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担心他熬坏身子,“要不你去睡上一个时辰,外头有陈武守着呢。” 引蛇出洞抓内鬼,打蛇的人,自然得在洞外提棒候着。 “没事,撑得住。蛇嘛,后半夜才出来觅食。我和陈武两个人,总能有个照应。”靳忠拎起一早准备好的麻绳,迈步往外走,“守好家主,等我们的好消息。” 皎月推开云团,挣扎出一线月光,蚊蝇追逐着在光下飞舞。 玉奴卷起湖青色的床帐,四角垂落的香囊轻晃。秦世卿平躺着,呼吸均匀绵长,唇角亦如往常一样微翘,仿佛天生含笑,教人一见便觉亲近。 “欢娘子,劳烦你帮家主上药,奴婢去找些驱蚊草来烧一烧,雨后的蚊虫实在是多得厉害。” 一路走过来,隔着衣裳都咬了不下四五个包了。 乔欢的眼睛缓慢撑圆,她指了指自己,“我?” 从小到大,她哪里给人上过药! 连忙摆手,“不不不,玉姐姐,这个我做不来。你跟我说驱蚊草在哪儿,我去找来烧。” “清澜斋你不熟,就怕等你找着那驱蚊草,蚊子早把你给吃喽!”玉奴笑着把一只青瓷圆肚瓶塞到乔欢手里,“涂些药膏而已,不难。你用指腹挑些膏体,在红疹周围涂抹开便是。” 听起来倒是容易得很。 乔欢顿时觉得自己也可以。 红疹数量不算多,额头、鼻侧、两颊、下颌,都零星分布着几个,晶莹剔透,仿佛兜着一汪水,吹弹可破,瞧着不像是疹子,更像是水泡。 挑来挑去,乔欢决定先涂下颌线上的那一颗。至于为什么是这一颗,无他,随心所欲而已。 乳白色的药膏冰冰凉凉,与肌肤相贴的那一刻,就像嚼了片薄荷叶,十分舒爽。 指腹托着药膏缓缓落下,稍稍用力,沿着红疹边缘慢慢画圈。 她这几日还没有修过指甲,稍微有些长,从侧面刮过时,锋利程度大概不亚于一把钝刀。 刀虽钝,划破一层皮还是绰绰有余。 指尖忽然感受到了温润的水意。 乔欢:! 红疹,好像,破了? 原本支楞挺立的圆润红疹瘪了一块,流出淡红色的稀薄脓水。秦世卿也皱起眉头,喉间发出一声闷哼,看来疼得不轻。 乔欢坐在床边,一手端着药瓶,一手选在半空,食指指腹还挂着药膏,就那么吓成一尊石塑,不敢动了。 说的容易。 做起来,真难。 罢了罢了,余下的那些,还是交给玉姐姐来涂吧…… 大概是痛过去了,秦世卿松了眉头,仍闭着眼,唇角却比方才翘的更高了。 乔欢:? 莫非是感应到了她的想法? 至于高兴成这样么,就这么不想让她帮忙上药吗? 药膏放到桌上,乔欢就着靳忠净面的井水洗了洗手。 手指的温热瞬间被寒凉的井水带走。 秦世卿忽然呢喃了声,细如蚊呐,还模糊得像含着团棉花。 乔欢没听清,她只能靠得近些、再近些,近到甚至能感受到秦世卿散发的体热,耳缘几乎沾到他的唇,才依稀分辨出他在说些什么。 “水。” 这个有! 茶盏是空的,乔欢提了提茶壶,有些重,水是满的。她倾壶倒了小半盏,茶水的温度透过紫砂盏传到手指,温温的。 乔欢回到床边。 怎么喝? 对于如何给昏迷不醒的病人喂水,这块记忆,简直比纸还白。 大魏讲求男女授受不亲,未婚女子与男子碰触,一个“不守妇道”的罪名扣下来,听说要被沉塘。 按照秦世卿洁身自好以及对“名节”二字重视的程度,她要是擅自把秦世卿扶起来喂水,事后秦世卿知晓自己在昏迷的时候被人“非礼”了,会不会想不开去投湖啊…… 算了,那就直接喂吧。 乔欢俯身坐在床侧,茶盏缓慢地靠近秦世卿的唇。 稍稍倾斜,茶水沾上唇珠,一点一点,缓缓流至闭合的唇缝。 按照预想,接下来,水流会从唇缝渗入,滋润干涸的喉咙,完美。 然而实际上—— 茶水从唇角流下,淌过耳朵,在枕头上洇出两块水团。 “嘶——” 倒吸一口凉气,乔欢迅速将茶盏端正,另一只手摸出帕子,在秦世卿脸上好一阵擦,中间还不小心碰到了被她划破的疹子,疼得秦世卿再度皱眉。 看着秦世卿脸色越来越凝重,乔欢心头一跳,手一哆嗦,再次碰到那颗倒霉疹子,秦世卿彻底疼出了痛苦面具。 乔欢双手合十:“对不住对不住……” 一时忘了手里的茶盏,差点把水全泼给秦世卿的衣裳,幸好她悬崖勒马、手腕一扭,阻止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呼——”一阵兵荒马乱,乔欢长舒一口气,心口怦怦直跳。 好像哪里不太对—— 乔欢伏低身子,凑近了去看秦世卿的下半张脸。 咦?被她擦过的地方怎么那么红?她也没用力啊…… 耳畔再次传来呢喃。 “不要这样看着我……不……不要……” 梦里,眼前的白雾逐渐消散。 秦世卿环顾四周,这里像是清澜斋,又不像是清澜斋。 与清澜斋不同,从半开的轩窗望出去,这里繁花锦簇,绿意盎然,与他熟悉的那个清清冷冷的清澜斋截然不同。 但,这里又确实是他的寝屋,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样子。 突然,身后传来响动,紧闭的帘帐被人从里掀开,另一个“秦世卿”穿鞋下榻,却又转身半跪回去,俯身,紧接着,一连串属于女子的、银铃般的笑声从帐中传来。 “别、别亲了,我帮你还不行么……” 秦世卿如遭雷劈——他、他这是在…… 他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自己从帐中抱出一个人,还是个女人。 女子长发如墨,飘散如瀑。素白寝衣衬得裸。露在外的肌肤愈发赛雪。 不知是不是初醒的缘故,她的脸上泛着潮红,两只素来清亮的黑白眸子拢上一层蒙蒙水雾,似是雪地中的一树梅,盛放在雾气朦胧的幽谷中。 竟然是乔欢。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乔欢。 目光凝了好一会儿,才被他别扭地移开,却不想,竟在地上瞧见几只系着红花的、贴着喜字的皮箱。 他这是——刚成婚吗? 身后,那对新婚夫妇似乎并不能看见他们的新房多了一个“外人”。 “秦世卿”令“乔欢”跨坐在腿上,“乔欢”伸手捞过铜盆浸泡着的那柄铜制剃丝刀,擦干,一手捏住“秦世卿”的下巴,一手小心翼翼地操刀给他刮掉新冒出来的胡茬。 看的出来,“乔欢”是个新手。一个不小心,刀子一歪,“秦世卿”的下颌就添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秦世卿突然觉得下颌线处传来一阵痛感。 “乔欢”手忙脚乱地帮他擦血,“秦世卿”却只看着她笑。 刮到最后,新伤添了八道,“乔欢”看着自己的杰作,幽幽叹了口气,“非要我来,你这幅样子,今天怎么出去见人啊……” “秦世卿”用下巴去蹭她的颈窝,硬硬的胡茬直把“乔欢”痒得咯咯直笑。 “那就不出去了。”秦世卿听见自己十分不要脸地说,“夫人在家陪我一日可好?” “乔欢”的脸比方才更红了些,“谁要……”话没说完,一张一合的红唇便被人堵了个严实。 细碎的喘息声渐起。 秦世卿慌忙把脸仰向屋顶。喉咙一滚,津液滋润而下,却在腹中燃起一团欲。火,令他愈发焦渴起来。 白日宣淫,他怎会有如此不知节制的时候。 果然是梦。 失重感传来,他跌入一团迷雾。再睁眼,眼前是无穷无尽的虚无的黑暗,而在黑暗中,有一抹红格外鲜亮。 他朝着那抹红走去。 那是个人。 “乔欢?”他试探着出声。 那人转过身来。 果然是乔欢。 只不过,这个“乔欢”,唇边不再含笑,眸子不再清亮,而是盈满一层泪光,似十里长亭的秋雨,专打在离人的心头。但在这化不开的悲凉里,他看不见爱恋,看不见不舍,看到的,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怨。 她在怨他。 她穿着他们初次相见的衣裳,颜色却比那时更加红艳,不似火,倒像是血,刺得他眼睛发酸,涩意直达心底。 尤其是在看清她的神色后,这股涩意化为一把锋利的刀,贯穿心房,令他每次呼吸都在颤抖,但比这剜心之痛更令他难以忍受的,是那毫无理由的慌乱。 他呢喃着奔向乔欢:“不要这样看着我……不……不要……” 却在手指即将触碰到脸颊的那一刻,眼前之人破碎为一阵绚烂花雨,将这虚无的黑暗染就满目的鲜红。 “不要走!” 慌乱中,秦世卿的手掌摸上乔欢的腰,用力一按,乔欢本是伏低身子在听他嘟囔些什么,猝不及防,被他箍入怀中。 然后,一直举着的茶盏歪了。 茶水悉数泼在了秦世卿的寝衣上,乔欢的拇指也没能幸免于难。 一阵痛感从手指传来。 唔—— 好烫! 这茶水为什么是烫的!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晚了tvt这两天写了改改了写,感情戏小白只能写到这样了,有待进步ing,希望各位看官不要嫌弃orz 第23章 恨多艰(八)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紫砂茶盏传热不算快,再加上乔欢的手洗过冷水,乍一摸上去,并不觉得烫。 眼下茶水泼了个干净,乔欢才反应过来,茶壶里灌的全是滚水。 就是说,后悔没提前尝一下。 扣在腰间的手愈来愈用力,好似一块烙铁,滚烫的,灼人的,热意顺着脊骨丝丝缕缕缠绕上来,粉面铺霞。 乔欢仰着脑袋,极力避免着与秦世卿更进一步的触碰。她扭着腰肢挣扎两下,力气小得犹如蚍蜉撼树,急得头顶又是一阵冒汗。 “家主家主,你要是醒了,睁睁眼好不好——”乔欢欲哭无泪,被茶水烫伤的手指胀呼呼的,她吹吹自己的手指,又想起大半的茶水泼在了秦世卿的左肩,岂不是更痛! 情急之下,大魏的那些条条框框早被忘了个干净。乔欢扒拉开秦世卿的素白寝衣,肩头果然通红一片,宛如上好的白瓷覆盖了一层红釉。 她赶紧鼓起腮帮对着呼气。 玉奴就是这时回来的。 帐中身影交叠,似乎是家主抱住了欢娘子?玉奴心头猛跳:鬼门关里走一趟,家主这是想明白,主动坦明心意了? 她就说,郎有情妾有意,只要有一人先开口,此事准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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