苏露青拎起尸体刚刚被拽开的腰带,悬在前胸的烫痕处,“他事先绑缚一样东西,在进入阆国府以后,趁着众人的注意都被天降流火吸引,他快速取出这件东西,留在现场。” “现场除了被烧坏的华盖,就只有那块假石头……” 梁眠想着想着,目光一亮,“也就是说,那假石头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一早就被他藏在衣服里,趁乱放在华盖上的?” “再看看他的手。”苏露青将腰带放回原处,示意梁眠到另一边检查尸体的手。 “手上似乎也是烫伤,”梁眠看着尸体的右手,“掌心的烫伤和别处不太一样,好像是曾抓在手里藏过什么东西。” 左右两只手做比对,左手的烫伤痕迹少一些,右手像是在烫过一次以后,又经过了第二次烫伤,第二次的痕迹要小很多,几乎集中在掌心,从残留的形状来推测…… “箭簇!”梁眠兴奋的看着她,急急求证,“应该是箭簇!” 见苏露青没有反驳,梁眠顺势往下分析,“如果是箭簇的话,这东西应该和千秋宴那次一样,不需要投石车,只需弓弩就能射出。或者距离再近一点儿,只需像弹弓一样把它打出去,这样就可以完全将目标锁定在布政坊内。那晚的流火并不太明显,稍微在高处……或者干脆就在院墙附近,就能将箭簇打出,让它落在华盖上。” 说到这里,他不太肯定的看向苏露青,“苏都知,要是这么说的话……阆国府,就脱不开干系了。” 阆国公宁苡奉是大齐声望极高的老臣,同时他又兼任太常寺卿,掌祭祀社稷之事,门下虽不能说学生无数,但也颇有人望。 乌衣巷虽能探查天下事,兼有检察百官之职,仅凭这一点“证据”就对宁公下手,光是言官的唾沫星子就能把整个乌衣巷给淹了。 与梁眠的忧虑相比,苏露青反倒不以为意,“案子查到现在,多少不可能被认作主使的人,最后都进了乌衣巷的牢房,如果真是阆国公,倒也能解释襄王为什么会自尽了。” 梁眠一惊,“苏都知,你的意思是……襄王一众在大理寺牢房里集体自尽,是受阆国公指使?” 其实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襄王谋反事关重大,他又在绛州大肆通过灵药三清丹敛财,以此为基础,私铸兵器,私养兵马,同时染指绛州州学,此间几年已不知暗中培养了多少亲信。 这些亲信在朝中接触政要,指点他们的自然也是德高望重之人,如此才能让他们在两地传达朝中动向。 宁苡奉做这个推手,再合适不过。 “但是……动机呢?” 梁眠想不通,“宁公是颇有威望的老臣,他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就算以后什么也不干,将来史官写史,也会留有他的篇幅,他何必搭上自己的一世清名,做这种自毁根基的事?” “光这么想,你就算想到明年去,也想不出来,”苏露青摘下羊肠手套,已经往外走去,“动机是什么,究竟是不是他做的,去查不就知道了。” 正在这时,一名亲事官匆匆回来禀道,“苏都知,我们在灵妙观外盯住的人,被大理寺扣下了。” 她诧异,“什么叫被大理寺扣下了?你们盯住的人,怎会被大理寺抢了先?” 如果不是得了专门的指令,大理寺的人不会下手的这么快,甚至还专门抢在亲事官动手之前。 “那人是黑市的卖家,也曾在香案账簿处出现过,他离开以后,账簿也跟着消失,我等推测应该就是此人拿走了账簿,便一直紧密关注他的行迹。 今早他似与人约好,在灵妙观接头,我等盯着他们交易过灵药,便兵分两路,准备同时抓获他们。 但属下大意,不曾察觉身后一直尾随的大理寺之人,他们一路跟踪我们到动手之前,暗算我们,当着我们的面把买卖双方全部截走了……” “没留下话?”她心中一沉。 这个时间压得很巧。 今日的重头戏,原本应该在大理寺牢房。 襄王之事由乌衣巷接手协查,而乌衣巷的行事作风,定是要仔细查看其中可能隐藏的种种端倪的; 至于秦淮舟,他未必会在这种事上亲力亲为,她的安排也是等查看过宫人斜的尸体情形以后,再去大理寺找他商议案子。 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分心到别处。 没想到,他竟然还是察觉到异样,与她玩了一招黄雀在后。 事情已成事实,再如何急也无用。 她交代好后续事宜,径直去了大理寺。 对于她不经通传就闯进书房的举动,秦淮舟并未表示意外,只挥手让紧跟进来的官员下去,人仍是坐在书案边,动作不紧不慢但十分果决的,收起刚刚在看的卷宗。 “苏都知是为襄王一案来的吧。” 苏露青有些好笑,她看着书案后的人装模作样的神情,迈步走过去,两手撑在书案边缘,是一个压迫感十足的架势,俯身低头看他。 “我为什么而来,大理卿不知道?” 秦淮舟迎向她的目光,温声道,“还请苏都知明示。” 说着话,他又从容起身,从茶盘中拿起一只杯子,替她倒了一杯茶。 “一直忙着公务,还没顾上这些茶,好在还是热的,苏都知先尝尝,润润喉吧。” 苏露青往摆在面前的茶杯看去一眼。 倒出的茶汤还冒着热气,一看就是刚煮好不久,专门备着来等她的。 她也没客气,坐下以后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然后直接皱眉贬道,“难喝,换一杯。” 指骨分明的手稳稳伸过来,拿走杯子,放到一旁,随即当真自三彩柜内另取来几罐茶,在她眼前一字排开。 “苏都知想喝哪一种,选好以后,我来重新煮。” 她的目光在茶罐与他身上反复折返几回,旋即冷笑一声,“大理卿还真是好兴致。” “仙崖石花?”秦淮舟没接她的挖苦,先行替她选出一罐,“若是用泉水,味道更佳,只是大理寺内只有寻常井水,委屈苏都知暂时将就些。” 说着话,他便要去拿装有仙崖石花的茶罐。 他的手指刚刚触及茶罐,上方便又按下来另一只手,“慢。” 苏露青随意的按住他的手背,秦淮舟果然不再动作,任由她,等她的安排。 掌心与手背接触,掌心下的触感如玉,隐约能感觉到他手背上突起的青筋,在她掌下蜿蜒如川流,同时传递给她一种独有的干燥暖意。 手上使力,抓着他的手,因为用力,拇指自然的搭在他虎口上,随着抓起的动作,指腹偶尔会落在虎口边缘,于是被抓着的那只手从最初的自然弯曲,逐渐变得有些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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