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廉很理解地点了点头,随即笑道:“邓娘子与我娘说话的时候,我也是在的。” 王珏白他一眼:“你既然在,怎么不为我说两句话?如今手中拮据,昨儿吃碗冰粉都是小厮掏的钱。” 封廉道:“我自然是为你说了话了,可邓娘子一直说,哥儿别多嘴,这事与你无关。我也无可奈何。”正说着,封廉便从腰上解下个钱袋子,放到王珏手里。 王珏感慨道:“真是好兄弟!大娘子也时常克扣你的零用钱吧,你怎的从未向我借过?” 封廉说道:“我娘只是嘴上说说,吓唬吓唬我,其实从没扣过,不如伯母,雷厉风行,令人佩服。” 王珏听了,知道封廉有意恼他,便玩笑似的一个扫堂腿扫过去,被封廉轻巧躲开。封廉道:“如今我借了你钱,你倒要恩将仇报么!” 王珏拉了拉袖口,将钱袋子收起来,二人相视而笑,一起往前头去了。 魏嘉文和成清下棋,王珏的小厮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插一句嘴,与她们闲聊两句,屋檐下有一丛绣球花从院里伸进来,白中透粉,叫人看着喜欢。 那小厮说着说着,说漏了嘴,魏嘉文便知邓娘子给王珏不停地相看姑娘家。 魏嘉文当即站起,对成清道:“姐姐,你留在这儿用饭吧,我先走了。” 傍晚时分,参知政事的府门被扣响,魏嘉文站在门外等得无聊,便将短刀拿出来擦拭。 邓娘子正巧溜达到大门前,便亲自开了门,门前一个打扮利落的少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亮着一把短刀对她说道:“是邓娘子吧?我是王珏的相好儿。” 说罢,还微微笑了笑。 许多年后,邓娘子回忆起来,依然能感受到自己当时的惊恐。这女子手里的刀搅起白亮亮的光,在她昂起的下巴上倏忽一闪。 邓娘子慌忙掩门,却被女子拦住,女子道:“咦,伯母,你这是干什么?”声音有些像七八岁的孩子,吐字慢悠悠的,说到最后一个字,是上扬的语调。 邓娘子稍稍放下心来,问道:“你是谁啊?” 魏嘉文这才有空将刀收回鞘里,笑道:“娘子好,我是魏嘉文,家父权知开封府魏世朗,我与王二郎在一块儿很久了。” 邓娘子稍稍安了心,见魏嘉文个子娇小,行为凶悍,便又问道:“若真如此,那珏哥儿为何不同我说?” 魏嘉文眨眨眼睛:“大约是因着我与他说,我不想成婚吧。” 邓娘子问道:“为何?是珏哥儿哪儿不好么?” 魏嘉文摇摇头:“是我的问题。我怕痛,不想生孩子。” 邓娘子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你是习武之人,为何又如此怕痛呢?” 魏嘉文道:“不瞒娘子,皮外伤我是不怕的,可是体内的伤,我一想就害怕。” 邓娘子只觉得那短刀即便还在鞘中,晃得她头晕,她脚下发软,踉跄了两步,魏嘉文伸手扶住她的手腕。邓娘子颤声问道:“那你今儿上门来……又是什么意思?” 魏嘉文道:“我想着,王二不与我成婚便罢了,我却不想他娶别人,今儿特来与娘子说了,别让王二相亲了。” 邓娘子脑子里嗡嗡地响,只觉得这小娘子有些胡搅蛮缠,便说道:“哥儿他总是要娶媳妇儿的,不是你便是别人,我这个做娘的,可不愿看到他孤老一生。” 魏嘉文沉默着,并不回答。 邓娘子想着之前安排的相亲,花容月貌的不少,都被王珏拒了,看来他是真的喜爱这小娘子,便循循善诱道:“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这生孩子虽痛,却是在承受范围之内的,你若害怕,便慢慢来,先嫁过来再说。” 魏嘉文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娘子,我已经努力说服我自己了,可是一想到成亲,我便好怕啊,今日贸然来访,实在唐突,我给娘子赔个不是,改日咱们再聚吧。” 说着,行了个礼,回身走了。 邓娘子将大门关上,想着她的那把短刀,叹了口气,心道,若她嫁过来,恐怕是媳妇儿压制着婆婆了。 国公府里,成清,封大郎,封二郎,卢氏与大娘子一同用晚饭。王珏因魏嘉文不在,便也回去了。 密达在一旁看着,妯娌,婆媳全都齐了,真真是修罗场一般。 好在卢氏与大娘子都无意为难成清,话语里和缓而不带机锋,倒是封烨无意间问道:“成大姑娘,何时将令尊令堂请来咱们家坐坐,将婚期定一定?” 成清虽喜爱封廉,可性子谨慎,不愿被一时的美满迷了眼睛,成家老太太也多番叮嘱她:“凡事多留意,再观察观察。封家门第高,其中的腌臜事不知有多少,若家风清正,一切都好说。若家风不正,你若嫁过去,后悔就晚了。” 成清还未说话,封廉便道:“大哥未免心急了些,我们才认识多久,这就要议定亲事,未免太不尊重了些。” 成清松了口气,感激地望了封廉一眼。 大娘子尽收眼底,笑道:“郑重些也是好的。左右廉哥儿才十七,时候还长,烨哥儿不也二十才娶的媳妇儿吗?”说着,握着成清的手:“你放心,嫁过来之后,咱们全家都会好好儿待你的。” 成清颔首,封廉道:“娘,别扯着她东聊西聊了,快吃菜吧。” 大娘子将手松开,给成清夹了一筷子排骨。 封廉是知道成清的顾虑的,他也理解她的顾虑。