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刻钟前,火红的晨阳从窗棂投进来,刺痛了沈瑶的眼,她半睡半醒睁开眸子,入目的熟悉的帘帐,她揉了揉发胀的额,正想起身,这时,四肢五骸仿佛被碾碎怎么都提不上劲,双腿又软又酸,一种莫名的战栗犹在胸中盘桓。 她又跌了回去,疼得嘶了一声,嗓音像是被什么扼住,怎么都破不出来。 腹内的胀感并未消失,沈瑶忍住难以言状的余韵,吃力地寻思,昨晚的画面全部灌入她脑海,那些混沌的记忆在疼痛的提醒下变得清晰。 “你长得可真好...” “岳州不回去了?” “你给我一个家吧。” “负责么?” “那还用说?” 她都做了什么! 沈瑶捂了捂面额,双拳拽得紧紧的,恨不得将自己给揉碎,不,是恨不得将脑海里那些记忆给踢除,她主动赖上他的身,吻上他的唇,钳住他瘦劲的腰,他抱着她从书房一路来到内室,宽大的紫檀书案,搁在墙角的高几,明间挂着松石画轴的博古架,还有那一个个碎裂的花瓶茶盏..... 不...她应该是在做梦。 她用力地摆了摆头,睁开眼,床榻是干净的,屋子是整洁的,明明处处精致,却处处沾染了旖旎的颜色,他挺拔的身影,贲张的气息无处不在。 犹不可信。 垂眸看向自己,手指红痕遍布,指尖已有几处破损,杏色的丝绸寝衣还是好好的,只是雪肤下那若隐若现的莓红却提醒着她, 昨夜一切皆是事实。 一切已成定局。 沈瑶心底最后一丝侥幸被掐灭,深深闭上眼,羞耻,惭愧,后怕,通通绞在她心口。 她冒犯了谢钦。 怎么办? 她愣愣了足足几息,方慢慢回过神来。 无论此时此刻的脑子有多混沌,也不管思绪有多纷杂,却有一桩事无比清晰地映在脑海。 他们是假夫妻。 她亲自写下两封婚契,再过一年八个月,她便要离开这里。 她根本不是他的妻。 昨夜只是个意外.... 谢钦对她并无感情,想必他心目中的妻子也不是她这样的,他是君子,即便留她下来也是为了对她负责,她却不能心安理得,他们之间天差地别,这场婚姻迟早走向尽头。 她想起来了,那杯酒一定有猫腻,自喝了酒她浑身软绵绵的,没有那么急不可耐,却又不得不做些什么。 如果是这样,她也是无辜的。 冒犯了谢钦又如何,他昨夜不是很快活吗,到最后她受不了了,他还能梅开二度。 将她从床中撞去床角,想起那种灭顶的浪潮,羞耻又涌上眉梢。 既如此,便算两清。 沈瑶咬了咬牙,果断定了主意。 与其相处尴尬,还不如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沈瑶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飞快整理仪容,忍住浑身的酸痛下了床,刚迈开脚,双腿无力地往梳妆台跌去,就在这时,珠帘响动,一道清隽的身影迈了进来。
第22章 谢钦掀开珠帘, 瞧见拔步床内鬓影浮动,梳妆台在拔步床内,挂檐横眉处均雕了龙凤呈祥的纹样, 隔着刻牡丹的围栏挡板, 看到沈瑶倚柱而立, 情态未褪,香靥凝羞。 满头乌发挽了个松松的随云髻,一身杏色的中衣外罩着一件同色的宽衫, 底下是一条素裙, 腰间用绸带松散的系着,谈不上多么端庄,却也勉强能见人。 即便昨夜他有意收力,却也不是一个柔弱姑娘能承受的, 那样严实无缝持久推拉, 定弄疼了她, 谢钦并无哄女孩子的经验,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 却见那娇人儿扶住千工拔步床的木柱, 眸眼昏懵地打着哈欠, “首辅大人昨夜哪去了, 害我好等?” 谢钦眉峰一凝, 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脑门如有一阵天雷呼啸而过, 什么叫让她好等? 他昨夜做了什么,她难道不知? 意识到什么,谢钦心仿佛被人毫无预料地往下一拽, 眼底的亮色也瞬间归于沉寂。 沈瑶被他阴沉的眼神吓到,心虚又愧疚, 谢钦积威日久,平日不动怒尚且叫人不敢直视,何况是眼下寒霜密布。 沈瑶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胆子敢在他面前撒谎,可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清楚的知道这里不是她该待的地儿,与其将来牵扯不清,还不如眼下一刀两断。 想要镇住对方,就要比对方更理直气壮,更无理取闹。 她露出恰到好处的怯色与疑惑,满脸无辜, “侯爷这是怎么了?若是不得闲暇回,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我昨日也不过是随口说说,您何必露出这份神色来吓人?” 谢钦脸色发沉,木然盯着那张恼人的樱桃小嘴,一开一合尽是往外扔刀子,听到那句“随口说说”,心底涌上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意, 所以,答应负责也只是随口说说? 环顾四周,微风和畅,窗明几净,就连地面皆是一尘不染,昨晚所有痕迹已被磨灭得干干净净。 谢钦给气笑了。 