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用过这样残酷折磨人的刑罚。 也从未见过那样的长公主。 姜澜云一直以为的公主聪明智慧,温柔神圣,却没想她折磨人时如此的,冷漠。 最叫人胆寒的倒也不是她的手段,而是她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的模样,让姜澜云感到无比的陌生。 那一瞬间,姜澜云觉得畏惧。 …… 程慕宁打了个喷嚏。 一连半个月,宫里从贺新岁到筹备和亲事宜,红绸粉缎没断过。永昭赶忙撂下手里正在过目的陪嫁物件,“阿姐,屋子里烧了这么多炉子,阿姐怎么还冷?从前没见阿姐这样怕冷啊?” 这张烫金喜帖写坏了,程慕宁握着笔说:“前不久冬狩着了风寒,没好全。” 永昭说:“阿姐别写了,让礼部忙去吧,这些不打紧的。” 程慕宁搁笔,说:“永昭。” “嗯?” 程慕宁起身坐到她旁边,说:“岱森在乌蒙的状况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所以他才急于与大周达成合作,我们的确想要瀛都,也的确不想开战,但眼下是他有求于我们。” “嗯……”永昭说:“阿姐是想说,我可以拒绝和亲。” 程慕宁握住她的手,“是,还来得及,只要你不想,我一定不让你去。当年我无能为力,可如今——” “可是阿姐。”永昭打断她,低声说:“我喜欢岱森,我愿意嫁给他。” 程慕宁眉心一蹙,怀疑地打量她的神色,“你是真的喜欢岱森吗?乌蒙那么远,你死里逃生好不容易回宫,你是真的愿意为了他,再次离开京城吗?” 永昭唇畔微翘,浅笑说:“嗯,岱森他对我很好。他和斯图达不一样,不会欺负我的,阿姐不要担心。” 程慕宁依旧不信,“可是——” “公主!”银竹推门而进,神色惊慌,看了眼永昭,又缓声说:“政事堂来人了,圣上宣召。” 程慕宁顿了顿,“知道了,天气冷,备轿吧。” 永昭起身拉住程慕宁,担忧道:“阿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程慕宁摇头笑,拍了拍她的手背,说:“能出什么事,你在宫里等着我,晚膳备了你喜欢的菜式。岱森的事,你再好好想想,我们回来再谈。” 永昭抿了下唇,说:“好……那,阿姐千万别再为了我顶撞皇兄。” “好。”程慕宁应下。 永昭看着她离开,脸上担忧不减。她拿起那张喜帖看了看,愁容满面地咬住了唇,眸光一点点淡了下去。 程慕宁站在廊下,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待银竹把门阖上,她才问:“出什么事了?” 轿撵到了,银竹扶着程慕宁上轿,说:“陇州几个世家干扰清田,闹了起来,乱中死了个人,正好是晋国公李家的人,眼下那几个世家联名上奏,告到了御前。公主,这下麻烦了。” 【📢作者有话说】 久等!
第107章 几个大臣等在政事堂,追着程峥要一个说法。程峥派人去请了程慕宁,便到暖阁里来躲清静。侍女端茶进来,程峥捧起茶盏,他近来总口渴,三两口就饮了大半,说:“眼下也是难办,外面这些人都是先帝时期的老臣,朕也不好太拂他们的面子,郑昌你说呢?” 郑昌余光掠过那侍女一眼,才答道:“事情发生在陇州,且事出有因,沈大人的来信里也解释了缘由,这事非要算在公主头上,是不是,太勉强了些。” “事出有因也死了人,怎么说都是沈文芥办事不力。”程峥说:“沈文芥是公主派去的,她当初先斩后奏,现在出了问题,她不担谁担?” 郑昌知道程峥在想什么,这波清田他本就是被赶鸭子上架,公主的新政他也并不同意,眼下陇州出了事,世家老臣们又逼得紧,这是取消清田最好的时机,顺便还能趁机问长公主的罪。郑昌心下虽不认同程峥此举,但未免惹他不悦,也不在此事上多辩,只问:“那圣上想要如何处置公主?” “也不是朕想处置公主,主要还是为了平息老臣们的怒气。如今是止戈兴仁的好时候,朝廷不能再生乱子了。”程峥招呼侍女来添茶,说:“还是先听听公主如何解释吧。” 话音落地,便听门外有人喧哗。 内侍推门进来,“圣上——” 程峥已然起身,他抻了抻身上的龙袍说:“知道了。” 程慕宁刚一入内,那几个老臣便围了上来。那个家中死了人的晋国公袖手在旁,由着其余几个老臣声嘶力竭地声讨。这些人原本都受许敬卿庇护,与程慕宁本就是新仇里带着旧怨,说话也没有客气。 程峥停步在屏风后,听其中一人道:“老臣实在不知道,公主推行清田究竟是为国为民,还是打着清田的旗号打击异党!我等早年与许相往来颇深,如今也不同意公主干政,所以公主便从陇州下手,有意刁难晋国公吗!那接下来,是不是就该到我们了?要不公主给个痛快,杀了我们几个老家伙得了,也免得费人费力地搞什么清田!” 其余几人纷纷附和,“是啊,我等死了不要紧,可盼公主莫要再拿国政开玩笑了!” 群情激奋,张吉在旁试图阻拦,“唉呀,也不至于……” 奈何声音很快就被盖了过去。 程慕宁站在大殿当中,只抬眼看着屏风下投落的影子,一声未辩。程峥稍候了片刻,没有等到她的辩词,只好走了出来,喧哗忽止。程慕宁连同诸臣行过礼,程峥始终望着程慕宁,只见她身形端正,神色一如平常,看不出半点波澜。 她永远是这样,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少时程峥喜欢她这样,每每惊惶时见她在旁,程峥总是觉得心安,可如今只让他觉得挫败。 