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邵眸色也跟着沉下去。 裴邺道:“信里没有与你说这些,但实情你也能猜到一二,不提是因为没办法,朝廷的确拿不出更多钱来,逼急了户部那些官吏也于事无补,我们只能自掏腰包顶上,可实不相瞒,现在连我都穷得叮当响。” “我知道了。”裴邵思忖道:“我想办法,让户部尽快签章。” 裴邺“嗯”了声,“趁热打铁,你那毒药也不能白吃。” 短短一程路,这已经是裴邺第二次提到这件事了,裴邵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到了裴府,刘翁早早候在门外,忙上前道:“厢房已经给世子收拾好了,午膳也备齐了,世子这一路舟车劳顿,先吃顿热乎的然后歇下吧。” 裴邺迈进大门,却说:“不急,进屋再说说话。” 裴邵正要往膳堂去的脚步一顿,“是父亲有话带到?” 裴邺扬了下眉,没有言明,只轻车熟路地往后院去。 裴邵原地站了站,落了两步才抬脚跟上。 另一边刘翁偷偷摸摸地晃过来,神情一言难尽,低声道:“一会儿……” 裴邵侧目,“怎么?” 刘翁的声音持续压低,“一会儿你收着点脾气,好好说话,求个情认个错就过去了,别硬抗着,啊?” 裴邵蹙了下眉,还没等继续再问,裴邺已经进到主院了。他没进正屋,而是拐角去了旁边的偏厅,厅堂中央站着他的禁卫,手里捧着个长条匣子。 裴邵认得里面的东西,是裴家动家法时用的鞭子。见到这个,和见到他爹没什么两样。 他垂目暼过,然后定定地看向裴邺。 裴邺已经坐下了,两手撑在膝上说:“你跪下。” 【📢作者有话说】 大哥就是大哥 来迟了,发波红包
第76章 四目相对,堂间悄然无声,刘翁连气都不敢喘,回首给门外两个侍卫做了个屏退的手势,朝他们摇了摇头。 裴邵笔直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要跪的意思,眼一垂甚至有几分上位者的傲然,“我服毒之前,给你们递过密信。” 言下之意,这事他打过招呼,谈不上自作主张。 裴邺笑了,他把脚一架,往椅背上靠,露出几分行军之人的桀骜来,“哦,你是说你服药前一刻才写完的那封信吗?密信快马加鞭抵达朔东的时候,你怕不是都醒了!” 裴邵面上一副“那又怎样”的神情,说:“大哥既然知道,就应该清楚没有大碍。” “这是一回事吗?”裴邺抬目看他,“没有大碍你就能服毒,京中来信说你快死了,我这趟要不是来得急,本该抬口棺材来。” 裴邵却不跟他说了,转向刘翁:“刘翁,去把荀叔请来。” “啊?”刘翁倏地紧张起来,“谁受伤了?世子受伤了?” “我没受伤。”裴邺蹙眉,看向裴邵。 “大哥太久没见荀叔,竟然质疑荀叔的医术。”裴邵慢悠悠地袖口上的绳子缠好,眉峰微挑,淡然道:“我觉得,还是让他二人探讨探讨比较好。” 嗤,裴邺冷嗖嗖地挑了下唇,“你少挑拨离间,再说了,谁跟你说是为了这件事了?” “哎哟,别吵架、别吵架。”刘翁一个头两个大,他最怕就是这两兄弟吵架了,从小就这样,好的时候特别好,吵起来又都是倔脾气,谁也不让谁。刘翁转向裴邵,低声说:“不是说好了嘛,你别吱声,认个错就行了。” “他认什么错?”裴邺嗤声说:“他打小认过错?现在更了不得了,堂堂殿前司指挥使,人家品级比我高呢,我怎么好让他认错?” 裴邵掀了掀眸,“就事论事,少拿品级说事。” “嚯,好啊,那我跟你论论事。”裴邺说着起了身,兄弟两个都是体格魁梧之人,往堂间一站压迫感十足。只听裴邺道:“府里都是公主居住的痕迹,你屋里也都是公主的物件,裴二公子,你这是给人当驸马还是当外室?外室还给买间屋子呢,你倒好,自己贴了座宅子。” 裴邵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没说,刚才理直气壮的气焰稍稍下去了点。 “怎么,不说话了?”裴邺弯了弯唇,绕着裴邵走了半圈,停在他身后,道:“你和公主那点烂事都传到朔东了你知道吗,你猜怎么着,有天我一觉睡醒,营帐外有人排着队给我送礼金呢,要恭祝咱们二公子喜迎公主。” 说罢,裴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真有排面啊。” 裴邵一动不动。 裴邺的语调慢下来:“离开朔东太久,家里的体面你懒得周全,但裴邵,你不要脸也就算了,人家公主,金枝玉叶龙血凤髓,你知道外面都怎么说她的?” 裴邵喉结微动,不自觉攥了下手。 他眸色微暗,面上却没有后悔的神情。 裴邺冷笑了一下,“不管你认不认吧,家风家训你总记得,这下,我能让你跪了吗,殿、帅?” 裴邵侧眸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向前两步,面朝上首屈膝跪坐下来,同时一手解开鞶带,一手扯下衣领,那朝服就这么从容地被剥开了。 娴熟的动作表露了他的态度,做错的事他认,罚也可以受,但显然他不会改。 四个字,执迷不悟。 裴邺唇畔弯起一抹看戏的弧度,真是半点不肯示弱的狗脾气。他往椅子上坐,说:“打吧。” 