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打算悄咪咪关门出去,就听见乔欢弱弱传来一声哭腔:“玉姐姐……救我……” …… 玉奴看着秦世卿肩头以及唇边的烫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驱蚊草燃烧的烟味飘进来,呛得乔欢打了个喷嚏。手指浸在井水里,凉意漫过,倒是不痛了。 乔欢抽了抽鼻子,自嘲道:“玉姐姐,等家主醒了,你喊我过来,我给他磕头赔罪。” 小娘子说话有趣,玉奴用金抿子挑了些烫伤膏抹匀在秦世卿的伤口,笑了笑,说道:“家主平素不喜清澜斋的婢女近身伺候,上药这种活儿,一直是靳忠在做。要不是眼下清澜斋缺人手,奴婢和欢娘子又何必揽这份差事。家主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欢娘子放宽心就是,回去好生想想向家主讨什么赏吧。” 知道玉奴这是在宽慰她,但听到秦世卿平素不喜婢女近身伺候,她还是小小地雀跃了一下。 “遇见玉姐姐,陈武真是好福气。” 玉奴顿时羞红了脸。 膏体自带的清凉抚平了秦世卿紧蹙的眉头,玉奴就着井水清洗沾了药膏的金抿子,乔欢帮秦世卿把寝被盖好,手指半圈住秦世卿的手腕,准备将他的胳膊塞到寝被底下。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她能摸到秦世卿高凸的腕骨,慌乱之中横在腰间的滚汤热意再度烫到心头。 想到那股自己挣脱不开的力量,乔欢撇撇嘴,大魏男子哪里文弱了?王兄竟然也有说错的时候。眼见为实,以后一定要带他来大魏瞧瞧! 思绪飘离,手指突然传来痒意,秦世卿今晚格外不老实,不知又梦到了什么,手腕一翻一抽,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找到乔欢的指缝,插。入。 十指相扣。 乔欢:! 旋即扔热炭一样把秦世卿尚未握紧的手甩了出去,寝被飞快一盖,“呼——” 这还是那个克己复礼的秦世卿吗? 那个内鬼,莫不是直接换了个家主吧?! 玉奴用帕子擦干手,转身,就见乔欢两腮飞红,盯着窗外出神。 “诶?这屋里很热吗?想什么呢,魂都丢了。” “啊?”乔欢迅速回神,欲盖弥彰,“没,没想什么……对了,快四更天了吧?也不知道陈武和靳忠那边如何了……” 玉奴瞅见乔欢正抠着床榻的纤指,抿唇笑了笑,回以意味深长的一眼。 “欢娘子放心便是,靳忠眼神好,陈武跑得快,只要那只鬼敢露面,定然跑不了她的。” 月下,有黑影闪过,带起的风拨动花枝轻摇。 那人披着黑斗篷,专挑暗地走,与黑夜融为一体。 靳忠趋步在前,陈武的右眼受了伤,目力受损,勉强看得清夜路,却瞧不见飞快移动的黑影,只能踩着靳忠的脚步走。 黑衣人身材苗条,两三步跳上石阶,步履轻巧,一看便是个女子。 做贼的都心虚,三步一回头,她突然转身,靳忠早有防备,眼疾手快地拉着陈武闪到一堵矮墙后。黑衣人朝他们藏身的方向凝视片刻,调头拐进了垂花门。 “果然是咱们清澜斋的丫头!” 家主宽厚待人却养出来个吃里扒外的,靳忠咬牙切齿。 陈武用力一抻手中麻绳,“不逮?” “等等。”靳忠悄步跟了上去,压着嗓子说,“看她背后主使的是谁。” 垂花门后,只有一条通往花园的小径。不长,尽头是一堵花墙,十来步便能走到。靳忠扫视一圈,满庭月华,清亮亮无半点人影。 靳忠只当那人警惕,跑的快了些,便与陈武快步追了上去。 却没发现,在月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一丛月季含苞待放。 而在这美丽之后,是被黑暗所掩埋的丑陋。 黑衣人垂眸看着抵在自己颈间的那把刀,抬头,正对上一双十分好看的眼睛。 只不过,这双眼睛虽然笑着,却毫无温情可言,不得不令她怀疑,下一刻,对方手中的刀就会毫不犹豫地刺穿她的喉咙。 她艰难启唇,嗓音娇颤:“二爷……” 问梅轩。 黑色斗篷被随意扔在一旁,青衣婢女跪在地上,浑身发抖,仿佛刚从冰湖里捞上来。 在她面前,秦世琛斜躺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支着一条腿,一柄短刀把玩在手,珠帘横在两人之间,偶尔有珠子相撞,发出细碎的轻响。 邓洛书进门就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 “来了?表妹。”帘后传来声音。 邓洛书牵起嘴角,刚要说话,就见帘后之人直起身子,下榻,刀尖挑开珠帘,露出半张似笑非笑的脸。 “明人不说暗话。表妹的面具在这问梅轩,就不要戴了。” 看见婢女罗儿跪在这儿,邓洛书就晓得,她做的那些事,怕是早被秦世琛三言两句给吓出来了。 “表哥说的是,也是今晚洛书才发现,原来表哥还有如此心机深沉的一面呐……” 邓洛书款款走到桌边,坐下,自斟自饮了一盏茶。 “乔欢说的话,也就唬唬罗儿这种傻子。你明知摸过弹弓之人不会中毒,却还配合她唱了整出戏。只不过……”秀眉轻挑,“怕是乔欢也没想到,你还有自己的算盘吧……” 邓洛书目光上扬,唇角微勾。 “这叫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秦世琛迈过珠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想要得到某些东西,总要不择手段。