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乔欢似乎很少如其他女子般梳各式各样的漂亮发髻,而后不管颈椎要不要命,逮住珠翠就往头上插。 与他预想中的不一样,手中的珠钗美则美矣,却一点也不适合她。 不过没关系,秦世琛笑了笑,“这只珠钗称你,日后盘了发髻簪上,必然好看。” 却听乔欢一声冷笑,“二爷拉我过来,就是请我来听戏的?” 秦世琛不解:“什么意思?” “家主要大婚。这不就是你想让我知道的事情吗?”乔欢笑容不再。 秦世琛深吸一口气,“我没这么无聊。” “最好是。”乔欢随手挑了只白玉簪,通身晶莹,簪头圆润,仿若未经雕琢,有种浑然天成的美丽。“我喜欢这支。” 对着圆镜,寻遍满头,也没能寻到个合适位置簪下这支白玉簪。因为不论插在哪儿,对称的辫子突然横出一截簪,总有说不出的怪异。 “可惜了。”乔欢叹了声,“它并不适合我。”白玉簪被放回盘中,“有缘无份,便是如此。”她的目光移向秦世琛手中的石榴珠钗,“但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没入过眼,又何谈以后。” 她说得决绝,一番话,把秦世琛先前的推理敲了个粉碎。 什么半推半就,根本只有他的一厢情愿! 石榴籽粒有棱有角,此刻被秦世琛紧攥在手心,化为把把钝刀,虽不至于割得遍体鳞伤,但依然铬得手疼。 今夜之事,纯属巧合。 他苦苦琢磨多日,想起话本子里的男子心仪一位小娘子,多半是要带她出门夜游,买珠钗,看衣裳,泛舟游湖,看夹岸灯火、满天繁星。 左右宣州城中的吃喝玩乐没一处是他秦世琛叫不上来的,区区游乐,保管一出手就叫乔欢心满意足,到那时,她定会对他有所改观。 她早晚都会明白,凭她那个自由性子,只有他是最适合的,秦世卿那个老古板,根本给她带来不了任何欢愉。 说干就干,他去了清澜斋,却没见着她的影儿,情急闯入她的房,就在桌上看见了阿绵留下的字条。 他知道,阿绵和邓洛书是一伙儿的。 预感不好,他才赶去了明朝酒楼。 街上疯传的秦世卿大婚的消息,鬼知道从何处而来,他也是头次听说,但看乔欢神色,俨然是不信他了。 他真是比窦娥还冤。 秦世卿在做什么,只要与乔欢无关,他向来懒得打听,如何能知他抽什么风,人还没追到,就已置办起婚仪所需的物件来了。 对于这位大哥,他虽不喜,却还算得上是了解。入了他心的人,对好友两肋插刀,对爱人至死不渝,绝无可能嘴上说着爱乔欢,背地里却和南宫璃乱来。 所以,街上人口中的那位“秦大奶奶”,秦世卿意欲求娶的对象,便是乔欢。 当然,真相他是不可能告诉乔欢的。 谁让她不分青红皂白就质疑他。 忽然,手指微凉。一双手覆过来,将他攥紧的手指一点点掰开,一片绿叶碎成三瓣,有深色的红痕留于掌心。 乔欢垂眸看着碎掉的绿叶,“握太紧,何苦伤人伤己。” 话是对他说的,可秦世琛觉得,不止是对他说的。 从首饰铺出来,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地上一片湿润。显然是方下过雨,水汽潮润,扑在身上,有点冷。 游人被意料之外的急雨淋散了不少,刚刚还喧嚣热闹的长街一下子空荡起来。 乔欢一个人往回走,泠石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她说的话,秦世琛第一次入了心,她走时,他也没像以往那般死缠烂打,仍握着石榴珠钗站在原地,低垂着头,眼睛盯着地面的虚影,仿佛受了些打击的稚童,一时半会儿缓不过神来。 凭着感觉走,也没看走到了哪儿,只听见隐约有人在身后喊,乔欢才停步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彩衣堂的东家赵氏。 “哎呦喂小娘子,可让我叫住你喽。”赵氏微胖,平日里坐堂镇店缺乏锻炼,跑几步就喘的厉害,圆盘脸上却还挂着笑,眼尾的细纹也更深刻了些,“没啥大事,就是你那绢帕,怕是要再晚上些日子,咱们这边给你减两成价做补偿,你看行不?” 是她先前在彩衣堂定制的绣有长河浮灯的绢帕,送给秦世卿的,因为缺少毛丝耽搁至今。 可先前缺的毛丝牟迟已从西迟带回交到了彩衣堂,怎得还要延期?乔欢蹙眉,“可是又出了何事?” 做个帕子都这样艰难,她和秦世卿,怕真是有缘无份。 赵氏委婉道:“前几日秦家主送来了副绣样,雇了咱们店里最好的绣娘绣制喜服。小娘子啊,一位绣娘就两只眼两双手,不吃不喝一日也绣不了多少,那边也催的紧,咱们也不想敷衍潦草地给小娘子交了差,就寻思着能不能商量商量,往后再延几日。” 见乔欢沉默不语,她热络地握住乔欢的手,腰肢压低,恳切道:“价上让给小娘子三成,如何?生意难做,还请小娘子垂怜,谅解一二。” 乔欢却问:“赵掌柜可知未来的秦家大奶奶是谁?” “这……”赵氏显然不知,“许是京都来的南宫家主?听说早些年,秦家上任家主在世时,曾打过与南宫家联姻的主意。像咱们这些经商的人家嘛,自然是同行找同行,才好相互帮扶,家族也能兴旺壮大。说到底,其实和官家立后纳妃一个道理,无非是各取所需罢了。不过后来联姻的事儿就没了声,也不知道是哪头出了岔子。兴许这次故人相见,话说开了,好事也就成了。” 