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三声沉闷的鼓声响起,沈弈也正好放下笔,他刚把第一题从草纸誊写到试卷纸上,欲要看第二题时,有差役端着饭菜和清水送到每位考生的号房。 饭菜是一荤一素搭配,没有多少油水,米饭还干巴,这就是沈弈今日的考场午膳。考场条件如此,他也只能一口一口勉强下咽。漫长的吃饭功夫,某种意义上也是休息。 扫盘完,沈弈拉响号房的小铃,衙役出现,拿走碗筷。 他舔了一口嘴角,开始第二题:水、火、金、木、土、榖惟修。 出自《尚书•大禹谟》这道题稍微有些难度,按沈弈的破题理解,水能灌溉,火能烹餁,金能断割,木能兴作,土能生殖,穀能养育,这六样东西被称爲“六府”,是天地大自然用来养育万物生灵的。 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圣人之德就体现在处理好政务,把“水、火、金、木、土、榖”这些东西都安排好,那就叫“惟修”,就能把百姓养好。 这两题对沈弈来说,不是什么问题,誊写占了大部分的时间,照常用正楷抄录,卷面不能有涂抹,糊名之处更是不能有其他文字出现。 暮色已经模煳起来,堆满着晚霞的天空,也渐渐平淡下来,没了色彩。考场中,衙役开始分发蜡烛,军士在内墙处挂起了灯笼。 夜色加浓,苍空中的“明灯”越来越多了。一行行的不断向远方延伸,汇聚成流光溢彩,也是一尾尾鱼儿在河里游动。和那一片片密布在苍穹里的星斗互相辉映,煞是好看。 点上蜡烛后,沈弈没有继续作题,号房的环境昏暗,趁着夜色,容易伤眼睛,他只检查下今日作的两题,准备入睡。 他吃过晚膳,缩进草席闭眼休眠,在昏沉的脑袋发空中,反思起今日自己的状态,还算不错。也可能是因为一整天的天气没有想象中的闷热,特定买来防蚊的艾草也没有用上,想来接下来的两天也是如此... “轰隆~轰隆...” 一阵强雷,把睡梦中的学子惊醒。 沈弈起时,轰鸣声刚消退,紧接着一道蓝色的闪电划破天空,映在号房的墙壁上,他条件反射地苍白着脸。 在吴氏镖局有一年的锻炼,他孱弱的身子健康不少,但脸还是文文弱弱、无害的模样,没有一丝改变,也不知道为何。 在他出神之时,豆大的雨点伴随着震耳的雷声和刺眼的闪电急速地落下来了,它敲打着那接触到的一切,溅起白蒙蒙的水雾。 睡前,连成一排的红灯笼,早已熄灭,放眼望去,号房外的夜色浸泡在黑色墨水里,漆黑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除了闪电来临时。 点燃的蜡烛烧到半截,在暗淡的照耀下,沈弈起身,把卷子等物品再往号房里面挤挤,不让雨点打湿。自己缩成一团观察了有一个钟头,他的号房严实,没有露水的地方。 此刻,也没有雷声,听着催眠的雨滴,困倦的他放心地沉沉入睡。周围号房也一片寂静,甲字房近在咫尺的另外几处考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除了甲字房是认真修建的,其他号房多是以前遗留下来的,一代代传承,中间补缺补漏也只是简单修葺。 夏日多雨,每年科举都会有倒霉蛋,卷子被淋湿。对于科举这事,学识和运气哪一样都是不可缺少的。今年院试的普通学子更是时运不济,暴雨中有不少号房漏水,这对他们来说是灭顶之灾了。 隐隐约约中,考场中就发出一些哀哭的叫喊声,但没有持续多久,随即就被在一旁看守的军士呵斥: “考场重地,不准喧哗。” 有苦,憋着,还有两日的时间能补回来,继续吵就连夜赶出考场,补救的机会也没有。军士也不会管号房是否漏水,他们的职责就是防止有人趁乱舞弊。 沈弈再次醒时,已然艳阳高照,风平浪静。压根不知道到隔壁发生啥事的他在窄小的号房中,酸爽地伸了一个懒腰,吃过早膳,有心力后开始作题了。 接着就被绊住。 学政出了一道试帖:赋得”“士先器识”,得“文”字。 这道题出得很阴险,题干隐藏了后半段,原话应该是“士先器识而后文艺”。按沈弈所想,学政一定是故意的,要是自己不知道全句,很容易就审题不清、乱答一气。 这句话是《新唐书•裴行俭传》里的,“士之致远,先器识,后文艺”,就是说做一个士,首先得有器识,然后再谈文艺。 得“文”字,也就是要求用“文韵”来写试帖诗。渭朝目前的试帖诗规定比较简单,格式就是五言八韵加仄起格,不过试题中所有的文字都要用上,反之无分。 花了一个早晨,作完此题后,沈弈感到不适,需要去茅房。 渭朝的院试考场里设置了“出恭”“入敬”二块牌子,去时要先向学政申请领取“出恭”牌,才可在军士的带领下到茅房自行方便。 “出恭”“入敬”牌也是在提醒考生要遵守纪律,轻去轻回,表示对科举考试的尊敬。 得了允许后,沈弈将两块牌托于胸前,才出了号房,呼吸到新鲜空气。可没有一会,就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到茅房了。 潭州府的考场内号房紧密相连,建的也多,靠近茅房的号房也不少。刚开始还好,日子一长,就必须忍受多日的臭味干扰。 并且离得更近,听到的更多,毅力不强者就会被强行打断思绪。总总难处使靠近茅房的号舍被称为“臭号”,让诸学子们避之唯恐不及。 幸好,才第二天,臭味不是太明显,沈弈赶紧去完后,就坐回号房,开始作赋题:“李白月夜著宫锦袍,泛舟采石”,赋以“顾瞻笑傲,旁若无人”为韵。
