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初十就能交卷。 他没有夜晚做题的习惯,吃过晚膳平静入睡。 第三天,天大亮方醒。 不待吃过早膳,沈弈洗漱完就开始检查做题。无问题后,拍打门,引来号军说明情况,请出收卷官,由小孔洞中交出,书写号舍座号,封与木匣。 关住他两日多的木门打开,阳光席卷其中,比号舍内刺眼,沈弈反射性捂住眼睛。适应后,随着号军到贡院大门外等待出去。 现在偌大门口除了放行衙役,只有沈弈一人。他有点后悔,应该吃过早膳再出来。 出场之日,凑若干完卷之人开放栅门一次,共开放数次。聚有百余完卷学生时,方启贡院大门一次,叫做放牌。 放出后大门复闭。一般是午前放第一牌,午后放第二牌,至傍晚放第三牌,然后就不再闭大门了。大约在戌时(晚7-9)清场。 零零散散的百余学子总算在午前凑起,贡院大门打开,沉闷的声音听起十分悦耳。有时隔多日,服刑出狱的解脱感,只是明天还要来。 被守在门外的流星一眼寻到,挤到面前,搀扶他上马车。 他担忧道:“四郎,身体还受得住吗?” 不怪他们每一个人都先担心沈弈的身体,沈弈看着就病怏怏,可事实上他常年习武,这四年陆续完成系统任务,拿到中流武籍,看着虚,实则好得很。 沈弈开口的第一句是: “饿了。” ... 八尺的身高在那小小号舍中待在这几日,早就腰酸背痛,沈常安特意请了位擅长推拿的师傅,给他放松筋骨。 下午,客栈的学子陆续回来,正巧沈弈在吃膳食听了一耳。 有愁眉苦脸,也有欣喜若狂,众人百态。 比起试卷内容,各学子的居住环境,更让人大开眼界。 有学子遇见“小号”。在建造贡院的过程中,有的施工者偷工减料,私自缩小尺寸,使得号舍面积明显缩小。 广不容席,连一床席子都放不小的地方,根本没有办法躺下睡觉,在这样的号舍里待上三天,人犹如困兽。 还有运气背到家的学子遇见“席号”,此类号舍十分破旧,连风雨都挡不住,万一碰见雨天,里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科举有着非常严格的规定,试卷绝对不能让雨水打湿,也不能有所损坏,否则会被当作违规试卷,由收卷的官员挑出来,在考试后用蓝笔写一份名单公布出来,意味着落榜,这叫“登蓝榜”。 为了避免登蓝榜,学子们宁愿自己打湿,也会护着考卷,不让他收到损坏。可以想象,在这样的号舍里应试,不仅会影响学子水平的发挥,还要遭受风吹雨淋的痛苦。 相比之下,沈弈迄今为止都很幸运,无灾无祸熬到今日。 吵闹之间,客栈拥入一波人,簇拥为首的一位学子。 “左郡兄,第一场考试可还顺利?” 有在吃午膳之人,急忙放下碗筷,迎上前,人气可见高昂。 学子面相清秀俊朗,目光清澈如一汪清泉,正是鄂省学政亲传弟子:李左郡。 “多有难处,勉强答完,接下来两场还需努力。”他声音清朗,不骄不躁。 “我们还不知你?透个底,可有把握胜过那湘省沈善化?”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学子高呼,其余人纷纷竖起耳朵。 李左郡沉吟许久道:“听闻沈兄少聪慧,重情重义,众人皆说他是位高洁君子。我未见过沈兄,不得而知。” 其余学子略显失望,不满他这般敷衍,硬是要讨个说发,李左郡面露难色。 “何必为难人家,不知便是不知,难不成你们要凭空捏出个人来?” 温润的男声从二楼传来,吸引楼下众人。 “何人发声?不知道我们是谁吗...” 一个鼻子长颗痣的学子转身呵斥,后语不自觉轻调,直至微不可听。 众人目光聚集在一位极为显眼,倚靠在二楼木栏上的学子,他肤色极白,俊美的五官看起来份外鲜明,尤其是双唇,几乎如同胭脂般红润。 “在下湘省沈弈,有何指教?” 在楼上沈弈听到他们议论自己的话,开腔。 沈善化? 沈弈少出现人中,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所见真容,不过他相貌虽美,却丝毫没有女气,比之李左郡更甚。 “原是沈兄,我有眼不识泰山,其实不过是大家想问问罢了。” 鼻子长颗痣的学子讪笑。 沈弈不吃着这套,他刚刚看得一清二楚,这些为难李左郡人中,数他跳得最欢,“我与左郡兄素未相识,不清楚也是当然,何必将我与他二人相比较,挑拨离间什么,先顾好你自己吧!” 四下静寂,一番话,说得他们羞愧难当,纷纷借口,掩面而离,留下两人。 刚刚一言不发的李左郡猝然间松气,感激道:“多谢沈兄,要不然我还真招教不住。” “无事,你何必那般谦虚,强硬些,他们也不敢说拿你怎么办。”沈弈无所畏惧,他心知肚明这些起哄学子都是什么心态,不过欺软怕硬。 李左郡不语,只道谢。沈弈也不多嘴,毕竟是人家的为人处世。 “沈兄也是住在这家客栈吗?”李左郡问。 “嗯。”沈弈点头。 “我也是,在天字房六号。”他道。 沈弈挑眉:“我在七号。” “在我隔壁,没想到我们还是邻居。”李左郡兴奋。 挺有缘的。两人毕竟第一次见面,陌生的很,随意聊几句。追月来找沈弈后,他们就相别,约来日再见。 可沈弈没有想到的是,下一次再听到李左郡的消息,是在乡试贡院中,而不是贡院外。