捧着鞭子的侍卫一动不动,偏厅里也没有别人了,刘翁才恍然发觉这话是同他说的,他顿了顿,移开视线,把手倒插进袖口里,说:“我年纪大了。” “行。”裴邺道:“周泯呢,让他进来。” 刘翁顿了顿,才说:“周泯……如今是公主府的禁卫了。” 裴邺这回是真笑了,暼向跪着的那个人说:“厉害了,自己的近卫都送出去了。” 说罢,裴邺提高音量,沉声道:“卫嶙!” 廊下,躲得老远的卫嶙闭了闭眼,犹豫片刻才走进来,“世子……” “拿鞭子。”裴邺朝他抬了抬下巴,“动手打,家里的规矩还记得吧?” 卫嶙硬着头皮说:“记得,有错不认三十鞭子,认了的话——” 他说着飞快地瞟了眼裴邵,加重语气道:“认了的话,就十五鞭子。” 可惜那边的人不为所动。 卫嶙叹了声气,在裴邺斜过来的眼神下拿起鞭子。这牛皮鞭沉甸甸的,是裴公年轻那会儿自己一点一点缠的,上面的檀木头已经能看出年份,鞭身虽然紧实,却也有几处磨损,但这点磨损完全不影响使用,甚至划过肌肤的时候更疼了。 裴家长大的孩子,就没有人没挨过这条鞭子。 卫嶙现在还记得那火辣辣的滋味,比军中的板子还要疼。但他们之中,裴邵才是挨打最多的那个。 别人都机灵,裴公一拿出鞭子就嘴皮子抹油先认错,可裴邵不一样,他脾气硬,打死都不肯开口认一个字。 有一回他在军营里与同帐的兄弟发生口角打起来,险些将那士兵的胳膊卸了下来,同室操戈乃军中大忌,裴公当即震怒,老将力道大,一鞭子下去就把裴邵抽得皮开肉绽,连裴邺都急了,在旁劝他先认个错,可裴邵的嘴和脾气一样硬,死都不肯松口。 裴公也没有收着力道,那天三十鞭子下去,卫嶙现在还记得那个血淋淋的场面。 思及此,他咽了下唾沫,缓慢地扬起鞭子,“啪嗒”一声,鞭身擦着衣袍轻轻滑了下去。 “京中待久了,连劲儿都不会使了是吧。”裴邺冷不丁地说。 卫嶙为难地垂下头,攥紧了鞭子上的檀木把手,“……殿帅,对不住了。” 说罢便抬高了手,扬鞭挥下。 “啪”地一声干净利落。 裴邵背上那两层衣料瞬间绽开,血也跟着渗出来,他攥着朝服的指节绷紧了点,除了眉头轻轻皱了下,面上看不出吃痛的神情。 但再过十几鞭子,他鬓角就隐约渗出了汗。 刘翁看不下去,忙转身去到廊下,找来一个家将道:“怎么回事,半个时辰前就让你们去请公主,人呢?” 家将道:“公主不在府上,说是去寻沈大人议事了。” 刘翁急道:“那就去沈大人府上找人啊!” “去了去了。”家将忙说:“这不是沈大人住得有点远,绕好几条路呢,这会儿差不多应该在路上了。” “这叫什么事!”刘翁甩袖“唉”了声,急不可耐地往前院去,然而刚迈出庭院那道垂花拱门,就和程慕宁一行人撞上了,刘翁眼神一亮,“公主,公主可算来了。” 程慕宁在这里就听到挥鞭的声音了,她稍稍点了下头,也没来得及细问刘翁原因便疾步上前。 府里的家将自然没人敢拦她,但是裴邺带来的侍卫并不认识公主,抬手就将人横拦在门外。又见此人气度不凡,想到什么,看了紧随其后的刘翁,那手臂犹疑地缩了缩,趁自家世子不注意嗖地一下收了回去。 程慕宁越过侍卫看向里面,唇瓣不由抿起。只见裴邵叉在胯上的手臂绷得笔直,背后乱七八糟全是鞭痕,里衣都已经被染红了,正扬起鞭子的卫嶙骤然一个收手,那鞭尾猛地一下打在他脸上。 只听卫嶙“嘶”地一声,“公、公主……” 裴邵微屈的脖颈微微一抬,却没有回头,而是迅速地把朝服披上,才起身看过去,朝后面的刘翁蹙了下眉,才说:“去前厅等我一会儿。” 程慕宁此时却已经把视线从裴邵身上,移到旁边那位打量她的人身上。 裴邺迟迟没有起身,也没有行礼, 他的目光很锐利,这样的目光,不久前她在茶馆也感受过,只是没了屏风遮挡,那双眼睛里的审视、探究、怀疑,以及介于满意和不满意之间的矛盾情绪,都更加直白浅显。 程慕宁上前,朝他行了个半礼,“裴世子远道而来,永宁有礼。” 裴邺像是才知道她是公主一般,恍然扬起眉头,起身拱了拱手,笑着说:“原来是公主大驾光临,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还是宫中有什么旨意让公主带到?”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程慕宁和煦一笑,也半遮半掩地说:“原也不是要紧事,过两日先帝忌辰,圣上请了寺里高僧在崇圣祠念经祈福,行祭祖之礼,届时殿帅必定随侍御前,但有中秋夜宴的前车之鉴啊,本宫心下不安,想与殿帅再确认一下届时的巡防安排。” 裴邺道:“原来如此,公主应该不差这一炷香的时间吧?卫嶙,还差几鞭子,快点打,别耽误了你们殿帅正事。” 卫嶙哪里还敢打,只低头暼了眼公主。 程慕宁温声说:“巡防在即,殿前司指挥却在这时受了伤,恐怕不好吧?若是传到圣上耳朵里,难免要惶惶不安。” 裴邺笑了声,“公主未免太小心了,我们裴家人皮糙肉厚,这点伤算什么?他要是这几鞭子都扛不住,圣上才要不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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