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鸣月垂眼站定,一身雪衣几乎融进身后的黑白泼墨屏风里,行过戏中的礼道:“小生见过言小姐。” “咳咳咳。”崔公公又咳嗽起来。 言俏俏回过神,讷讷道:“你好。” 赵雀怡翻开点戏的册子,边道:“鸣月平日里只登台唱戏,我可是邀了他好几回才把人请来的。你看看想听什么?” 戏册上的名目言俏俏都没听说过,便随便指了一支曲儿,是京城这边的名曲。 鸣月最初成名靠的便是身段与唱腔。 哪怕此刻未施粉黛,亦未着盛装,婉转唱起的调儿依旧引人入胜。 他并未刻意捏着嗓子唱,仍能听出是男子,却另有一番柔而不娇的韵味。 言俏俏听得认真,只偶尔眨眨眼。 赵雀怡不是第一回 听,所以没那般全神贯注,手里的酒杯空了又满上。 她望着不远处的白衣男子,幽幽道:“记得我第一次来折香楼,还是受了旁人激将法。” “那时谁都能欺到赵家头上,连楼中的小倌都不愿接待我,是鸣月将我带去他的茶室,才没让堂堂赵家嫡女沦为笑柄。” 言俏俏不曾想其中还有这样一段渊源,轻声道:“鸣月公子真是个好人。” 赵雀怡手痒地捏住她脸颊,好笑道:“在你眼里是不是全天下都是好人?可别被人骗了。” 言俏俏皱眉努力挣脱,悻悻地道:“才不会呢……” 赵雀怡问:“那你可会觉得我如此贪玩享乐、骄奢淫逸,不是好人?” 她面色越发红润,似有些不胜酒力。 那边玉鸣月一曲唱罢,她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神色迷离地盯着言俏俏,似乎倔强地要等她一个回答。 言俏俏想她是喝醉了,却也认真地安慰道:“不会的,你给钱了呀,何况也没有影响其他人。” 赵雀怡这才扔开酒杯笑起来,靠在软榻上安心地闭合了眼。 言俏俏安静地陪坐了片刻,确认她是睡着了,便起身告辞。 赵家丫鬟在场,自会照看好自家小姐。 直到走出雅间的门,崔公公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不知不觉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言小姐,您看没什么事的话,奴才就先回去了?” 言俏俏点点头:“嗯嗯,要记得监督小九好好吃饭。” 崔公公尴尬道:“这个事……您知道奴才说了也不算。” 陛下忙碌起来别说吃饭了,觉都不睡,他哪使唤得动。 言俏俏鼓起脸颊,凶道:“你就说是我说的。” 崔公公这才觉得有了些底气,乐呵呵地就要先一步离去。 “言小姐。” 身后传来一道悦耳的嗓音,玉鸣月不知为何竟主动叫住了她。 刚踏出门槛一步的崔公公立即将脚缩回来,又回到言俏俏身边,假笑道:“这位公子,我们小姐要回家了。” 玉鸣月唇边露出淡淡的笑,颇有礼貌地道:“听闻言小姐是灵州人,小生近日新学得灵州民调一曲,不知是否标准,还望言小姐指点。” 听到灵州民调,崔公公便有不详的预感。 果然见言小姐眼里都亮起了光,惊喜地问:“你还会唱我们灵州的民调吗?” “略通一二。” 玉鸣月谦虚应声,便引她前往茶室,目光淡淡落向她身后紧跟着的几个下人,倒也并未阻止。 灵州民风淳朴,流传的民调也多是体现百姓生活,或悲或喜,但总蕴含着浓郁的生命力。 言俏俏离开闻春县后,便再没听过乡音。 此时遇到,自然十分兴致盎然,乖乖在椅子上坐下。 玉鸣月饮了口茶润嗓,冲她微微一笑,温柔的眉眼只有一点挂在表面的情绪。
第75章 遇刺 灵州民调自然要以灵州话来唱, 只不过灵州各地区的乡音不尽相同。 而玉鸣月所唱的这支《秋麦黄》却恰好是言俏俏那边的老调, 男女老少没有没听过的。 那熟悉的音调一起,她便难免有些恍惚,那一点凑热闹的好奇心也渐渐沉淀下去。 上回听到这曲已然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言家爹娘还未意外离世, 她也不如这般漂泊在外。 比起百姓闲暇时的哼唱, 鸣月公子的技艺显然更娴熟些。 曲调顿挫都十分精准,可见是用心练习过的。 一曲罢, 玉鸣月向她行了礼,温声道:“小生献丑了,请小姐指点。” 言俏俏摇摇头, 她到底只是个外行, 不能对他人指指点点。 而且细细想想, 鸣月公子自个儿便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名伶, 怎么想到要请她来的。 难道就因为她是灵州人吗? 可见对方实在是很温和地望着自己,言俏俏便想了想委婉道:“你唱得已经很好了, 只是有几句灵州话说得不太对。” 玉鸣月点点头:“请赐教。” 言俏俏多少有些意外。 她原以为如鸣月公子这般被争相追捧的,性子难免有几分傲气, 却没想到如此谦虚温柔。 她指出其中不够标准的, 又自己用灵州话说了几遍。 玉鸣月悟性极强, 很快便调整过来,而后认真地记在了词本上。 词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标注,一眼看去令人眼花缭乱。 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费工夫的, 言俏俏能将木雕做到如今水平, 其实除了天分, 亦是这么多年专注钻研的结果。 