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讥嘲,又似痛恨,听不出情绪,可怕至极。 她在他身边,却心心念念想着付容愿。 他眼中温情一扫而空,站起身,大手扯过她的手臂,轻而易举把她扔进床榻里。 秦如眉来不及求救,已然被他彻底堵住了说话的机会, 这一次的风雨来得猛烈又无法抵抗,窗外电闪雷鸣,雨声轰隆,秦如眉惊惧害怕之下,忍不住哭着哀求,“别,别这样对我……” 他丝毫不理会。 他一面残忍地凌迟她的所有感官,一面却又矛盾地质问道,“我是谁?” “你……” “我是谁,或者说,你希望我是谁?” 他是谁? 秦如眉茫然了一瞬。 她认不清他是谁,只知道他不是付容愿,因为付容愿从不这样对她…… 他是沈昼吗?不,不对,沈昼已经死了,死在那场乱兵之下。 那他是谁? 她想起来了。 他是付玉宵,携着滔天的恨意回来报复她的淮世侯,付玉宵。 见她愣神,他耐心终于被耗尽,陡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说话!” 她被折磨得生不如死,难受得厉害,听着耳边染了浓重欲色的低哑嗓音,又惧怕又委屈, 终于哽咽开口,低声道:“付玉宵……” 毫无预兆地,她痛叫一声,浑身颤栗,颤抖地想要蜷缩身体,却被根本无法做到,只剩下满心的无助与茫然。 夜深人静,暴雨拍打窗牖,树影猛扫紧闭的窗。 她再忍受不了,委屈地低哭起来。 他淡淡扫她一眼,额上有汗滴落,咸腥的,砸在她皮肤上。 他甚至在笑,“痛吗?痛就咬我。” 痛就咬我。 这句话好熟悉,似乎曾经听什么人说过。 是了。 她跌落山崖后,被他极力护着却仍旧被尖锐石块刺破肩膀,伤及肌肉骨血的时候,是他给她包扎的。 那时他动作粗鲁,撕下衣裳就给她包扎,她痛得大叫,怒道:“沈昼,你就不能怜香惜玉一点吗?” 他面无表情,只道:“痛就咬我。” 于是她果真狠狠咬伤他的手,可他除了脸色更加苍白,只一双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她,竟然一声不吭。 再然后,她开玩笑让他割肉,本以为他会拒绝,却没想到他竟然毫无犹豫地应下。 彼时,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可以割肉给你,但这个世间能让我沈昼如此对待的人不多,若我当真为你这么做了,秦双翎,无论你想与不想,这辈子,你再也别想和我摆脱关系。” 于是她怕了。 她明白他是个疯子,他会这么说,就必定会做到。 …… 后来事实证明,他果然是个疯子。他活了下来,并且回来找她。 找她报复。 秦如眉听着耳边熟悉的声音。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和从前在她耳边低声调笑时的嗓音毫无分别,如同翩翩君子,可现在话语中却含着浓重冷意。 从前,沈昼就算生气,也不会这样痛恨地对她说话。 沈昼喜欢她的。 可是,现在她却变成了沈昼最厌恶的人,变成他要报复的对象。 秦如眉心中紧揪,惨痛之下,忍不住哽咽起来,泪珠大颗大颗滑下眼尾,没入发中,却紧咬着牙关,无声和他抗衡着。 他似乎感觉到了,冷笑一声,掰过她的脸。 “哭什么?” 她贝齿紧咬唇瓣。 他明显也动了情,微微眯着眸,可神色却是冰冷的。 她心中不由恨怒交加,加诸了恨意,几乎瞬间她的唇齿间便弥漫了甜腥的味道。 可这并不能让他收敛分毫。 她喃喃道,“你不怕我杀了你么。” 他快意地笑起来,胸膛震动,俯身低语,“我等着。” “秦如眉,在我还想把你留在身边折磨你的时候,就趁早动手,不然等我厌倦了你,你就再没有机会了。” 她怔怔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床架,眼底粼粼的水光晃来晃去。 片刻,眼眸慢慢挣扎着透出一丝清醒。 但也只是一丝而已。 她的视线,迷蒙地落在他近在咫尺的身体。 方才混沌迷茫时什么都认不得,只知道索要拥抱,往他身上贴,现在慢慢清醒过来,她忽然看清了横亘在他身上的疤痕。 他身体精壮结实,肌理分明,可却有道道疤痕。 甚至连心口都有。 她看着那些疤痕,瞳孔渐渐紧缩,呼吸不由得轻了。 他注意到她视线所在,冷笑一声,俯身到她耳边,“可怕吗?秦双翎,都是拜你所赐,” 她心中一怮,苦涩至极。 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只剩下哽咽。 许是脑中一片浆糊,混沌至极,她竟然慢慢伸出了手,轻轻碰上他心口的疤痕。 冰凉纤细的指尖小心翼翼。 似抚摸,似心疼。 这个动作太过柔情,几乎能让人恍惚,以为他们还是热恋情浓的眷侣。 他盯着她,身体一震,呼吸霎时间粗重不少,连带着动作都骤然重了,在她被折磨得禁不住拱起身体痛叫时,他眼底却弥漫讥嘲,一字一顿道:“不要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我。” “不然,我会以为你喜欢上了付玉宵。毕竟他有尊贵的身份和偌大的家产,足够让你这种女人动心,不是吗?” 许是她还没有完全清醒,听见他毫不留情的讽刺,心中恨怒。 