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来了多久?” 谢钦神色平静, 轻飘飘吐出二字, “刚到。” 沈瑶也摸不准他听到多少,故作镇定笑着, 双手拂了拂面颊的热浪,让开身子, “您请进来坐。” 里屋碧云也吓得不轻, 连忙将手里的针线盘搁下,跪着给谢钦磕了个头,麻溜地沏了一壶茶进来便溜走了,沈瑶朝她使眼色非逼着她留下,碧云不敢, 跑得比兔子还快。 沈瑶恨得牙痒痒。 谢钦在东次间西面的圈椅里落定,沈瑶习惯往东面罗汉床边走, 见他坐在西面,也跟着坐在了他对面,乌溜溜眼珠儿不安地转溜半圈,心想这人来的可真是时候,逮了她一个正着,罢了,她说得均是实话,也怨不着她,沈瑶心静下来,给他倒了一杯茶。 “天热,您吃杯茶解渴。” 谢钦握着茶盏未动,眸色暗藏几分森冷, “该解渴的是夫人你。” 沈瑶呛了下口水。 看来是听了个正着。 她这人脸皮厚,装作没听懂,从善如流给自己倒了一杯,“我着实口渴。” 又瞥了一眼窗外,太阳西斜,火红的余晖将院子染成一片金黄,对于谢钦来说,这样的时辰回了府简直是不可想象。 “您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谢钦眉目淡淡,擒着茶杯抿了一口温茶,入口极涩, “不回来如何听得夫人这番肺腑之言。” 这人还有完没完了。 明显是怀疑她,想逼着她现原形。 沈瑶将耳鬓的碎发一撩,顾左右而言他, “侯爷回来得早,正好我去吩咐厨房做些您爱吃的菜。” 眼见她要起身,谢钦轻喟一声,换了一副口吻,“不急,我寻你有事。” 沈瑶绷紧的神经稍稍松懈,谢钦还是谢钦,无事不登三宝殿,如此最好,那口气还没完全卸下,只见他从袖下掏出一棕色的药瓶, “把手伸出来。” 沈瑶心又提了上来,眼神发愣,僵着没动。 谢钦眼神眯了几分,含着锐利。 这回轮到沈瑶挫败。 一个不敢逼急对方怕适得其反,一个也不敢惹恼对方,怕捅破那层窗户纸。 二人你来我往,维持住这种微妙的平衡。 沈瑶绷着一张发红的小脸,将昨晚被他拉扯过的手腕给伸出来,寻思着就这么送出去不是相当于承认自己伪装么,便佯装疑惑道, “也不知怎么了,好端端的便勒了一条红痕,怕是恶鬼缠身。” 谢钦真的被气得没脾气,不肯承认便罢,非要拐着弯骂他。 他还不至于小家子气到与妻子争口舌之长短,任她骂。 沈瑶暗暗爽了一把,得意地弯了弯唇。 她又没骂错,他昨晚可不恶得紧么,披着一副矜贵皮囊的狼,等等,她在想什么。 沈瑶窘得面颊发烫,飞快将那些七七八八的杂念给拂去。 谢钦瞥着她红扑扑的脸,“绣帕。” 沈瑶木偶似的听从他指示将塞在腰间的绣帕给掏出。 谢钦接过叠好搁在她手腕下,旋即拧开瓶嘴,倾倒一些药油出来,随后握着她手腕,指腹蘸着药油在她伤处来回推按。 桌案并不宽大,谢钦又生得高大,倾垂过来时,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那一股冷冽。 他神情极度专注,指腹力道由轻至重,小心细致地帮着她舒缓经络。 药油格外的沁凉,渐渐地肌肤渗出一丝火辣辣的感觉,沈瑶心里也跟着火辣辣的, 离得太近,那张脸毫无死角冲击着沈瑶的感官,掌心拖着她手背,是熟悉的滚烫的温度。 沈瑶心里不自在,别开脸,端端正正坐着。 “大人今日不忙?” 谢钦发现了,这姑娘心情好唤他一声侯爷,想要避嫌时又唤大人,跟个小狐狸似的,高兴了便蹦蹦跳跳出来张牙舞爪,一发现不对立即缩回树洞。 他淡声道,“不忙。” 难怪。 沈瑶印象中,谢钦栉风沐雨,宵衣旰食,从不停歇。 谢钦过去一心扑在公务,自然有忙不完的事,今日着实被沈瑶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心里发堵,处置完紧急必要的公务,又想起她身上带着伤,午后寻太医要了最好的活血药油,紧赶着回来给她疗伤, 不经意间将她的话听了个正着。 谢钦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有些恼她,手下力道加重了些,疼得沈瑶低低地哎哟一声,这一把嗓音绵长又细腻,跟骨头里酥出来似的,一如昨晚......谢钦眸色微微发暗。 “敢问夫人,府上可有什么事不如你的意?”谢钦那双眼太有洞察力,仿佛只要被他注视着,便毫无遁处。 沈瑶眨眼,这是哪跟哪,“没...没有。” 这厮的语气怪怪的,以往只有外人在时唤她夫人,私下不仅没唤过,甚至是连她的名字也极少唤,今日一口一个夫人,莫不是想对她负责吧,大可不必。 谢钦唇角微不可见地扯了扯,“那就是灶台上需要夫人下厨,针线房需要夫人做手工?” 沈瑶支手将额一撑,避开他滚烫的视线, “也没有....” 谢钦手上力道不减,“夫人是哪儿不满意,尽管说出来。” 沈瑶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您别当真。” 谢钦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字眼便是“随口说说”, “我一直当夫人是敢作敢当之人,不成想万事皆是随口说说。” 