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失败的感觉,让程峥分外不平。 好在这时有人朗声道:“圣上,臣等请圣上,还晋国公府一个公道!” 程峥顿时握了下拳,坐下说:“好了,都冷静一下。朕也没想到清田会闹出人命,此事公主怎么看?是不是先召回沈文芥,好好审一审?” “我觉得不妥。”眼下召回沈文芥,清田势必中断,再先起头就难了,程峥明知他们的意图却还要助长他们的威势,程慕宁又如何不知他的打算。程慕宁与他对视中并不退让,说:“敢问圣上,沈文芥出行陇州是否已得圣上允准?” 提到这事,程峥眸色不免幽沉,那旨意上盖着程峥的私印,偏偏私印是他早前亲自授给她的,他也早将事情认下来了,现在还能反口吗? “可看起来,沈文芥和公主,都并未将此事办好。” 程慕宁道:“按理来说,清田事宜应由沈文芥亲自上报,再不济,也是同行的户部官吏来上报,再再不济,此事也应由陇州衙门呈奏,怎么倒是晋国公与几位大臣先得知此事?是已经拍板定案了吗?” 此言一出,立马有人辩驳,“公主的意思,是我等有意为之,陷害沈大人不成?” 程慕宁抚了抚袖子上的褶皱,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大抵是沈大人和陇州衙门的马,跑得都没诸位大人的快吧。这可不行啊,地方办事效率如此低下,看来也得好好整改一番。” “你——”那人一甩衣袖,“哼,公主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此次死的是晋国公祖家的公子,他生父李泉曾是瀛都一战战死的功臣,先帝亲自追封的大将军!这样的身份,难道不值得将沈大人召回审问吗!” “此事自然要查,本宫也想知道,沈文芥奉旨清田,李家究竟为何要拦?晋国公身为朝廷要员,不会不知道抗旨是什么罪名吧?”程慕宁看向程峥,说:“只是山高水远,此事又在陇州发生,单召回沈文芥也未必审得明白,依我看,不如让大理寺着人核实过,再行审查。” “公主好口舌,我晋国公府死了人,怎么反而被扣上抗旨的罪名了?”晋国公终于开口,“况且一来一回多费时,公主是在包庇沈文芥,还是担心问出点什么,牵连自身?” 他跨上前一步,拱手说:“沈文芥因私徇公,臣恳请圣上,速速着人缉拿沈文芥归案!且不说公主与此事牵连甚广,祖制不可违,本朝以来,从未有公主干政的先例!清田一事,理应暂且搁置,再另行安排他人接管。” 蒋则鸣此时慢悠悠地接过话:“谁来,谁能当这个差?陇州是国公你的家乡,你也不适合办这差事啊。” 晋国公道:“朝中数百官员,难道除了公主推举的沈文芥,就没有别人了吗?” 蒋则鸣瞅了瞅周遭几个老家伙,“有谁愿意接管?” 众人纷纷撇开头。 当初不就是估量着没让愿意接这烫手山芋,圣上才会不得已让公主接手吗,这会儿自然也不会有人站出来。 但这些世家旧贵本也不是为了让旁人接手,而是想就此将此事压下去,再也不提最好。 于是有老臣道:“一码归一码,该由谁管,那是圣上的考量,总不能让沈文芥在陇州继续无法无天!” 张吉抚须说:“这话说得言重了,事情还没个说法,怎么就给沈文芥定罪了,此次清田兵部也参与其中,不若叫个兵部官吏回京问话好了。” 冯誉斜眼看了张吉一眼。 果然经张吉一点,冯誉手下几人忽然纷纷替程慕宁说起话来。 在这些人眼里,冯誉早已经是公主麾下的人,冯誉效劳的人,自然也是他们要维护的人。 尽管冯誉解释了数次,但听其言观其行,他明里暗里都在维护清田,分明是站在公主那头。 见冯誉袖手旁观不阻拦,这些人扯着嗓子便与旧贵们吵了起来—— “清田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怎么到诸位大臣嘴里,倒成了打击异己了?谁存有私心,谁自己知道。” “只说沈文芥办事不力召回受审,没说不让清田,难道没了沈文芥这田还清丈不得了?这天下,莫不是公主说了算?” “胡言!公主乃奉旨接管清田事宜,与我等一样,都是为君分忧。” “公主乃龙血凤髓,怎能与我等相比!且不说公主屡屡插手政务和不合规矩,就说她与裴邵的艳闻满天飞,又置皇家颜面于何地,我看抓紧定下亲事,成婚才是公主的当务之急!” “这、这艳闻怎可当真……” 提到公主这桩艳闻,兵部官吏也是无话可说。 政事堂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四年前,程慕宁依旧站在大殿中央,程峥依旧站在她上首。 程峥紧紧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到一丝慌张。 哪怕是一丝。 然而程慕宁却始终面无表情垂着眼。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她掩在衣袖一端的手紧紧攥住。 她回京时正是朝中举步维艰的时候,彼时插手政务无人敢过多置喙,后来又接二连三扳倒了许家的势利,更是没人敢吱声,但此事若要摆在明面上分个是非黑白,那便大为不同了。偏偏这件事越不过去,也不能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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