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沈仲行逝世,沈伯言有公务走不开,沈叔举本想自告奋勇,但地主离世后,三伯母承袭家业,没有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改做行商,来往各地贩卖货物。八月有一笔大生意,他走不开。数一数,好像沈家没有长辈能陪他前去。 沈弈听了脑壳直疼,回绝:“不用,有流星追月陪着我,您年纪大了,好好在家休息,等我消息吧。” “他们还小,在家能照顾好你,出门在外就不一定,要不...” 李氏挂虑的话说到半稍,沈弈插嘴:“祖母放心,族中还安排二兄随我一同前去,不会有事的。” “常安?他记得他也是秀才,会不会麻烦到人家,还是我陪你去吧。”她仍挂念着自己心思。 沈弈贴近老人的身旁,耐心解释:“二兄今年不科举,是去涨涨见识的,祖母你就放宽心!” “那行吧...” 李氏迟疑会,放弃去隔壁省的念头。 -- 渭朝规定,凡人员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当地县衙官府发给一种类似介绍信、通行证之类的文书,即“路引”。 生员赶考用的是秀才专门的文书。在七月底,沈弈四人跟着一家商队提前几日去鄂州城,老天爷赏脸,平风静浪地在马车上渡过四天,在夜晚关城门前到达省城。 越繁华的地方,入城费越高,鄂州城有十五文,比潭州府高出几倍,先给沈弈上节课。 每当科举季,都会有大量客栈专门接待应试学子,驴是古代主要的出行工具,一些客栈为了吸引学子来自己的店住宿,还专门提供免费乡试期间,乘坐去贡院的驴。 他们入住的就是其中一家,客栈离贡院也近,百余步。来时没剩几间房间,一口气把最后两间天字房订下,撒钱十两有两张床铺,沈弈同沈常安住一间。 这几日没停歇的舟车劳顿大家都累坏了,衣衫没换变得臭烘烘,沈弈也没有例外,急急得吃完客栈送来的膳食,再洗漱一番,就躺在床上休息。 一觉醒来,肚子已饥肠辘辘。睡眼朦胧中,抬头见是陌生的,与往日不同,他心脏骤停一瞬,回忆涌上心头,放松地转头望向隔壁的床铺,没人。 “二兄,你怎么也不叫我起床?” 他下到二楼,一眼看见三人“抛弃”自己,在吃早膳。 “看你睡得正香,多休息会也好,也是我不让他们叫你的,快来坐。”流星追月面露心虚,沈常安倒不怕,就是嘴里含着包子,有点口齿不清。 木桌有四个位置,沈弈来了正好坐满。 肚子太饿,不能狼吞虎咽一阵海吃,会伤胃。他用筷子夹着追月递来的胡饼,配着流星招呼店小二端来的杏仁粥,细嚼慢咽。 二楼是天字房客人用餐的地方,目前只有他们这一桌,但临近客栈一楼,也能清晰地听见楼下的热闹。 鄂州城是大省,人口众多,文化底蕴深厚。今年恩正并科,两省参考的生员足有二千余人,学子云集一堂,也有诸多话也讲。 有抱怨路途艰辛,有和多年为见,同样没中榜的好友诉说自己的这些年的经历,也有探讨今年乡试题目,交流情报等等。 “你们说,今年夏怀耿还会继续科举吗?有人看见他来吗?” 人群中,有一本地学子高声呼道。 “为什么不会?”有人立马接话。 “要是有,岂不就是夏怀耿第四次乡试,事不过三,也不知他这次能不能过?”本地学子不屑。 “我跟他老师家认识,听说是要来的。”一个面相老实的学子从人群中挤出来。 “哦,听谁说的?”有人急不可耐地问。 面相老实的学子被万众瞩目,得意道;“是我祖母的妹妹的邻居的孙子在他老师府中做活,说与我听的。” 众学子:“...” “欸,我说的可是真的,你们可别不信!”面相老实的学子见众人散去,急忙吆喝。 第一次来省城的学子没听说他说的人,悄声问身旁的老生,得到回复。 夏尚忠字怀耿,二十八岁,在参加乡试的一众学子中算的上年轻,可他却是科举中典型的失败者。 失败的原因就一点,单就才学而言,他的学识要比同样参加乡试,中榜成名者只高不低。 首先夏尚忠的才华,自幼便有展现,他有两位恩师,皆出自,其中一位是进士,另一位更是府学教谕。 作为两位名师器重的得意门生,夏尚忠的见识文采,在参考学子中可以说是名列前茅的。 可他连续参加三次科举,都未中举。 只因为夏尚忠的两位进士恩师,是在朝堂上被人弹劾挤兑而后负气离京的,没有在京城为官。因此他在骨子里有着对传统官场的不泄,这种情绪转化为科举文风,自然不受主考官的待见,主考官的喜好很大程度决定学子能否中举,理所应当他落榜了。* 老生那一桌离二楼近,沈弈也听了一耳,对素未谋面的夏尚忠有稍许印象。 本地学子的话,也引起众人对参加本次乡试有能力取解元的学子,进行猜测。 除了夏尚忠,沈弈还对他们说的其中一人感兴趣。 是鄂省学政的亲传弟子,李左郡。传言他幼时聪明,常有妙语。 曾有私塾夫子出对对子为难他:“花坞春晴,鸟韵奏成无孔笛。”把鸟鸣声比喻成无孔之笛,确非一般。 但李左郡面无难色,不一会儿就对上了:“树庭日暮,蝉声弹出不弦琴。”