第45章 雨过天晴,晴朗的天空伴随着灼热天气到来,又是掀起一阵哀嚎。 夏日炎炎,逢午时,纵然沈弈体寒,他的儒袍就被热汗沾湿出一小块面积。而从他号房抬头,相隔不足百米处的正堂中,学政方桥端坐堂上,那人面前摆着一炉居多的冰块,毫无乏力之相。 若是以后自己也做了主考官,一定要摆上三炉!沈弈愤愤地用后槽牙咬防中暑的薄荷丸,成功收获一种扭曲的小脸。 也不知道是“心有灵犀”还是咋地,好端端在堂上的学政竟比昨日提早好几个时辰下来阅卷,步伐还直勾勾地朝着他这号房行来。 沈弈佯装淡然,任学政在旁毫不出声看卷,直到对方看不出神情的脸露出微不可见的笑容后,才离开。 “呼~” 他去其他处巡查后,沈弈微叹,有前世期中考,监考老师站在自己旁边,紧张的味道了。 学政看的试卷是那道以赋为题。题目字数不限,但每段最后一句必须用“顾、瞻、笑、傲、旁、若、无、人”八个字作韵脚。还必须写八段,还要把诗仙在采石矶夤夜泛舟、醉酒捉月的风彩展现得淋漓尽致才能得高分。 说实话,沈弈也感到难,但看学政那样,自己大概是过关。经过一早的奋斗,他可算在夜晚来临之前,做到最后的算术十题。 院试算术在《九章算术》、《海岛算经》的基础上,又增添一本《孙子》,不是《孙子兵法》,是《孙子算经》。 著名的“鸡兔同笼”就来源此书,正巧考题第一就是: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照例三本各出三题,最后一题朝纲题,考生需答对八题以上,当然没有也行,只有你前面四书五经题和试贴诗作的好。可若有人与你实力相当,算术判题自然而然就有用处。 沈弈扫了一眼,没有对他有威慑力的题,都是每日辛辛苦苦、废寝忘食做试题中遇见过的,就是解题步骤耗时间。也可能是前面有两题得高分极难,后面就降下来。 暴雨过后的夜晚多蚊蚁,花不少银子买来的艾草就派上用场了,点燃驱蚊。少许多恼人声音后,他才勉强安稳地睡过第二晚后,来到可以交卷的最后一天。 把昨日遗留下的两道算术题解完,再默写完学政指定的《圣谕广训》中数百字,沈弈还有不错的心气检查所做卷纸,确认无误便拉动身旁小铃,示意自己交卷。 收卷小吏有点眼熟,他定眼一看,不就是去年府试的嘛,熟人。 沈弈早已将自己试卷上写有自己姓名的浮签揭下来,并且写上座号,检查无误后,小吏就收走他的试卷,并给一张出场牌。有出场牌便被准许放牌出贡院。 第三日一早就交卷的,放眼望去也只有沈弈一人,在军士的带领下来到门口,看守的另一位军士见来活,收了他出场牌,接着他就能走出考场。 清晨的潭州府,浅蓝色的天幕,连一丝浮絮都没有,像被过滤了一切杂色,瑰丽地熠熠发光。 只是对沈弈来说是如此,对其他学子就如黑云蔽日,不见光亮。 客栈,陆续有学子考完回来,一进屋就失声痛哭,凄凄惨惨之样,极为狼狈。 “今年的院试过难了...” 自己房内,沈常安顶着一双极浓的黑眼圈,自从成婚后,难得无形象趴在塌上,哀叹道。 他运气差,不管是臭号还是漏水都碰到,再加上学政特意出的刁难题,可以说是这三天过的身心疲惫。 “确实有些。” 围绕在他面前的的韩卫难得开口附和。 “连你都这般觉得,那四弟呢?可别说府案首技止于耳!” 沈常安心底还有一丝盼望,他是没希望,但三师兄弟怎么说都要中一个。 “还可以。” 在学习泡茶的他也学韩卫,话少。 沈弈现在喜欢喝茶,是离山镇糕点铺大娘教他的,说是什么来着?对,意境!也不知道她一个妇人从哪听来这个文邹邹的词。 实话说,案首下一场科举考试必中榜,是惯例。是沈弈不确定自己排名为几,略有保留。 “那就行,我和韩兄没中的红榜,全靠你了,四弟!”沈常安开怀道。 “等等,常安,你怎么觉得我会不中?”韩卫感到一丝疑惑。 “你不是也与我讲院试难嘛?”沈常安摸不着脑袋。 韩卫面露奇怪:“比县试和府试难这不是应该的吗?但对我而言还好。” 此话一出,气氛凝固了。 “噗。” 沈弈率先没忍住,笑出声。 接着,他强忍笑容,安慰道:“二兄,没事,明年再来,在经历一次罢了。” “啊--” 沈常安的哀嚎在一瞬间冲破天字号的屋檐,让人发笑。 第一场正试就如此落下帷幕,院试的卷纸收上来后,学政与小吏一并,将卷纸上学子姓名糊起,只保留籍贯。 保留籍贯,也是为了平衡各府城、县城录取名额。评卷由五百里外较远的书院山长或幕友当任。第一场录取人数,为当取秀才名额之一倍,为一百一十。用圆圈揭晓,写坐号,不写姓名,称之“草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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