见对方这样勤勉地精进自己的技艺, 她倒生出些亲切感, 不由问道:“怎么学起我们灵州的民调了?” 京城与灵州相距甚远,风土人情都不一样, 比起灵州曲调,这里的人向来更钟情于婉转如莺语的江南小调,亦或是正统的官话京曲。 玉鸣月倒没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客气话,只是道:“近日编排一出新戏,第二幕时需要唱几句。我到底不是灵州人,怕到台上闹了笑话,幸得言小姐指点。” “原来是这样。”言俏俏了然,二人毕竟不熟,她便没有多问,起身辞别。 玉鸣月笑道:“我送小姐一程。” 言俏俏愣了下,想着这位鸣月公子真是客气得过分。 但路程不长,也就随他跟着。 只是玉鸣月在折香楼中也并不常露面,此时一出现,几乎有些万众瞩目的意味。 才走出去一段路,立即有女客喜出望外地迎上来,与他搭话:“鸣月公子,今日不必排戏吗?” 玉鸣月不得已屡屡停下脚步,淡淡地道:“……受人之邀,晚些还要排演几回。” 他轻斜眼角,看向已趁机跑出折香楼的女子,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来时的马车就停在附近的巷子里,言俏俏记性好,不必丫鬟引路便快步走过去。 只是上车时,牵马的车夫偷偷觑她两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懵懵地还未会到意,车帘后便冷不丁伸出一只大手,一把将她拽了进去。 言俏俏大惊失色,慌乱地挣扎起来。 可随之扑鼻而来的却是一阵熟悉的雪松冷香。 她蓦地停住扑腾的动作,气鼓鼓地扭头瞪向身后的男人:“小九!” 梁九溪冷冷哼一声:“里面好玩吗?” “……”言俏俏那才冒出点头的气恼顿时偃旗息鼓,心虚地眨巴了下眼,“也、也不是很好玩。” 梁九溪面无表情睨着她:“那真是难为你,不好玩还在里头待了足足半个时辰。” 他倒是猜到赵家那姑娘会在什么地方,只是想到自家小青梅一向是乖乖的,必定不敢跟着去,便放松了些,只叫崔适跟着。 不曾想她这懵懵懂懂的,竟什么地方都敢好奇。 他语气实在算不得友好,好似马上就要下去抓着人揍一顿似的。 言俏俏便傻笑了下,试图缓解气氛。 梁九溪冷着脸,实则却也拿她没什么办法,只是心里克制不住地冒酸水。 他知道言俏俏好奇心重,一贯喜欢新鲜有趣的事物。 而他本身却是个无趣又冷肃的人,平日大半精力都用在了筹谋大业之上。 比起京城这边擅于吟诵风月、才貌惊绝的公子哥,他便如同一块硬邦邦的木头,不解风情。 或许言俏俏见过更风趣惊艳的人,便会发觉他的平庸。 这也是为何,当初在决定让她先独自来京城时,素来稳如泰山的他彻夜辗转难眠。 最后只能用一个又一个蹩脚的故事去吓唬她。 梁九溪沉默片刻,低声问:“在里面都玩什么了?” 言俏俏向来敏锐,又怎么会注意不到自家竹马的不对劲。 她主动往男人怀里拱,甜声道:“没什么呀,就听了两支曲子。要是知道你在等我,那我肯定立刻马上就跑出来啦!” 她爬到男人腿上,想寻个好位置坐下。 梁九溪本不想让她如愿,可又确实很吃她撒娇这一套,皱起的眉头终是松开。 且马车开始往前驶动了,难免会有些颠簸摇晃。 他把人抱过来坐好,醋道:“那怎么我以前给你唱歌,你就叫我不要唱?” “……”言俏俏沉默,憋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将话说得委婉些。 小九唱歌太难听了。 分明声音那么好听的,也不知为什么唱歌却会让她做噩梦。 梁九溪将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暗自咬咬后槽牙,也不再自取其辱了。 马车已经缓缓驶出去一段路,侧帘被风吹开一角。 言俏俏瞥了眼外面的街道,才惊觉陌生,疑惑地探头:“咦,不是回家吗?” 梁九溪随口道:“带你去吃好吃的。” 言俏俏的眼睛便亮起来,期待地看着外面一点点变化的街景。 她对京城不算太熟悉,打眼望去并不知要去哪里,但有小九在,总归是安心的。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马车才缓缓停在一座平楼前。 四周不算繁华,伫立在长街两侧的店铺看着都有些年头,以米粮油盐等基础生活用品居多。 许是饭点的缘故,来往行人更是寥寥无几,让人恍惚以为已经出了京城。 言俏俏跟在梁九溪身后,抬头看着平楼檐下垂挂的大灯笼,其中一只已经不亮了。 门口的招牌虽陈旧,却被仔细擦拭得干干净净,露出“杨记饭馆”几个字。 店内也十分整洁,可见店主是个讲究人。 “你不是说御厨做的灵州菜不一样吗?这里的主厨就是灵州人,菜也做得很地道。”梁九溪边解释,边寻了张桌子坐下。 言俏俏这才明白为什么要特地过来,原只是因为她随口的一句话。 但其实她指的是娘亲的手艺,无论对谁来说,娘亲的厨艺总是独一无二的,并非完全是灵州菜的缘故。 不过她倒确实很想尝尝。 店内人不多,除了他们,便只有另外一桌三个男人在闷头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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