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奇尔跟着伊里丝,沿着农庄外一条通向山腰的石头小径,慢慢爬了上去。 他看到伊里丝带起了那条项链,心下不由的柔软了几分。 此时正是秋季,金黄色落叶随着风纷纷散下,将树下那尊石碑上刻的字遮掩很许多。 伊里丝走上前去,用手帕将落叶扫开,然后从怀里掏出了用布抱着的徽章,轻轻放在了石碑前面。 她做完这一切后,朝后退了几步,好让阿奇尔看清楚石碑上的字迹。 「墨提斯·洛韩长眠于此」 「他将化作夜空中的猫头鹰,用锐利的双眼,俯瞰着世间的不公,庇护着他的家族。」 “这里是父亲的衣冠冢。”伊里丝垂眸看去,说起了那段她最不想提起的过往,“远征失败,教会却与私下与乌拉尔勾结,实力大增。他们逼迫皇帝忏悔,要求他按照神谕,对支持远征的贵族进行处罚。” “父亲是教会的眼中钉,肉中刺,又是教导皇帝的老师。即使早在远征开始之前,他就预料到了教会的反击,但是皇帝执意如此,他的反对也无济于事。” “所以在远征之后,作为对教会反对最强硬、也是最有实力的贵族,洛韩家族第一个被教会肃清,洛韩公爵也被迫“引咎自杀”了,对吗?”阿奇尔看着墓碑,轻声问道。 他走上前去,单膝跪在了墓碑面前。 时至今日,阿奇尔依旧清楚地记得,当初这位睿智公爵对他的教导和爱护,还有在远征前他的担忧和顾虑。 他担心远征失败,自己的女儿会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也害怕家族被卷入无穷尽的深渊之中。但他更害怕教会的举动会将赫伦王国拆解,让这个好不容易平静了百年的国度将再一次在战火中燃烧,成为碎片。但当时远征已经成为了化解边地与乌拉尔矛盾的唯一出口,加上教会的煽风点火,没有人敢阻止,也没有人能够阻止。 所以即使知道远征之后必然是一场风暴,可洛韩公爵也只能逆流而上。至少他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让皇帝真正认识到,自己与之为敌的是怎么样的存在,也能让皇帝知道,到底怎么做才能让帝国延续。 这是他身为王族帝师,给奥古斯都上的最后一课。 “父亲死前,皇帝赐了他一瓶毒药,是教会的密药,可以让他走得毫无痛苦。”伊里丝走到阿奇尔身后,一同跪了下来,“他喝了药后不久,教会就派人冲入了洛韩庄园,他们大肆搜查所谓谋反的证据,带走了许多珍贵的羊皮卷,最后将整座庄园付之一炬。” “来的人就是盖里奇,他将管家、还有许多的族人一同关在了庄园之中。嫡系除了我以外,无人生还。” “而我在你离开后,就被父亲送到了安格斯夫人那里,后来一直躲在她家中。”她说到此处,刻骨的恨意已再难隐藏,“我听闻父亲被赐死的消息,就明白了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承载了家族百年荣光的一切在火光中灰飞烟灭。” “直到远征结束,亚述公爵带着军队赶回,驻扎在王城之外,教会才有所收敛。他们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父亲身上,将他的画像烧毁,将他还未完成的变革计划撕碎,宣称洛韩家族已经为远征的失败接受了神罚。” “直到所有人都发泄好了,皇帝才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安抚了各方势力,也把洛韩家族残留的族人都赦免了。可就算家族已经分崩离析,我们依旧是其他人眼中的肥肉。” 伊里丝言尽于此,但阿奇尔已经理解了她的玄外之音。 为了保护剩下的族人,保护父亲留下的遗产,伊里丝不得不将自己作为筹码,和同样需要一个盟友的斯图亚特家族进行合作,而最家族间合作最稳固的方式,就是一场嫡系联姻。 斯图亚特家族在当时不仅与教会交好,与赫斯特家族还有王族也有一定的姻缘关系,是罗阿韩家族最好的保护伞。 “在你离开后,我不是没有寻找过你的踪迹。”伊里丝稍稍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我曾希望西瑞尔能够让商队沿途问问有关你的消息,可是都失败了。” “我以为你和父亲一样,都不在了。”她望向阿奇尔,眼中既有庆幸,也有后悔,“但你回来了,而且看得出,你已经做到了父亲对你的要求,甚至做的更多更好。” 阿奇尔沉默着,没有应答。 他站了起来,将伊里丝一同扶起。 “失约的人是我。”伊里丝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将自己的手臂收了回来,“但我依旧希望,你能够做你想做的事情,而不是被困在已经破碎了的过去。” 阿奇尔依旧没有回答。 他解下了从不离身的匕首,将它放在了墓碑的前面。 “回去吧。”他看着伊里丝,看着她红色的长发被微风扬起,像是一片即将熄灭的火焰。 “起风了。” 二人隔着一小段距离,一前一后走到了农舍外。 伊里丝走到门口,她抓住了铜质门把手,却不想推开。 她知道,不管之后阿奇尔做出怎么样的选择,他们二人未来的路,都注定是分道扬镳。她会是斯图亚特家族的盟友,继续以族长夫人的身份呆在这个牢笼之中,而阿奇尔将承载着那些远征骑士的梦想,越走越远。 他应该是自由的,不该被遗忘的诺言和虚无缥缈的承诺所束缚。 但阿奇尔不这么想。 他走上前去,也伸手抓住了门把手。 伊里丝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他掌心留下的疤痕和老茧。 阿奇尔抓着伊里丝的手,让她转过身来,好看着自己。 