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公公?” 郑昌不愿多说:“去吧。” 绿萝屏住呼吸,半信半疑地起了身,这走出小厨房的几步犹如行尸走肉。 田福探头看了眼锅炉,好心地替她擦去桌上残余的粉末,嘟囔说:“真是,这丫头毛手毛脚,要不是干爹她早死上一百回了。不过,干爹这样替公主周旋,就不怕……” 郑昌盯着锅炉,说:“公主手里有分寸,她不会要圣上的命。” 他说罢一叹,“我这位小主子啊,天生不是帝王命,奈何先帝就他这么一个儿子。退下来歇一歇,也好。”
第109章 程峥一连病了三天,这三天里朝野上下人心浮动。裴邵用那样强硬的手法带走了那些世家老臣,必定令人难安,未免殃及自身,不少人赶在殿前司动手前就已经上奏弹劾。此事又与清田脱不开干系,打蛇打七寸,眼下朝中质疑公主这项新政的声量愈发高昂。 从太和殿辩到政事堂,这些人吵急眼时甚至动了手。 银竹边磨墨边说:“御前那个田福拉架时还撞破了脑袋,圣上干看着也不加以阻拦,分明是有意想将事情闹大。” 程慕宁在给陆楹回信,眼下鹭鹤骊三州的军防重建已初见成效,陆楹显然放开了手脚,连字迹都眉飞凤舞的,程慕宁见此不由一笑,闻言又略敛了唇角,说:“如今没有许敬卿在前朝替他张罗声势,他只能放任事态发展来达到目的。事情一旦大到六部几位大人都兜不住,他就有赢的机会。” 眼下她和程峥都在赌。 赌谁的声音更大,谁先捱不过去。 程慕宁笔尖微顿,说:“殿帅在哪里?” 银竹回话道:“在刑房,还在审那几位大人。” 程慕宁偏首,“没有动刑吧?” 银竹摇头,“都是世家老臣,没有确凿证据,殿前司不能动刑,强行扣押已经引得御史台议论纷纷,眼下只能口头问询,只怕过不了多久,就得把这些人放了,公主,我担心……” “不打紧。”程慕宁撂下笔,折好信封说:“他们虽然比不得武德侯那般贪赃枉法,但这么多年总有错处,殿前司关上他们一阵还不是问题。两封信,一封回给陆楹,一封快马加鞭送到陇州,催促沈文芥把李家田地的清丈情况上报,我要确凿的罪证。” 晋国公等人既然这么快就对沈文芥下手,说明陇州田地有极大的问题,只要能拿出世家的罪证,这杀鸡儆猴的一局,程慕宁就能占得上风。 见程慕宁这般冷静,银竹也渐渐缓过神来。她不敢耽搁,福身退了下去。 殿门推开的刹那,永昭一个转身藏到柱子后。 她拧眉望了眼扶鸾宫的内殿,一脸的心事重重。 翌日太和殿商讨和亲事宜,岱森也早早到了。这几日朝中事多,一来二去倒把正事耽搁了,不过这也不是朝廷第一次与乌蒙和亲,礼部按照上回的规制,操办得得心应手。 唯有一件事尚未明了,就是议和条约。 按照此前与斯图达的签订那份条约有诸多于大周不公之处,朝廷定然是要一改再改,就这件事商讨了好几日,难得是岱森竟然意外好说话,每每张吉蓄力要与其争个高低时,岱森都欣然应下。 一来二去,诸臣对岱森的态度也有所缓和。 却在即将商定时,一直分外配合的岱森骤然出声,“稍等。” 王冕正要捧着条约要递给内侍,闻言手一顿,那内侍伸过来的双手也跟着停在半空。上首的程峥近来没有睡好,撑着额头问:“可汗还有何要议?” “的确还有一事忘了谈。”岱森说:“乌蒙与大周边境素有军府驻扎,互市也由知州打理。” 张吉颔首,“这有什么问题?” 岱森说:“我要求边境事宜,都交由永宁公主全权接管,包括互市。” “什么?”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程峥也凝神正坐起来,蹙眉说:“此事一向由兵部与户部负责,从未有公主接管的先例,可汗难道是信不过我朝廷官吏?” 岱森笑说:“朝廷近来好像也不太安生,据我所知,就这半年,大周官场更迭频繁,谁知道今日在这殿上商谈之人,明日又会不会沦为阶下囚?” 这话说的,众人满脸晦气,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有官吏不满道:“条约上白纸黑字,即使朝廷有什么变动也不会影响我们与乌蒙的关系。” 岱森说:“既然白纸黑字没什么影响,由公主接管又如何?公主到底是皇室中人,有公主出面,足以见大周的诚意,我乌蒙王庭以瀛都六州为聘,大周皇室难道连这点体面也不肯给?” 这根本不是体面与否的问题,边地屯兵数万,互市又是长年累月的交易,一旦程慕宁接管此事,朝廷若想与乌蒙保持长久的和平,就不能轻易动她。 程峥捏紧了袖袍,迟迟没有松口。 岱森敛了笑,“看来,皇帝并非诚心与乌蒙讲和。罢了,和谈之事,还是往后再议吧。” “等、等等——”王冕忙出列说:“圣上,公主行事稳重,虽未有此先例,但也不防一试,这些与和谈相比,实乃小事,圣上切勿因小失大啊!” 众人闻言,有点头附和也有摇头否决。 程峥怔怔坐在上首,耳边嗡声不绝,他垂着的双目逐渐失神,只觉得头疼得快要炸了。 忽然,他一拍扶手,“好了!” 大殿骤然安静。 须臾,程峥平静地说:“王冕,依可汗所言,加上这条。都散了吧。” 王冕一怔,“欸,欸!” 程峥当下看起来很冷静,只有身后的郑昌看到他因为克制而微微发抖的身体,连带着臂膀都紧紧绷着。 待人散去,他才摇摇晃晃地跌在椅上,颤声道:“郑昌,阿姐究竟要做什么……” …… “下个月就要临盆了,阿嫂怕不怕?” 