表妹应当深谙这个道理。你想做秦世卿的夫人,我可以帮你。” 邓洛书轻笑出声,“条件?” “乔欢,归我。你不能伤她。” 疯了似的,邓洛书起身,连笑几声,双臂软哒哒缠上秦世琛的颈,“乔欢究竟有什么好,叫我这两位好表哥都这么惦记?” 秦世琛抓了邓洛书的手臂往下扯,“松开。” “别啊……”邓洛书缠得更紧,“表哥,你说错了一句话。我想做的,不是秦世卿的夫人。我要的,从始至终,都是秦家家主夫人这个位置。若是表哥有意争一争……洛书也是很愿意帮你的……” 秦世琛的眸子冷睨下来,“邓洛书,你知不知道,太过聪明、太过贪心的女人,下场会很惨的。” 他一把将邓洛书推开,取出帕子,细细擦着碰过邓洛书的那只手。 “你只管去缠着秦世卿,但你若敢动乔欢——” “我必容不下你。” 歇了两日,凝霜堂再度开课。 乔欢依旧踩着往日的辰点来,她上课不积极,到的时候,阿绵和阿福早已开始温习前日的功课,今日却一反常态,两把椅子推在桌底,两人显然还没有到场。 “奇怪了……”乔欢咕哝着,往里走,却发现同窗都在以一种审视的眼光打量她,还有人在交头接耳,眼睛却黏在她这处,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们谈论的主角是谁。 难道出了什么事? 脚步微顿。 只听“当啷”一声,身后,一只砚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而乔欢的深蓝布裙多了一块乌团。 墨汁顺着长裙滑落,滴答。 罪魁祸首毫不知错:“好好儿走着,你无事停下作甚?怎么,仗着勾搭上了家主,来咱们跟前耍威风是吧?” 乔欢一头雾水。 什么叫……勾搭上了家主? 因着这句话,她都忘了生气对方的不讲理,刚想问个清楚,就被女徒中公认的“圆滑”娘子阿真拉去井边收拾衣裳。 乔欢还记得她。 刚来芜居,替邓洛书占床位的是她。 刚到凝霜堂,主动让出自己的位置给邓洛书的也是她。 所有人都说她是个滑头,挑人下菜碟,净对着未来的秦夫人溜须拍马。 可偏偏,这人叫阿真。 脑袋闪过一线灵光,“阿真姐,之前……你是在帮我对不对?” 阿真松开拉着乔欢的手,“哪次?” “芜居一次,凝霜堂一次。” 阿真没否认,“依着邓小姐的家世,咱们谁也惹不起。偏你是个没心肝的,抢她的床铺,占她的位子,我不拦你,难道眼睁睁看你得罪人吗?” 原来是这样!乔欢恍然大悟。 来大魏之前,她一直养在宫里,父王无姬妾,勾心斗角的事儿,与她实在不沾边,所以揣度人心方面,她向来一窍不通。 “阿真姐,多谢。”乔欢依着大魏的礼向她屈膝致谢,阿真连忙将她扶住。 “你以后长点心,就当报答我了。”阿真拉她到这无人处,自然不是为了帮她收拾脏了的衣裳,“你不住在芜居,谣言是不是还没传你耳朵里?” 不必乔欢回答,只看她清泉似的眸子,就知道她一概不知。 时间紧迫,阿真长话短说:“从昨夜起,芜居总共传了两条谣言。” “第一条,是说邓小姐绣了帕子,分别赠予家主和二少爷,有人骂她水性杨花,是个男人就想勾搭。此事与你无关。” “第二条,说你入住清澜斋,根本不是因为与玉奴为旧识,而是早与家主有私,家主的白鹤玉佩便是证物。” “且不论是真是假,若你真有那白鹤玉佩,姑且藏一藏,我琢磨着,是有人想整你。” 话音未落,便听远处有人在喊:“乔欢在吗?秦老夫人来凝霜堂找你了——” 【作者有话说】 上榜需要压字数,所以最近更的有点少tvt底层小作者艰难涨收上榜ing~请大家谅解orz上榜后会多更的! 第24章 恨多艰(九) 我与欢娘子两情相悦。 哐啷——冯妈妈大手一甩,撒钱给叫花子似的,一只铁匣砸到地上,顺着力道滑出些许,碰到一双鞋尖才啪嗒停下。 “打开。” 很强硬的语气。 乔欢捧起脚边的匣子。 有话不会好好说?心头有些不悦,连带着神色也不如平时温和。 黑白分明的眼眸睨向冯氏,“我是秦家的学徒,而非秦家的丫鬟,还轮不到冯妈妈指使我做事。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冯妈妈这是第二次擅动我的东西了吧?看来妈妈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记得前次的教训了。” 作为管事妈妈,敢跟她叫板的就没几个。见惯了任打任骂的小丫头,偶尔遇见个刺头,冯氏硬生生一口气梗在了喉咙眼。 秦老夫人却忽地笑了。 她穿着酱色的衣裙,衬得肤白细腻。保养得宜的缘故,明明与冯氏差不多年纪,眼尾却只有淡淡几条细纹,不似冯氏,表情大些,脸上便是沟壑万千。 说出的话却不如表面那样和风细雨。 “真是个不懂规矩的丫头,连主家长辈都敢冲撞。难怪管不住那双爪子,偷鸡摸狗的勾当都干到秦家来了。” 夏日的风将这句轻柔却嘲弄的话揉碎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偷鸡摸狗?”有女徒小声议论,“不是私相授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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