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那婢女走进后院,看见庭院连着房屋一丝灯火都没有,心里一惊。 随即,又转眼看见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喜娘,婢女脸色都白了,立即跑到婚房外,却见房门敞开着,屋内空空荡荡,原本该坐在拔步床里的新娘子凭空消失,只留下地上一方红盖头。 婢女吓得腿都软了,转身跌跌撞撞朝前院跑去。 回到宾客满座的大堂时,一身婚服风神俊朗的新郎倌付容愿正与来客敬酒,言笑晏晏。 厅堂中灯火通明,婢女是直接摔进门的。 祁王最先看到大失仪态的婢女,微不可察地皱起眉,下一刻,已然有人揶揄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丫头吓成这个样子……” 其他推杯换盏的宾客也被吸引了注意,就连一心烦闷啜着酒的柳棠意也转头看过来。 大家都神色诧异,只有江听音一脸苍白,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五指紧紧攥住衣裙,痛恨地闭上眼睛。 付容愿心中涌起不安,急急上前几步,“怎么了?” 婢女被人扶起来,煞白着脸,说出一句让人恐惧的话,“新、新娘子不见了……” 清脆一声,付容愿手中的瓷杯酒盏砸碎在地。 他张了张口,许久才发出声音。 “你说什么?” * 后颈很痛,身体里似乎有火在烧。 秦如眉难受之下幽幽转醒,睁开眼,却见眼前黑暗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窗外,电闪雷鸣之声不歇。 她依稀觉得这里环境陌生,却因身体难受,无暇顾及。 喉咙干渴,昏沉之中,她哑着声音道:“水……” 黑暗的屋子里,似乎还有另一个人,那人没有出声,倒了杯水走回床边,大手捏住她的脸,强迫她仰起头。 馥郁的香气钻入鼻尖,她的唇边抵上一丝冰凉。 瓷杯的温度让她冷得一颤,却在感受到清凉时如临甘霖,大口大口喝起来。 那人似乎没伺候过人,动作粗鲁。 她还没来得及喝完,瓷杯中的水已然倒完,溢出的水沿着她的脖颈蜿蜒滑下,没入她的衣襟里,湿透了她的衣裳,冰得她身体颤抖。 “够了,我不要了……” 她被呛得咳嗽起来,难受之下,忍不住推开那人,跌回床褥中。 冰凉的水吞入肚腹,本该解了胸口的那股燥热和窒闷,可诡异的是,身体中的那股炽火不仅没有减退,反而在那一瞬间的清凉之后,猛地加重了。 似乎有一道视线沉沉落在自己身上。 是容愿吗? 他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他宁愿冷眼看她难受,也不管她? 她心中弥漫起委屈,撑着身体跪坐起来,软着腰,去寻他的怀抱,柔若无骨的手臂攀附上他的肩膀。 察觉到男人并没有抗拒,她心中欢喜,被欲望驱使着,鬼使神差吻上他的喉结,绵软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欢愉和痛苦。 “容愿,我很难受,你帮帮我……”
第21章 容愿。 当这一声婉媚的低喃响起, 窗外恰好一道闪电划过,映亮了男人顷刻间沉下,变得阴戾至极的神情。 他深眸冷冷攫着她, 一把将她扯开。 她却又不死心地缠绕上来,带着馨香的手臂柔软缠上他的脖颈,呼吸喷洒在他的耳边,痒痒麻麻。 她似乎很害怕被丢下, 所以一直不死心地要讨好他,像只猫儿。 “容愿……” 察觉到他的冷漠, 秦如眉低声喃喃,鼻尖酸涩,即便哽咽着也要抱住他。 如果说完全没有反应,是假的。 这样一个美人讨好逢迎,纯然如稚子又妩媚不自知,一举一动都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足够让人沦陷。 再加上,她又是他朝朝暮暮心心念念的女人, 他就连嗅到她身上的味道都会发疯, 更遑论被她这样勾引折磨。 他差点控制不住直接把她扔进床榻里。 他克制着心底疯长的欲念,把她拉开,她却还不死心, 继续勾着他,要往他怀里钻,他终于怒了, 冷笑一声, 在她意识不清攀附而来的时候,大掌掰过她小巧的脸, 让她只能被迫仰起头,看着自己。 “秦如眉,睁开眼睛看清楚我是谁!” 他嗓音喑哑,恨不得撕碎了她。 她迷蒙如水的眼眸望着他,混沌痛苦,“容愿……” 他呼吸粗重,愈发冷笑。 “我是付容愿?” “把我认成付容愿,是因为他也曾这样对过你,是吗,秦如眉?” 秦如眉被他捏着下巴,一动不能动。他的力度太重了,她很痛,几乎感觉下巴要被捏碎。她身上本就难受得厉害,加上心中毫无安全感,急于想要找到依靠,想要有人抱着自己。 可是,却被这样对待。 心中委屈顷刻间涌起,她茫然地眨了眨朦胧的眼,眼泪滚下脸颊,砸到他的手上。 哽咽着,想去掰他的手,“痛,放手……” 付玉宵冷笑,“想起我是谁了吗?” 秦如眉神思模糊,其实根本看不清眼前人长什么模样,只隐约感觉是个男人。 她觉得面前的人好凶,和温和的付容愿完全不同。 若说付容愿是温柔和煦的春风,那他便是夜里风雪狂暴的雪山,沉重袭来,冰冷之余,崩塌而下的白雪压迫着她,让她连呼吸都无法自由。 “痛啊……”她挣脱不开他的手,不由得心中着急,愈发委屈,竟孩子气地哭起来。“混账……” 她骂他混账。 付玉宵动作一顿,眯眸审视着她。 “认出我是谁了?” 秦如眉却没有回答,她睫毛纤长,眼眸如同一汪潋滟春湖。 因为药力作用,她的理智燃烧殆尽,思绪混乱,只记得心底最深刻的记忆片段。 此时的她就像最纯净的稚子,白纸一张,毫无抵抗力,只要稍微哄一哄她,就能得她所有欢心,让她倾心相待。若是责骂责罚,她也只能瑟缩畏惧,任他折磨。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低声道:“混账,沈昼……” 一边骂,又一边哽咽着哭,努力掰他掐着自己的手,落泪委屈的模样带着嗔怪,能让任何一个男人为之发狂。 她这样叫他的名字。 好似情人赌气打闹呓语。 和从前嗔怒时叫他的语气一模一样。 付玉宵呼吸一震,目光攫着她,气息粗重了不止一星半点。 “你叫我什么。” 她闻言,迷蒙着水光的眼睛抬起,望着他,又似乎隔着他看见了记忆中遥远的另一个人。 “混账,沈昼,我恨死你了……”她呢喃着,美目染上薄薄的红,注视着他,却又神思不属,念着另一个人。 她嘴里念着他,眼里却又没有他。 如此矛盾。 付玉宵固若金汤的心理防线,终于在这一刻悉数崩塌,他拉下她的手臂,把她整个人扔到床褥里。 随即,他俯身而下。 有什么应声撕裂。 盛夏的暑夜本该闷热,却因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了不少燥热,加之这间屋子地面是上好的汉白玉打造而成,奢华至极,夏日里便显得清凉,再加上屋中置放了冰鉴,冰块皆是用地窖中最严实的方式储存,较普通的冰更加寒凉。 置身此处,宛如冬日。 与外面的炎热,宛如分隔两个天地。 秦如眉太难受了。 她的身体里仿佛有火灼烧,让她想要求助降温,可是她衣不蔽体,又感觉肌肤冷得战栗。 这般内外冷热交加,她不知道死去又活来了几遭,可是惶惶无依,只能哭,颤抖着身体,希望能被给予一些安全感,希望有人能抱住她,给她一点扬汤止沸的机会。 于是,终于有人靠近了她。 她心中欢喜,又觉得很是委屈,忍不住耍性子,像个懵懂无知的幼兽一样讨好他,用尽最大的努力,希望他不要扔下自己。 她小声哽咽呢喃着,用身体轻轻地蹭他,期以换回一点温柔。 然而,那个人却愈发重了力度,用力掐住她,嗓音低哑至极又含怒,像要把她撕碎。 “秦如眉,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这嗓音太过熟悉,纵然她还茫然着,却也被唤醒了一些不好的感觉,从前也有人这样喊她,每次都让她害怕,毕竟以前她太笨了,总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别凶我……”她想着记忆里的那个人,忍不住红了眼眶,轻轻道,“沈昼……” 伏在她身体上方的人似乎重重一震,随即,呼吸彻底紊乱。 他的身影覆盖而下,她被近乎凶狠地吻住。 那人的动作凶悍且粗暴,她觉得嘴巴好痛,在他终于稍微与她分离的时候,毫无预兆,嘴巴一瘪,嚎啕大哭起来。 为什么他不能温柔一点? 见她哭起来,那人似乎僵了僵,看着她毫无仪态的哭像,居然放轻了动作。 低低的声音,“很疼吗?” 她泪眼滂沱,哭得像个孩子,“你咬我……” 那人继续僵着,手撑在她身侧,不让自己身体的重量压着她,一双黑沉得足以容纳沧海万物的眼睛紧紧看着她,呼吸一次比一次粗重。 她等了一会儿,哭得有些累了,也停了。 然而他不说话,也不动作,她心中又生出若即若离的害怕来。 到这时候,她终于能够确定,面前这人不是付容愿。 因为,付容愿不可能看她这么哭,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如果是付容愿,在她眼眶红了的那一刹那,他就会方寸大乱,着急哄她,不舍得她掉一滴眼泪。 她很难受。 这人却这样冰冷凉薄,冷眼旁观她的痛苦,无动于衷。 她讨厌他。 她要离开他。 秦如眉难受地喘息着,迷钝中,改抱为推,试图把他沉重的身体推开。 他沉了视线,讥笑道:“干什么?前面缠着我要死要活,现在看清我是谁,就想甩手走人?” 她不答,全身心抗拒着,像个稚儿一样呢喃,“不要你,我讨厌你……我不要和你在一起,容愿呢,容愿在哪里……” 她说着,竟蛮横地用尽全力,把他推开,艰难地爬起来去找付容愿。 那人居然没有拦着她,就这样看着她挣扎着跌下床榻,她因为脚踝疼痛未痊愈,踉跄一下,摔到地上,冰凉的白玉石地面冷得她猛地颤抖了一下。 嫁衣已经被撕掉了,现在身上只有一件胸衣。 凤冠也在方才砸落了,她一头青丝如水一般流泻肩头,遮去大片雪色。 本该很冷,可她一心执着要找付容愿,竟也忍了寒冷,跌跌撞撞爬起来朝门外走。 付玉宵始终冷眼旁观她的挣扎,终于,看见她即便脚疼也要拼命站起逃离这里时,他嗓中震出了一声凉薄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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