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誉冷哼:“你们年年花费巨大,难道年年都为邦交?倒不如把各司的款项都拨给你们,仗也让你们去打好了!” “冯大人这话可就说岔了。”礼部官员道:“礼部掌五礼之仪,旁的不说,就每年的祭祀军礼,哪一项不是我们操办,哪一项又不要开支?冯大人这话说的,像是只有你们兵部替朝廷做事,我们礼部就光拿钱不办事了?王御史,你给评评理!” 几名御史卷了进来,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纪芳见状心道不好,这么个吵法,只怕没两个时辰打不住。他忙上前两步,欲要问过程慕宁的意思,却见他们长公主怡然自得地撑在案几上,压根没看席间乱象,正凝神剥着盘子里的葡萄。 纪芳捧着帕子就要接过去,“怎么好脏了公主的指甲,这等小事吩咐奴才一声就是。” 程慕宁抬手挡了挡,“不用。” 纪芳只好作罢,“公主,要不要劝住几位大人?” 程慕宁偏头,饶有兴致地问:“平日圣上都怎么劝住他们的?” “圣上,”纪芳想了想,“呃……” 程慕宁笑了一下,“圣上坐在龙椅上都劝不住,我拿什么劝?算了,由着他们吧,他们心里憋屈,撒撒气也好。” “是……”纪芳看了看席间,又看了看长公主,一颗心仍旧高高悬起,只觉得离京三年,她恐怕是忘了这些人的嘴上功夫何等厉害,否则怎能如此淡定。 半柱香过去,席间的争论果然愈演愈烈。 程慕宁仍不理睬,兀自剥了足足一整碗葡萄,晶莹剔透堆叠着,顶上还簪了朵小白花,颇具美感。 只见她把碗一推,擦着手指道:“银竹,送过去。今日殿前司当值,殿帅不宜饮酒,还是吃点果子解渴好。” 纪芳一愣,刚才还被吵得愁眉不展的脸顿时舒展开,惊喜道:“公主原是给殿帅剥的,那奴才送去吧。”要去裴邵跟前卖乖他比谁都积极,那张脸立马就笑成了麻花。 程慕宁看了他一眼,“也好。” 眼下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几位火力全开的大人身上,纪芳这厢捧着葡萄到裴邵桌前,暂时没有惹来太大的关注,只是他送完葡萄并未立即离开,跪坐一旁乐呵呵的不知又在拍什么马屁。 然裴邵眼神斜向程慕宁,看起来不为所动,可见纪芳的马屁并没有拍到他心上。 程慕宁无奈一哂,收回目光。 而这时,旁边几人的视线跃过争吵声看了过来。 那边战火已经波及到吏部,冯誉正叉着腰细数吏部这些年办的烂事,末了沉声问:“王御史,你说呢!王御史?” 奈何王御史梗着脖子,心思早已不在这里,“对,对……” 只闻席间交头接耳,忽然议论纷纷,冯誉稍顿,也跟着瞥了一眼,就听刚才还跟他争论不休的吏部官员凑过脑袋,神秘兮兮地说:“那碗葡萄,是长公主亲手剥的。” 冯誉道了声“是么”,随即又怼他:“一心二用,怪不得吏部办事效率如此低下!” “嘿我说你这人……”吏部官员又要回嘴,隔着两张桌子的张吉倏地探过身,“长公主因何如此?” 王御史已然回过神,道:“张大人还真是醉心公务,平日茶余饭后都没个人跟你闲聊吗?长公主和裴邵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早就在朝中传开了,想当年,我还上折子参过一回呢!” 张吉震惊,“啊,竟是真的?还以为是谣传……冯大人也知道?” 冯誉喉干舌燥地嘬了口水,闻声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王御史当日参公主行事不检有损闺誉,好像没多久就被调去秘书省修书了,听说后来还是沈大人求情,王御史才官复原位。” 回顾那段修书往事,王御史悻悻捧了捧酒鐏,“人心叵测啊。” 这么一打岔,席间怒火似有平息之势。 程慕宁顺势起身,摇着团扇打圆场,笑说:“方才诸位所言本宫自会向圣上转达,但今日举宴是为进士登榜,大人们这样口吐珠玑,可让年轻后生没了出头之地了。” 哪里是口吐珠玑,分明是唾沫横飞。 几人有些挂不住脸,浅浅正了正衣衫,独那冯誉还没消气,被王御史拽了两下才勉强坐下。 “唇枪舌剑伤了情分,我看不如效仿往年宴席以文斗助兴。” 程慕宁走到阶前如是说,众人正觉得她这话题转得未免太过生硬,就听她接着道:“正好听闻今年的进士中有一人策论极好,是连姜掌院都赞许不已的程度,我虽囿于深宫不懂策论,却知道姜掌院眼光极挑,实在好奇了,不知此人何在,可上前让本宫开开眼?” 话音甫落,左下首的许敬卿猛一抬眼,直直望向程慕宁。 【📢作者有话说】 张尚书:村网通