他知道旁人看成清,都会赞她好福气,国公府多么显赫的门第,多少人想嫁进去——别人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可是身处其中,才会再三考量,例如,婆家的诸亲友是否良善,夫君喜爱自己,是否是贪图一时新鲜,甚至是今上是否看重国公府,有无倒台的可能。 喜欢是一方面,考量又是另一方面,封廉听说过成墨岑的担忧,他与酒桌之上与友人说:“若国公府终有一日垮台,树倒猢狲散,清儿又将面临怎样的局面。” 种种的顾虑封廉尽数收下,他所能做的便是在未来尽力维持如今的平衡——封家与成家的平衡,国公府与今上的平衡,还有父亲与自己的平衡。 就在今日,王珏来国公府的前一刻钟,封道清将封廉叫进书房,告诉封廉,他已经托了关系打听到封廉已成功通过国子监的考核,名次极为靠前。 临走前,封道清将一只手摁在封廉的肩上:“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最能磨练人的职务,品阶低,然而想要做好却很难。” 封廉的肩膀上仿佛还有父亲掌心的余温:“封家的未来,便系在你身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桨声烛影》文案: 阿舟长到十五岁那年,姐姐月明出嫁。 渔家人仪式简单,女家拿一只红漆大浴盆,将新娘抬到男家的船头。 众人都笑着看浴盆里的新娘,无人注意到船头的红布被风吹走。 阿舟眼尖,跳进水里去寻,没成想红布没寻到,倒是捞起了一个游水游得半死不活的男子,那男子呛着水,翻着白眼说道:“姑娘,我瞧你有慧根,不如……做我的徒弟,跟着我闯荡江湖可好?” 沈书怀修养好了身体,却赖在阿舟的船上不肯走,拿着一本《江湖日志》,说是要教阿舟轻功。 他在河岸上挖了一个浅坑,说道:“阿舟姑娘,往后每日,我都会将这坑往下挖几寸,你站在坑底向外跳,若某一日你跳出了两米深坑,也算是出师了。” 阿舟果真练出了轻功,背上行囊跟着沈书怀一起闯荡江湖,阿舟才发现,沈书怀从前讲的自己的光辉事迹都是假的,他压根不会武功。 “阿舟姑娘,我是靠给人算命在江湖上混的,若哪一天我算不准了,你轻功好,便拉着我的手赶快逃。”
第44章 七月 七月初放榜, 天还没亮,伐柯便将成清叫醒,前些日子接连下了几天的雨,地面湿漉漉的, 马车咯吱咯吱地在石板路上行进, 成清探出头来说道:“米伯, 再快些。” 米伯道:“大姑娘, 地上太滑了, 还是慢些稳妥。” 成清觉得米伯说得也有道理, 便不再说话, 回到了车厢里。 到了城北的放榜处, 早已有许多人围在那儿。成清细细看过去, 王珏戴着顶帽子站在人群之中。 于是成清呼喊他, 王珏回过头来,从人群中挤出来, 又护着成清给她开道,两个人逐渐往中间站了站。 王珏道:“算算时辰, 过一会儿放榜的便来了。” 成清有些紧张, 想想又觉得好笑:“是封二郎的考核,他自个儿都没来看,我紧张个什么劲?” 王珏宽慰她:“别说你了,我也紧张,指缝里都是汗。” 几个官兵模样的人缓缓展开一个长卷,再郑重地贴在墙上。 成清离长卷有一段距离,于是她踮起脚,将手握成圈贴在眼睛上,企图看得更远些。 王珏看了片刻, 笑道:“咱么走吧,封二通过考核了,名次还在前面,连每回压他一头的卢方都在他后头。” 成清的视线总被前面的人挡住,看不太清楚。 王珏道:“你且回吧,这儿人越来越多,你姑娘家的,身子金贵,可别磕着碰着。” 成清听王珏说封廉考中了,便也放下了心,说道:“兄长还没用早饭吧?不如一块儿吃点。” 王珏点点头,两人就近找了家饺子店。 成清吃白菜馅的饺子,王珏要了份牛肉馅的,成清看王珏精神不佳,仿佛忧思重重,便问道:“近来可有什么烦心事?” 王珏犹豫了一下,终是不愿意说,便道:“无他,家长里短的,惹人心烦。” 成清也不勉强,说道:“我家大娘子同我讲,有一份礼要给邓娘子送去,改日我和她去你们府上一趟。” 王珏道:“好端端的这么麻烦做什么?来做客就是了,别带什么礼。” 成清笑道:“不是我要带,是陈娘子要带。长辈之间的事情,哪里是我做得了主的?” 王珏听了,也不言语。成清放下筷子:“我忽然想到,还未看我堂兄是否通过考核。” 王珏道:“他自会来看的,你烦什么?” 成清摇摇头:“他是寄住在我家的,本就敏感,我这出来一趟不帮他看了,恐生嫌隙。” 王珏早就耳闻了成子垣同徐阿蝉的事情,笑道:“你同他的嫌隙难道还小吗?那日你帮徐阿蝉偏不帮他,他便已气极了吧,你待会儿从家中后门回去,不让他知道不就是了。” 成清朝着放榜的地方看过去,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群人,便放弃了帮子垣看榜。 成清回过头来:“我仔细瞧了,也没见到封二郎的影子,他自个儿的考核,倒不如咱们两个上心。” 王珏笑道:“封二怕是早就知道了,寿国公找个熟人问一问,封二考没考上,考第几个名次,便全然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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