第59章 八月初十一,鄂省乡试第二场点名入场,仍坐前日号舍。 相较于前日,沈弈多带衣竿、竹钉、锤子三物,以挂衣挂物所用,八月白日炎炎,夜晚寒冷,多带一件衣衫权当被褥。另外东西过多,他脚都没地方放,寻思着把一些轻便物,挂在号舍上方。 第二日醒来做题,乡试第二场考论一道,判语五条,诏、诰、表各一通,共七道。 论是一种说理文。论多出自于孝经、性理。表是渭朝臣民向皇帝陈述意见的一种文体。詔、誥以皇帝的名义发佈的官文书。判语取州县案牘疑义为题,藉以考察应试者的判断能力。 八月日间烈日蒸熏,又加以烧饭的炉火灼烤,小巷内更觉闷热;而夜间,号舍外则长巷一条,风雨难蔽。时间一长,学子烦躁更盛。乡试考的不止学识,还有意志力。 做到判题时,多考民间之事,如侵占街道。 随着王朝发展,内部的矛盾也逐渐增多。在商业繁荣的省城,会有百姓将房屋扩建至街道旁,贪便宜那一亩三分地。 店铺林立,涌出的小商贩挤满整条街,极早开卖,极晚关门,给附近居住的百姓造成极大困扰,且整条街都被挤得无法通行。一个不在意,时常发生大火,烧毁建筑数座。 可小商贩也是生计所迫,对此平朝酎情处理,为了不造成民怨,律法规定;除基本民生外,那些贵族、富商侵占街道通通拆掉,实在不能拆的商铺加重税收一半。渭朝暂时没有做出这一条例修改。 题目对沈弈不难,他想着回去买些常见的律法书,给沈家人看看,也让他们懂点,以后也好不踩坑。 做得时辰长,沉闷的气氛也难免染上心头,好在离别善化县前,在林宅中读书,林庸时常把沈弈关在一场偏僻狭窄之地,不许常人靠近,直接让他在里面待在九天,美其名曰:体验乡试与会试。 如今倒也习惯,只是夜晚辗转反侧多时才睡,想来体验与真实经历还是有些许区别。 比第一场晚些,沈弈吃过早膳,拖了一会离开贡院。第二场乡试结束,是沈常安与流星来接他。 接过考篮,上马车,沈常安突发奇想:“四弟,今日出门时,我听客栈掌柜说,鄂州寺庙挺灵的,离着也不远,要不第三场考完,咱们去拜一拜?” 咽下一口温热的莲子银耳汤,沈弈摇头:“不去,我祖母信道,我也随她。” 他不想去寺庙,会让自己忆起四年前的那场恶梦,时至今日仍旧揣揣不安,故而找个借口,逃避远离。 “那我问问掌柜的,附近有没有道观,如何?总得去拜拜,要不然心不安。”沈常安提议。 “好。” 喝完最后一口,沈弈痛快应下,反正到时考完,也没揭榜。 半恋家山半恋床,起来颠倒著衣裳。* 在八月十四日寅时,刚三更,考完二场疲惫不堪的沈弈万分不情愿地被追月从被窝里揪起来。 她压低声音道:“四郎,时辰到了,醒醒。” 睡眼朦胧,沈弈翻身往隔壁床铺眯看去。一座小鼓包,里面的人睡得正香,丝毫没有第一日,比他还早起的意识! 他暗道:等沈常安考乡试时,自己要雇个人,如今日一般,让他被人弄醒。 一边抱怨着寒冷的早晨,沈弈开始迷迷糊糊地穿衣衫,他没有让追月更衣,还保留着自己动手的习惯。 结果出门后,刚刚去准备早膳,迎面而来的追月被逗笑,温声指出:“四郎,穿反了。” 他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把穿在里层的深衣穿反,衣摆还露在外面,忍不住苦笑。 “让我来吧。” 退回屋内,沈弈想换回,追月先上手。 本以从来没有给自己穿过衣衫的她会笨拙,没想到格外熟练,三下五除二弄好,还细心的把他同样凌乱的头发束好。 “你怎么会做这些?”在追月梳头时,他混沌的脑袋舒服起来,问道。 “四郎忘记了?四郎的衣服都是奴收拾的,奴想过四郎万一哪天用得上奴更衣,奴不会怎么办?就提前拿流星试手,开始也常不得头绪,梳头也是,弟弟他时常疼得嗷嗷叫,现在好多了。”追月柔声解释,她手巧,梳头舒服,不疼。 “挺不错的。” 沈弈没想到两人私底下还为自己做这事,有些惊讶。 在贡院门口,点名时,沈弈还碰见韩卫。听沈常安说,他背着何知府参加三年前那场乡试,遗憾落榜。 多年未见,他变了不少,病容不见,脸上有肉,可也多了份憔悴。 “沈师弟。” “韩师兄。” 相互聊几句,就被韩卫身边跟着的一位满脸雀斑的胖子打断。 他不到十六七八岁的模样,脾气相当火爆,满脸不耐烦道:“还要不要科考?你考我考?都几个时辰,还不进去,等会我还要去喝酒,快给钱!” 韩卫急急忙忙地从衣袖中掏去一包钱袋子,叮嘱:“可别乱花,也不能去花楼那些地方,不安全...” “好了好了,什么话那么多,不过是我家养的一条狗,还敢对我指手画脚,要不是我爹把钱交你保管,早让你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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