将蝉声比喻为无弦的琴声,也别出心裁,因此夫子不禁十分惊奇。 还有一次他父亲考他:“柳线莺梭,织就江南三月景。”李左郡立即对道:“云笺雁字,传来塞北九秋书。”奇童的名声就此传播。* 他比沈弈大不了几岁,今年十九,年轻。 除此之外,就没有让沈弈放在心上的对手,感到意外的是他还在那群学子中听到自己的姓名。 “湘省的沈善化有来嘛?上一次届乡试就没见他,你们有见过他吗?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小桌上,带着四方平定巾的学子问道。 “应该有来,上次听闻他父亲离世守孝三年,如今厚积薄发,应有一场好戏看。未有相识,想来也是位有匪君子,也不知他与李左郡哪个厉害?” “应当是沈善化,他可是林帝师的关门弟子,怕心不止在解元!” 他身旁两位好友抑扬顿挫地说道。 是啊,那可是帝师的关门弟子... 他们也想拜帝师为徒,可惜没有门路,并且他也早早对外声明此生最后只收沈弈这一个徒弟,让一众翘首以待,跃跃欲试的学子直接死心。 在等待乡试开考日子中,他除了日常温书,还需做沈常安给他找来的今年科举习题。 每到乡试之年,渭朝主持考试的正副主考官由朝廷委派,在和各省聘明经公正的儒官、儒士担任外帘官组成临时考官班子,形成定例。 乡考主要考《四书》、《五经》、策论等,各省的学政是不能主持乡试的,学政是负责主持院试,选拔秀才,并督察府、县的学官。 初六日考官们入闱,先举行入帘上马宴,凡内外帘官都要赴宴。宴毕,内帘官进入后堂内帘之处所,监试官封门,内外帘官不相往来,内帘官除批阅试卷外不能与闻他事。* 其中有三位官员,也可以算是本科乡试的主考官。 一是布政使,闽省冶城人:林哲。出身科举大省的他以清廉称道,是个刚正不阿的人。 二是翰林院修撰,武英殿协修,奉天锦州人:邓湖。他是前朝状元,学识毋庸置疑。 三是湘省道监察御史,巴蜀锦城人:侯朗。也不简单,出任过多省的副主考、主考官,有丰富经验。 为防止有人借机请托说情,通过拉关系、走后门、通关节等手段,以私情、私利干预考官,在考前,朝廷不会正式公布人选。 但这怎么拦着住热情的学子,纷纷各显神通,打听得干净,琢磨主考官文章,揣摩他的文风喜好,为乡试做准备。 ”模拟考题”就也应运而生,有人以此牟利,赚得盆满钵满。事实上,他们根本不知道考官是否如此出题,但每年总会有学子相信。 沈常安也是其中之一,但也是好意,并且科举习题收费不高,干的细水长流的生意,要是费用又高,还没有对上考官出的题,会被感觉受到欺骗的学子不惜代价的砸死。 这些天混迹在省城各地的沈常安,还想拉着沈弈去算命。 算命在古代学子中流行程度,是今人难以想象的,几乎没有学子不算命的。临近科举,城中到处是算命摊子,做的全是学子生意。 前一个还能理解,后一个沈弈表示无奈,并拒绝他的提议。 善为师者不说,善为易者不占,善为礼者不相,其心用也。* 所谓善为易者不占,真正通晓《易经》的人,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占卜的,真正读懂了《易经》的人,他们绝不是通过卜筮来决定自己的生活。 而是看透了万事万物的运行规律约束自己的日常行为,使自己合乎自然规律,不用解读天命也总能避开那些凶险。 换句话来说,人的一生,就是从生到死,结局都是归于黄土。 即便是你再怎么精通卜筮,也没有办法真正逃离死亡。命数,其实是无法改变的。* 是林庸告诫沈弈不能把心思放在错误的道路上,在随心所欲的同时,也要心如明镜。 他一直有谨记于心。 日子在时有波折中转到初八,作为乡试的考场,大门正中悬挂“贡院”二字大匾。
第57章 三场辛苦磨成鬼,两字功名误煞人。* 八月初八,寅时(早3-5点)点名入场。 为防止考场内外的串联作弊,鄂州贡院建有数百米高墙。内外各两层,两墙之间留有一丈多宽间距,形成一圈环绕贡院的通道。内墙的四角建有四座两丈多高的岗楼,外墙外留有一圈空地,严禁百姓靠近和搭建。 在鄂州贡院门外,横有一条宽约十余米的清水池,池水将鄂州贡院拦腰分作两段。池上架有一座石桥,即“青云桥”。* 青云桥也隔绝生员和送考者,沈弈行至桥上,在沿桥烛火照耀下,入眼皆着澜衫,头带四方平定巾,他同样隐于人中。 听沈常安说起往年乡试时,学子为争先入场,拥挤不堪,曾经有人在点名途中被挤下清水池中淹死。 因此沈弈特意挑了点名的末时入场,如他所料,排队学子不到寥寥百人,待到他时,衙役需翻查他所带考篮。 乡试可以带物品进场,到秀才功名的学子多多少少也会有积蓄,再让贡院供应科举用品,对朝廷可是一笔大支出。 为避免夹带作弊,贡院对科举文具有特别要求。渭朝规定:砚台不许过厚、水注必须为瓷质、毛笔的笔管必须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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