忍不住抬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宽阔的屋中。 窗外天幕雷声轰鸣,暴雨如注,他盯着她,薄唇边沁出一丝血迹,慢慢滑下,唇角的笑意却逐渐加深。 他笑起来。 秦如眉看着他的笑,只觉心神俱震,身体上的痛和心中的恐惧交织,顷刻间笼罩成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她牢牢束缚。 “疯子,你这个疯子……” 她颤抖地喃喃。 他低低笑了声,置若罔闻,“你刚认识我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她没有回答,在昏暗中忍受着逐渐蔓延脊背的战栗,哭出了声。 他却再次掰过她的脸,堵住她的声音,于是,混着水声,外面暴雨砸窗的动静,侵袭而来。 * 秦如眉感觉自己迷蒙中做了个梦。 梦中沈昼没有死在那一天,他携着滔天的恨意回来,找她报复。 她全身被冷汗浸湿,在床上惊醒。 下一刻,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婚房。这里没有百子被,没有六角鸳鸯灯,没有红烛。她怔怔看着,连呼吸都不敢重了,怕噩梦成真。 终于,旁边有声音传来:“醒了?” 彻骨的凉意蔓延全身,她彻底清醒过来,转头看去。 昨夜的暴雨已停,天光大亮,窗透霞光。 这是一间她从未见过的屋子,床榻左侧,狻猊香炉飘散熏香。 她的面前,男人着矜贵衣袍长身而立,一双沉锐锋芒的眼淡淡看着她,气度自华。 若让旁人看来,根本看不出这样一个人昨夜曾对她做过什么混帐事。 疯狂的记忆涌进脑海,她重重打掉付玉宵想要摸她脸颊的手,盯着他。 面对她的恨怒,他不以为意,“饿了吗?还是要沐浴……也许可以免了,毕竟昨晚我已经抱你沐浴过,你那时昏过去了,不知道很正常。” 平静的嗓音,替她叙述昨晚发生的事情。 床旁置了一套茶具,她单薄的身体轻颤,眼中含了一汪泪,再忍不了羞辱,砸碎了瓷杯,握着碎瓷,抵上他的脖颈。 他垂眼看着她,没有动。 看见她被泪水洗过而愈发澈亮的瞳孔,他微笑起来,道:“秦如眉,你敢动手吗?” “我为何不敢……”她呼吸轻颤,似乎说出这些,已经足够让她崩溃,“付玉宵,你知道昨日是什么日子吗?我和付容愿成亲的大喜之日……可你都做了什么?” “婚礼还没进行完,不是吗?你还没有和付容愿入洞房,合卺酒未喝,算不得数。” 她愈发悲怒,一字一顿,“可我和容愿已经行完了拜礼,我是他的妻子!” 他盯着她,唇角浅浅的弧度,眼中未染分毫笑意。 “是吗,可要行拜礼,必须得所拜之人同意应允,我是付容愿的大哥,只要我不同意你和付容愿的婚事,这礼就永远成不了。” “你什么意思……”她怔怔盯着他,视线被泪水朦胧,“你不会让我回去了吗?” 他只微笑,“难道你觉得你还能回去吗?” 她被他话语刺中,愈发愣怔。 是了,就算付玉宵愿意放她回去,付容愿还会接受她吗? 他本就已经对她和付玉宵生了怀疑,如果昨日的事情没有发生,随着时间流逝,她会消除自己的心魔,对他坦诚相待,她会向付容愿证明自己嫁他的决心。 可是事情发生了。 新婚当夜,新娘子离奇失踪,婚房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不是贼袭,不是寻仇,所有亲朋好友都在场,新娘子就这样不翼而飞。 恰好,新郎倌的亲哥哥也消失了。 桩桩件件,把她钉死在逃婚的耻辱柱上,毫无辩驳的余地。 就算她能解释,有人会相信吗? 秦如眉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目光忽然被什么吸引,慢慢下移,落在自己的手上。 她睡中被换了一身寝衣。 这身衣裳衣料很好,是上好的绫罗,却又仿若绢纱一般轻薄,她纤瘦的身子裹在衣裳里,此时因为抬着手,衣袖掉落一截在手臂上。 白皙的皮肤上红痕斑驳,再往下一些,甚至青紫。 她全身都是证据。 和付玉宵厮混的证据。 没有人会相信她。 秦如眉呼吸愈发颤抖,抬眼,握着碎瓷的手猛地用力,锋利顷刻间刺破他的皮肤,丝丝血液蔓延而下,流进她的衣袖里。 只要再进一寸,他就会死。 付玉宵却只盯着她,没有任何动作,弯起一个笑。 “你要再杀我一次吗?” 她愣住,手一颤,碎瓷片差点握不住。 他觉察到她的迟疑,满意地笑了下,拉下她的手,将她的手展开,把她手中的碎瓷拣开,又细心挑出伤口处微小的碎末,以防再次割伤她。 “痛吗?我让医女给你上药,很快就会痊愈。” 她盯着他,苍白着脸冷笑,“沈昼,你不如杀了我。” 他置若罔闻,替她清理好手上的伤口,噙着一丝笑。 “早上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传,不过现下时辰有些晚了,索性直接吃午膳,想吃什么?嗯,累了一个晚上,你应该饿坏了。” 他怎么好意思这样和她说话……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好似她嫁的是他,而不是他的亲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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