灯盏商中,宣州秦家、京都南宫家,最为有名。秦世卿与南宫璃联姻,于两家而言确实有利无害。 赵氏还在絮叨:“依我猜啊,想必是当年年岁小,两人又是同窗,即便有那个意思,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今儿秦家主和南宫家主还一起巡铺子来着,我远远瞧了眼,是个端庄小娘子,沉稳大气,有当家主母的范儿,秦家主真是好眼光,选妻就该选这样的,我家那小子就眼瞎,选了个性子毛躁的,一天到晚就知道玩,正事干不了一点,整日里闯祸,哎呦喂,真是愁煞人了……” 乔欢静静地听着,没做声,直到风吹得两颊发凉,她忽地记起尚有急事在身,才道:“晚就晚吧,我不急用。” 赵氏赔笑道:“多谢小娘子通情达理。咱们也知道,大魏女子绣绢帕,多半是送心上人。所以也晚不了多久,绣娘们熬一熬,晚个两三日就赶出来了,定不耽误小娘子用!” “我不急用,晚个半月也无妨,秦家主大婚要紧。”乔欢浅浅地笑了笑,“我喜欢的人,他可能,不喜欢我。” 许是风凉醒脑的缘故,昨夜醉酒后的事,她模模糊糊地忆起来了。 他推开了她。 回到清澜斋,乔欢先去找了玉奴。 走到半路牟迟便已从冯六手中取回了“云儿”的信,秦世卿还不知何时能归,邓洛书那厢已然惊动,眼下是半点功夫也耽误不得。 好在玉奴分得清轻重缓急,当即听了乔欢的话,借先秦夫人忌日将至的由头假传秦世卿的令,命清澜斋中人抄写佛经为先秦夫人祈福超度。又命靳忠带人将清澜斋暗中围住,要是有谁敢翻墙出去,概抓不误。 另外,乔欢让陈武悄悄跟着秦世琛。 花园。 啊——咕嘟咕嘟—— “哗”得一声,邓洛书趴在岸边,整颗脑袋拔出湖面,水珠哗啦哗啦砸落,打湿她的前襟,凉风一吹,齿关忍不住打颤。 颤巍巍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暴怒的黑眸,杀意随之裹挟而来,她不自觉后缩,衣领却被面前那人抓紧,再度将她按向湖面,却在鼻尖触水时止住。 “想清楚了吗?” 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只得摆出一副柔弱相,企图以此来打动眼前人的冷硬心肠。 “嗯嗯,想清楚了,清楚了。” 那人提着衣领将她缓缓拉起。 她小心翼翼地凑到那人身前,猫儿似的偎在他的怀中:“表哥,洛书做错了什……” 不待近前,一只手锁死了她的喉,过气的路瞬间变窄,灭顶的窒息感冲得人头晕目眩,眼前直冒金星,只听秦世琛那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在耳畔,几乎是咬牙切齿:“看来你还是没想清楚。我说过,你若敢动她,我必容不下你!” 两脚乱蹬,邓洛书用仅剩的气息挣扎道:“是阿绵,不是我……” 秦世琛冷笑,“别急着撇清关系。你觉得,我会饶了她吗?” 【作者有话说】 男二是位狠人。 第42章 人空瘦(七) 犹犹豫豫,实在令人疲惫。 前方一片漆黑。 火把滋啦,照亮脚下的路。耳畔悠长却悚然的阵阵狼嚎意味着她正往深山走去,山的轮廓宛如一张吃人的巨口,想退缩,可身后有人推搡着,手腕被麻绳紧缚,布团塞口令她发不出声,只能零星呜咽。 阿绵绝望了。 就不该信邓洛书会有如此好心,不仅拯救她于困厄,还许以将来的锦衣玉食。 现在倒好,乔欢毫发未伤,邓洛书这个出谋划策的有人罩,就她,无依无靠,孤单地走在流放的路上。 是流放吧?乔欢不会放过她的。定是乔欢报的官,还没等她逃出城门,抓她的人就追上来了。 罢了。好歹留条命在。男人都是贱货,哄两下,保管服服帖帖。她迟早杀回宣州,将所受的苦与辱,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一一向那罪魁祸首讨回来! 心头一阵畅快。 然而没能持续多久,一种更为剧烈的情感翻天倒海而来,“惊惧”二字已不足以形容阿绵此刻的感受,天地仿佛瞬间入了冬,空气冰封,一呼一吸都极为困难。 只见火把的光一点点照亮前方的谷地。 远处的漆黑中,出现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紧接着,两双、三双、四双……仿佛夏日的萤火,但阿绵清楚地知道,绝不是。 “阿绵小娘子。”有人走上前来。待看清那人的脸,阿绵险些昏厥过去。 赖三。 秦世琛的贴身小厮。 绑她的根本不是衙门的官差。 赖三垂着眼皮子道:“二爷说了,这结局,是早前你为欢娘子安排的,眼下,他如数奉还。” 说罢,不给阿绵流泪的机会,朝着谷底扬了扬下巴,手下人会意,眨眼的功夫阿绵就被推了下去。 无数双绿眼疯也似的朝着她跌落的地方聚拢。 没有哀吼,只有绝望的呜咽与饿到极点而发出的酣畅的撕咬声交织在一起。 不多时,连呜咽都没有了。 一声悠长的狼嚎响彻深林。 邓洛书忘记了挣扎,先是呆呆地、不可置信地看着秦世琛,而后开始不顾身份地大喊,仿佛只要声音大就可以说服秦世琛不把她喂狼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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