然后他低头,吻了上去。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让伊里丝手足无措,她只能下意识地拽着阿奇尔的衣服,感受着唇齿之间再熟悉不过,却长久未能汲取的气息。 良久,阿奇尔才放开了她,手却依旧放在她的脑后,防止伊里丝后退,磕在木门上。 “我所做之事,不仅仅是洛韩公爵希望我做的。”他低下头,与伊里丝额头相抵,“更是我之所愿。” “在远征前,公爵就已经告诉了我他为自己描绘的结局。”阿奇尔直起身,手指穿过伊里丝的发烧,“但他告诉我,他并不后悔。” 伊里丝听到这句话,心中震动。 她抬头,正好撞进阿奇尔那深沉如海的湛蓝色眼瞳。 “如今,我也可以把这句话告诉你。”他轻声说道,“我从不后悔自己所做之事,也从不为我们之间的错过而怨恨。” “只是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能早一点回来,那也许事情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他说的越多,伊里丝就越想落泪。 她拼命忍住泪水,却在阿奇尔宽阔的臂膀之中溃不成军。 “不用为我担心。”阿奇尔将人拢入怀中,轻拍伊里丝的后背,已作安抚,“我知道我将会面对什么,也想过如果失败是什么后果,但有些事情,是一定要做的。” “如果可以,我希望一切结束后,能够带着你去沃伦郡。” “那一定会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等到瓦尔基里头昏脑胀地回到了餐厅里的时候,伊里丝和阿奇尔已经等了很久了。 她原本只是多问了一句药品的配置方法,就被阿斯克勒尔眼冒精光地给拉住,硬生生听了一个多小时的草药学。 这绝对是她这段日子以来最难熬的时刻。 瓦尔基里走到伊里丝身边,发现她的眼眶有点红。 但是看着阿奇尔的神色,她明智的决定装傻。 “马车已经等在门口了,领主。”瓦尔基里提醒道,“下午您还有一个和古尔丹家族约好的下午茶会要参加。” 伊里丝起身,她的丝带从阿奇尔的之间划过。 “我会去看你的比赛的。”离开前,伊里丝对阿奇尔说道,“我想看到你和以前一样,骄傲赢得比赛的冠军。” 阿奇尔没有回答。 他只是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这是骑士对他的领主的承诺。
第27章 恩怨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第一场骑士竞技赛的决赛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开幕了,一点也没有当初在仪式上的那种荒唐与歇斯底里的感觉。 阿奇尔今日没有比赛,他和布劳特坐在看台上,准备看看余晖想要怎么对付“破面”这个旧相识。 在“破面”挑衅的那一日,阿奇尔就根据他的武器和说话做派,认出了“破面”是上一位乌拉尔王身边的一个侍从。他非常讨厌远征而来的骑士,自然也对阿奇尔他们喜欢不起来。只是当时的破面尚且还算光明磊落,即使讨厌骑士,也不会因为乌拉尔先王对他们宽容敬重的态度而心生怨恨,更是在阿奇尔他们被其他游牧民族当作奴隶取乐的时候,按照先王的吩咐帮过他们。 后来乌拉尔内部叛乱,阿奇尔他们乘机逃出,乌拉尔先王身死,他的近身护卫也大多被吊死,等到阿奇尔他们有能力回去救人的时候,侍卫团也已经彻底散了。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幸存者,如今也只是在阿奇尔的商队里担任护卫,他们都对叛乱的那一晚讳莫如深,一点都不肯说明。 他们不愿多谈,阿奇尔自然也不会去问。但是他没想到,原本以为死在了叛乱中的侍卫,投靠了教会,还成了现在的对手,这就得让他好好查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余晖今日来得很早,依旧是一身白色轻甲,手中武器也已经出鞘。 他的对手今日来得晚,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教会人士。盖里奇更是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拖着暗红色的长袍,特地坐到了阿奇尔身边不远的一个位子。 这让布劳特也吃了一惊。 阿奇尔倒是很淡然,他看着一脸不怀好意的盖里奇,根本没有一点想要把精力分给他的意思,只是认真地在看比赛。 比赛已经开始了,随着第一下剑与盾的碰撞,教会和王族的正式交锋,也拉开了序幕。 余晖的招式和武器就和他的称号一样,让人难以琢磨。 他的出手很快,仅仅是几个交锋,破面的盾上就已经被击打出了七八个凹坑,足以见得他实力强劲,也不惧对手。 但是破面的反击来的很奇怪。 他一味地防守,也没有任何要拉开距离,好使用十字弩这种远程武器的意思,就好像只是在单方面的挨打,又因为能有进攻的空隙而不愿后退。 这让盖里奇看得有些尴尬。 他原本以为,破面会同他提出这桩交易,一是因为对自身的武艺有着足够的信心,能够打败阿奇尔,二是因为他恨得够深,够久。 盖里奇觉得,利用这种情绪,真好能够达成教会试探王族的目的,顺便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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