沈瑶已经挤不出笑容,眼神四处溜达着,在寻哪儿有墙缝,好钻进去将自己夹死算了。 “没有,哪儿哪儿都挺好。” “那就是有人没把你当祖宗供着?” 沈瑶被他挤兑的额尖都在冒青烟,耐心告罄,脸色发木问,“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谢首辅气量怎的如此狭小,我跟您赔罪还不成吗?” 谢钦不置一词,若非肚里能撑船,她以为她还能好好地在这说话? 谢钦想起她那句“看他脸色过活”,终究是没再接话,放过了她。 不仅如此,反而端正坐姿,用心专注地继续揉捏。 沈瑶看着这样的谢钦,脑门都在冒汗,若是旁人在场,她便像是一对丈夫大吼大叫的母老虎,而他..... 沈瑶及时遏制疯狂生长的念头,深吸一口气,“抱歉,我失言了,大人别介意。” 谢钦揉完掌心前的半圈,又换去手背,随后便再也不吭声。 落在沈瑶眼里,就仿佛是他被她震慑住了。 沈瑶哭笑不得。 片刻,总算是帮着她将药油按入伤处,谢钦松开她,拿起旁边的湿巾净手。 沈瑶活动了手腕,果然舒坦不少,“瞧您这手法,以前也常推拿?” 谢钦道,“常年在外奔波,少不得伤筋动骨。” 沈瑶明白了,免不了心疼他几分。 当首辅也不容易。 当首辅的假夫人就更不容易。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时辰还算早,夏日日子又长,并不到用晚膳的时候,她也不好催谢钦离开,可二人干坐着这里,实在是无趣。 谢钦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很快提出告辞,他身上毕竟担着要职,不可能真有闲暇偷香度日。 沈瑶目送他离开,心情五味陈杂。 这时,碧云从夹道内钻出来,笑嘻嘻凑到沈瑶耳边, “姑娘,脸疼吗?” 沈瑶讪讪一笑,前脚嫌位高权重的男人不够体贴,后脚便来给她疗伤。 打脸来得太快。 “是挺疼的。”
第24章 暮色四合, 沈瑶摆好晚膳,遣人去请谢钦用膳,得知谢钦回了衙门。 她愣是吃了一惊, 该不会为了给她送药油中途折回来, 现又回去当差? 碧云见她面色古怪, 憋了一肚子笑,待用完膳陪着沈瑶去园子消食时便道, “看样子侯爷对您生了情。” 沈瑶却不敢苟同, “那是感激, 不是感情。” 说到底他是因感激她当年那份襄助,一直包容她,袒护她,沈瑶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谢钦对她心生爱慕。 至于今日, 大约是与她有了肌肤之亲, 想负责。 沈瑶倍感压力。 谢钦今日过于反常, 在朝堂可是掀起了悍然大波。 先是告假不上朝,这已经是闻所未闻, 午膳一过又不见踪影。 以至于郑阁老不顾烈日灼灼在庭中往西边张望, “今日太阳莫非打西边出来的?” 身旁的吕尚书拢着袖接话, “打没打西边出来的不知道, 但老夫确定谢府今日风平浪静。” 除了家里夫人生孩子,郑阁老想象不到谢钦因何事不上朝。 “那可是个废寝忘食的疯子啊。” 诸位阁老聚在文华殿廊庑下喝茶吃冰瓜,话头话尾均在议论谢钦。 “怕是与谢夫人有关,上午谢大人入阁时,我瞧见他嘴皮都破了, 定是谢夫人的杰作。” “嘿嘿嘿...别看谢首辅沉稳老道,人家也才二十五, 正值血气方刚,闺房热切一些也在所难免。”一群老大人咧嘴直笑。 “清执也有今日。” “那位谢夫人好生了得,是个人物。” “我也听说了,那温家的房梁都差点被她给掀了。” “我看哪,她不是沈大人与段夫人的义女,怕是亲闺女,你们可记得蓟州段家那位太夫人?当年敲登闻鼓替夫伸冤,闹得满城风雨,谢大人以后这日子哟...有的他受。” 吕尚书轻轻一哼,“堂堂首辅,回头可别成了个妻管严。” 郑阁老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道,“妻管严也没什么不好。” 旁边礼部侍郎轻轻推了推吕尚书,再悄悄往郑阁老努努嘴,吕尚书顿时明悟,先是一阵赧然,旋即暗自不屑。 这内阁风水可不好,首辅与次辅均是妻管严,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活在女人淫威下可怎生了得。 吕尚书羞于与这些人为伍,背着手正打算离开衙门,前方穿堂跨进来一道修长身影,只见他面如冷玉目不斜视朝北面正中那间堂屋去了。 临近跨过门槛,投来一道冷肃的眼神。 大家慌忙作鸟兽散,各忙各的去了。 翌日晨起,沈瑶手腕不疼了,身上印子也消了大半,唯独双腿因前夜持续一个姿势过久还有些发酸。 夏日燥热,老太太夜里睡得不安生,晨起总要补眠,大家伙并不敢去吵她,沈瑶照样先去果圃查看树苗,原先不大的空地,已是绿茵茵一片,嫁接后的树枝与原先不同,有些苗长得快,已有了些花骨朵,到了来年该有成效了。 沈瑶虽尝试了不同果子之间的嫁接,却是将重心放在李桃上,她期待吃到光滑水嫩的油桃。 迎着朝晖忙活一个时辰,回正房沐浴,打算换身舒适的衣裳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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