第8章 新科进士一百二十余人,真正能让人记住名字的通常只有前三甲,不明就里的官员交头接耳: “听说今年的榜首连中三元,得圣上亲点后直接就入了翰林,长公主说的是他吧?” “既有本事夺得榜首,想来策论应是极好,定是他无疑了。” “但这状元郎是姓闻吧,我此前听姜掌院说过一嘴,那人却好像姓杜……欸,这三甲中有姓杜的?能得姜掌院赏识,就算不是个状元,也得是个榜眼吧?” 众人说话间,眼神无一不打量着对面的年轻后生,而对面亦热议不止,目光齐齐看向一人,有人道:“闻兄,长公主宣召,还不快上前去?” 那万众瞩目的儒雅男子便是这回三甲夺首的状元郎了,他闻言摇了摇头,道:“此次赴试群英荟萃,策论最好的未必是我。” 旁人都当他自谦,说道:“闻兄实在谦逊,在场进士中,论才学谁还能比得上状元郎?” “就是啊,闻兄这是在埋汰我等啊。”其余人哈哈一笑,吹捧附和。 状元郎眼神瞥向角落,笑笑不说话了。 这边的气氛沸沸扬扬,另一边武德侯的反应却好像比旁人都迟了一步,他盯着裴邵面前那碗葡萄看了半响,咂了咂嘴,道:“看来这长公主对裴邵也是旧情难却啊……啧,你说她不会反被裴邵说动,弃大局于不顾吧?倘若真是如此,最后无人出面筹钱调粮,依方才那架势,六部这些官员还不生吞了她,也不知你这外甥女想好应对之法了没有,到底还是年纪轻啊……” 武德侯兀自忧愁了一番,然迟迟等不到人应答,转头一看,许敬卿捏着酒杯,面色已然铁青。 武德侯当他还在为方才的事恼火,唉了声说:“我说许相,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如今是什么关头,我心里能没数?你且放心吧,我还能真叫她个姑娘家哄骗了去不成。” 许敬卿侧目看他,眼神复杂,须臾才道:“今日恐生变故,但无论如何,你我都得沉住气。” 武德侯一脸莫名:“哪来的变故?” 不等许敬卿言明,席间的姜覃望抖袍出列,道:“回公主,这批进士中策论上乘之人不在少数,但若说是下官亲口称赞过的,想来应是殿试前于书院瞧见过的一篇策论,题扣农政,确实相当出彩,那著文之人,”他回头往进士席上寻了两三圈,才堪堪在角落里找到人,“杜蔺宜——” 顺着姜覃望的视线,角落的粗衣仕子顿时倍受关注。 “这人……”武德侯看过去,寻思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忽然“嗡”地一声,情急之下险些碰翻杯盏。许敬卿伸手扶了扶酒壶,那沉甸甸的眸色勉强将他定住。 程慕宁站着,余光将他二人神态尽收眼底,然后朝向那个磨磨蹭蹭,叫人催着才无奈上前的男子。 他行过礼,耷着眼皮说:“鄙人杜蔺宜,见过长公主殿下。” 这人生得很干净,是个相当清俊的长相,奈何打扮上略显简陋,衣领隐隐有线头露出,可见家境拮据。这在儒生里很常见,毕竟走科举这条路的,一半以上都出身微寒,但他眉眼间那种丧气厌烦之态,却是很少见。 程慕宁从他俯身垂首间,感知不到半分恭敬。 她笑了笑,温和地问:“能让姜掌院都说好,想来也是满腹经纶,不知眼下在何处任职?” 杜蔺宜还没开口,姜覃望就替他说了,“他未过选试,因此也尚未授官。” 殿试并非科举入仕的最后一步,按照规制,常科登第后还要通过吏部选试才能授予官职,倘若选试落榜,那这年就与入朝为官失之交臂了。 程慕宁纳罕道:“按理说不该,姜掌院看好的人,怎会连选试都过不了?” 这回轮到姜覃望沉默了,杜蔺宜则面无波澜,仿佛自嘲:“承蒙长公主与姜大人高看了,鄙人才疏学浅,连殿试名次都不过堪堪末位,选试不过也实属意料之中吧。” “如此,那竟是姜掌院看走了眼。”程慕宁谈笑间略表惋惜。 席间唏嘘之声此起彼伏。 堂堂翰林院掌院,在贡生的考学水平上看走眼,乍听之下没什么,但仔细一品,便很有深意了。倘若姜覃望这回不能自己圆回来,今天这桩事,有心人添油加醋一番,就足以让他在翰林院名望受损。 在座的同僚不免替他捏了把汗。 姜覃望倒没急着解释,他凝神站了片刻,才缓缓道:“回公主,杜蔺宜此前所著的几篇策论下官确实极为欣赏,以他经世之才,若想考得前三甲必定不在话下,可惜这次答卷中他引用的几个例子并无实证,极为不妥,下官与其他两位主考官商议过后,秉明了圣上,才定下了他末位的名次。” “批阅试卷历来是由翰林院和礼部负责。”程慕宁踩着鹅软石铺的石阶踱了两步,看起来像是随意一问:“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文章,竟然还惊动了圣上?” 杜蔺宜绷直了嘴角,没说话。 姜覃望看他一眼,才说:“杜蔺宜所作策论中提到了上年陇州洪涝,大伤农本,其中声讨武德侯作为转运使倒卖赈灾粮,以致灾县粮价高涨,流寇四起——” “简直胡言!”武德侯按不住了,怒而打断。 姜覃望没理他,只稍停了停,继续道:“文中用词字字泣血,令人不忍卒读,然而所提之事真伪难辨,又事关朝廷,几位考官都实在惶恐,不敢擅自评判,只能将答卷移交圣上。” “好在圣上英明啊。”许敬卿搁下酒盏,笑了声道:“年轻人胜在一腔热血,但过于锐意进取就不好了,把道听途说的东西拿到圣上跟前搬弄,着实不该。幸而圣上和侯爷都惜才,还有姜掌院替你说话,才免了你诬告朝廷命官之罪且仍许你登榜。往后年月,可要好好珍惜。” 许敬卿这一番老神在在的话,又让武德侯心里安定了不少𝒸𝓎,跟着道:“对对,本侯念你寒窗苦读,不忍断你仕途,否则定要治罪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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