这辈子端委庙堂,生杀予夺,面对繁复朝务如闲庭信步,置身暗潮汹涌的诡谲官场亦是悠然自如,却还是头一回如此无计可施。 他深深闭了闭眼。 昨晚到后来她的渴望多过羞涩,他也曾怀疑是不是那杯酒有问题,那么眼下她的反应得到印证。 酒的事他自然会查个明白,但眼前更为棘手。 她是不记得昨晚的事,还是假装不记得? 若是假装失忆,表明她并不想留在谢家,也不想继续这场婚姻。 无论哪种情形,他都无法反驳。 人家女孩子不想认账,他逼着她认? 这种事谢钦做不出来。 做不出来,不代表他会接受。 谢钦在心里迅速地将各种可能性过了一遍,心情郁碎到难以言喻。 谢钦没有当场揭发她,对于沈瑶来说是万幸,实则也是意料当中的事,他是君子,岂会强人所难,正因为他是君子,她才不能让他为难。 谢钦,她高攀不起,也不想高攀。 二人萍水相逢,也将是彼此的过客。 沈瑶见他不吭声,心里松了一口气,双手卷着垂下来的秀发,慢悠悠问, “侯爷还要杵在这里看我梳妆么?” 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若是眼神能洞穿人,沈瑶大约已被扎了几个窟窿。 谢钦一言难尽看着她,转身出了内室。 沈瑶等他离开,连忙摇了摇垂在木柱旁的铃铛,示意碧云进来伺候她梳妆。 不一会碧云进来了,瞧见沈瑶神色呆滞坐在铜镜前,先给她斟了一杯茶润嘴,瞥了一眼铜镜, “姑娘这是怎么了?脸这般红?” 沈瑶愣了一下,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昏黄的净面里她双颊绯红如霞,一双杏眼更是含情脉脉,沈瑶不知是那药粉的缘故,还是房事的余韵,这会儿连耳尖也红了, “没事....昨夜喝了两口酒,人有些糊涂。” 她垂下眸,不敢看自己,更不看梳妆台,昨夜谢钦将她搁在这里亲了很久,她才知道平日那么自持的人,遇到了这种事也并不是无动于衷。 一闭上眼,脑海全部是昨晚的画面.....再看整个屋子,处处刻着羞耻的印记。 沈瑶脑子里一片混乱。 折腾了半晌,总算拾掇停当出了东次间,黎嬷嬷殷切地含笑往明间指, “爷在等您用早膳呢。” 沈瑶吃了一惊,还没走? 往院外望了一眼,日头正大,他不用去上朝吗? 沈瑶印象里,谢钦大白日就没见过人影,今日还留在这里,只能是对她生了疑.... 沈瑶暗暗吸着气,收整心情,一脸寻常进了明间,谢钦穿着一身湛色直裰坐在桌案后,身姿笔直,浑身罩着一层威压,丫鬟们已摆上十多样早膳,皆屏气凝神伺候着。 沈瑶搭着碧云的手臂迈进去问谢钦, “侯爷今日休沐吗?” 谢钦手里捏着类似印章一样的小物,在指尖来回翻转,眉目淡淡看她,语气无波无澜, “不是。” 沈瑶莫名地诧异了下,旋即坐下来,“嬷嬷,给侯爷布菜。”如往常那般等着谢钦动筷子,她也开始用膳,全程都不往他碗里瞄了一眼。 谢钦吃了几口粥,目光不经意落在她侧颊,粉粉的一层光晕覆在薄薄的肌肤,眉目沉静杏眼清澈,与往日没有半分不同,她过于从容令谢钦都忍不住生出几分错觉,仿佛昨夜的抵死缠绵只是黄粱酒梦里的惊鸿一瞥。 有那么一瞬,烈火灼过他的心。 真的毫无痕迹吗? 倒也不见得。 她垂首喝粥的瞬间,姜黄绣兰花纹的衣领里微微露出一缕红痕。 大约是昨晚将她扣在床栏,在她后颈吻下的痕迹。 谢钦嗓音含着几分清冽,冷不丁打破明间的沉默, “你脖子怎么了?” 沈瑶齿尖差点咬到舌头,微微愣过神,“我脖子?” 昨夜也是这样一双雪亮的眼妩媚地求着他给。 谢钦纵横朝堂这么久,一个人撒没撒谎他如何看不出来。 若是装的倒好办,迟早让她露出狐狸尾巴。 谢钦并不是不经事的少年,恼火归恼火,却无法苛责她半分,沈瑶这辈子孤苦无依,是他还没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卸下心防。 得慢慢来。 谢钦看着她没做声。 一无所知的碧云够着脖子过来瞅了一眼,“咦,姑娘,您这后脖颈有道红印子,像是被什么咬了?” 沈瑶恨不得剜自己婢女一眼,愣是作惊讶状,“是吗?兴许是被蚊虫咬了。” 谢钦慢条斯理喝了一勺银耳,所以他便是那只蚊虫? 一抹嘲讽划过唇角,他吃完净手。 沈瑶左手捏着一只勺子,右手夹了一块萝卜糕,白皙修长的指甲尖被修整过,其中中指指盖明显有一条裂痕, “这指甲怎么也破了?” “是啊,我今日晨起便见手指裂缝极多,生生的疼,也不知是怎么了?我在岳州时常常做噩梦,昨夜怕是做了噩梦,拽着了什么吧。” 每每雷雨大作,沈瑶睡不安生,此事碧云最熟悉不过,故而方才替她剪指甲时也没多问。 谢钦缓慢地擦拭着手指,声音淡的没有丝毫情绪,“是吗?” 她哪里是做噩梦,分明是受不了时拽床褥拽破了手指。 十指连心,疼定然是疼的。 他自入仕以来,头一回告假不去上朝,就是想陪陪她,怜惜她,不成想是这么一个结果。 一顿早膳吃得兵荒马乱。 离开故吟堂时,谢钦将黎嬷嬷唤去书房,将暗卫寻来的一瓶药水递给她,吩咐道, “好生照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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