姜亭瞳这胎已经九个月了,身子重到连腰都直不起来,前阵子多走几步还见了血,眼下只能卧床保胎。永昭这几日不是在扶鸾宫就是在凤栖宫陪她说话,姜亭瞳倒是很喜欢她,每每见了永昭,脸上也有笑。 “怕,阿嫂也是头一回怀胎生子。” 永昭摸她的肚子,动作很轻很轻,“阿嫂别怕,太医稳婆都备好了,我还抄了好些经文,让人拿去崇圣祠供着,阿嫂与小皇嗣们定会平平安安。” 永昭说得很认真,神色看起来比姜亭瞳还要紧张,直把姜亭瞳给逗笑了。 但笑着笑着,姜亭瞳的眼神逐渐哀伤。 先帝三个孩子,唯有永昭性情最为简单纯良。 实在太可惜了。 永昭倾身道:“阿嫂怎么这样看我,是我哪里说错了?” “没有。”姜亭瞳回过神,说:“就是累了。” 看姜亭瞳的脸色的确不好,永昭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时恰有侍女挑帘入内,低声唤她:“公主。” 永昭微顿,询问地看过去,那侍女却别别扭扭地使眼色。姜亭瞳便说:“去吧。” 永昭收回手,颔首道:“那我明日再来看阿嫂。” 退出宫殿,永昭妥帖地阖上门,走下台阶才说:“出什么事了,是阿姐——” 岱森抱臂倚在凤栖宫的宫墙外,永昭一脚刚踏出来就叫他吓了一跳,她慌张地四下张望,“这是后宫,大白天的,你怎么又来了?” 岱森挑眉,“又不是偷情,你紧张什么?我进宫议事,迷路了,烦请永昭公主给我带个路,不行吗?” 永昭皱眉,“岱森。” 岱森弯了弯唇,他喜欢永昭用这样毫无威慑力的警告喊他的名字。岱森一个借力抵墙站直了身体,走近她两步说:“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办好了,永昭公主,没有奖赏吗?不带这么过河拆桥的吧。” 永昭抿了抿唇,挥手屏退侍女,把岱森拉到一旁的凉亭下,说:“圣上同意了?” 岱森说:“有瀛都六州作饵,我就是让你阿姐嫁到乌蒙他也得同意——” 见永昭又要皱眉,他紧接着“啧”了声,“我又没让她嫁,说说不行?” 永昭下颔绷紧,“不行。” 岱森眉峰微动,静了须臾说:“既然你觉得嫁到乌蒙是件这样糟糕的事,糟糕到哪怕有一丝可能发生在永宁公主身上都不行,那你为什么同意?你就不怕吗?” 永昭咬唇,腹前的两只手紧紧扣着,“岱森,你答应过我的,你会——” “对,我会照你说的做,这于我不过是张个嘴的事。”岱森垂目看人时压迫感十足,他的身形能把永昭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但你为了帮她,愿意做到这个份上?就只是为了帮她吗?” 永昭偏过头去,垂下的双目藏着不为人所见的苦涩,她盯着荷塘里残败的绿叶,声音很轻地说:“我本就是大周送出去的和亲公主,王庭政权更迭,斯图达死了,按照草原的规则,可汗要我,我就得给。有幸回到故土,我已经很满足了,区区残花败柳之身,还能为阿姐做——” “够了。”岱森声色肉眼可见地冷淡下来。 永昭迟疑地转过身,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距离之近,仅半步之遥,永昭吓得一个退步,“你,干什么?” 岱森面无表情地俯首看她,“你自诩残花败柳,那我是什么?我眼瞎,是个收破烂的?” 永昭一怔,“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岱森逼问。 永昭又露出了愁眉苦脸的表情,憋了半响才低下头说:“对不起……” 岱森深吸一口气,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拿惯了刀枪的人分外无力,“算了。” 他说罢抬腿就走。 永昭追上他,“你去哪里?” “出宫。” 他身高腿长走得快,永昭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他,“可是你走错了,宫门的方向在——” 岱森猛地刹步,永昭一时不查撞上他的小臂。 正这时,凤栖宫那边跑来个内侍,横中直撞的,因为着急连跌了好几个跟斗,岱森一把拎住他的领口,永昭问道:“慌慌张张的,怎么回事?” 内侍扯着嗓子道:“娘娘,娘娘发动了,流了好多血,公主,快叫太医和稳婆吧!”
第110章 “怎么提前了?这才九个月,稳婆和太医呢?” 程慕宁的轿撵正往凤栖宫赶,银竹匆匆跟在旁,“稳婆一直凤栖宫偏殿候着,太医也已经赶过去了。皇后这胎本就怀得危险,这阵子常常腹痛落红,太医说了,提前月余生产也是有可能的。” 程慕宁道:“知会圣上了吗?” 银竹颔首:“差人去禀报过了,但圣上才从太和殿退下来,正犯头疼呢。公主,要不要再派人去催一催。” “不必,让人时时报信就是。”落轿了,程慕宁刚下轿,永昭就提着裙摆从里头小跑出来,走近了脸上都是泪,她慌张道:“阿姐、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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