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视线落在宋亦安手上,并未接话,九思眨了眨眼道:“老夫人近日病情反复,依小人看,没有比薛姑娘更好的女医了……” …… 马车回到薛府时天色已经黑透,可进了府门,姜离却碰见薛沁带着采薇站在影壁之后,一个青衣小厮拿着一张请柬,正恭维着薛沁。 薛沁含笑道:“行,我自会去的。” 小厮连声应好,又行礼告辞,薛沁这时看到了她,薛沁上来道:“长姐今日早早出门也不知去了何处,父亲下值之时还在问你,长姐虽行医,可这里是长安,长姐可莫要传出些不好听的话来。” 话音刚落,她忽而掩住口鼻,“长姐身上沾了什么气味儿?” 姜离只去看她手中请帖,“这是” 薛沁牵唇,“浮香斋后日有个品香雅集,连庆阳公主殿下也请了,说有什么新香要试,长姐若是想去我可以带上长姐。” 姜离摇头,“那倒不必……” 她说完鼻息微动,只觉一股子浓香从薛沁身上飘了过来,她便道:“妹妹身上用的香,想来是浮香斋的香膏吧?” 薛沁下颌微扬,“自然。” 似乎怕姜离继续问下去,她匆忙道:“时辰不早了,父亲这会儿还在处理公务,长姐早些回去歇着吧……” 她说完带着采薇便走,怀夕摸了摸鼻尖道:“三小姐这是涂了几斤香膏,也太浓了,不过您别说气味儿还真挺好闻的,若是再淡一些必定甜美怡人。” 姜离转身往盈月楼走,因前日分辨香药殚精竭虑,此刻几乎一闻便知香膏用料,“芍药、相思子、合欢、甘松、麝香、木香,是合女儿家心意的香。” 怀夕咂舌,“您这便分辨明白了?” 姜离莞尔,“毕竟是太浓了。” 回了盈月楼更衣沐浴,又在灯下看了会儿医书,便听长恭从外院进来,没多时怀夕捧着一张验状上楼来,“姑娘,裴大人真的送来验状了。” 姜离直起身子接过,一目十行看完后,眉头微微一皱,“宋仵作剖验了死者四肢,发现其右膝骨节比左膝肿大,但并无外伤。” 怀夕也读过姜离的医书,回想片刻道:“莫不是鹤膝风?” 膝盖关节肿大疼痛,形如鹤足,便是鹤膝风之病,怀夕又道:“可这不是年纪大的人才会得的病吗?那位姑娘不是才二十岁上下吗?” 姜离道:“确是年长者易得,但年轻人也偶有得的,病因不同罢了,这位姑娘并无外伤,因是鹤膝风无疑,看来明日我们得跑一跑长安城几家医馆看看。” 怀夕点头,又禁不住问:“那姑娘觉得,汪妍姑娘还活着吗?” 姜离微微摇头,“凶手连害六人都未停手,虽然少了一人尸体,但倘若凶手只为了汪妍假死而杀人,那他早该停手才是,谋害新娘掏心确是他所求,只是,在第一位死者和汪妍之间出了什么岔子……” 怀夕小脸皱作一团,“但不管出什么岔子,凶手应抛尸才对,总不至于他将汪妍的尸体留下了吧?那此人该是有何骇人癖好。” 姜离缓缓道:“也并非没有可能。” 说着话,她点了点怀夕鼻尖,“行了,再说下去,有人要害怕睡不着了,早些歇下吧,明日还要出府。” 夜寒梦多,姜离睡得不甚安稳,翌日天还未亮便醒了过来,用过早膳后,她带着怀夕与长恭直奔城东平宁巷。 平宁巷临近东市,里头有一家宁德医馆最擅鹤膝风之病,待马车到了地方,姜离吩咐长恭,“去问问五月前,可有一位双十之龄的年轻姑娘来此看鹤膝风。” 长恭应声而去,不多时返回道:“姑娘,大夫说没有过,说来这里看病的皆是垂暮老者,若有年轻姑娘来,他们必定记得。” 姜离想了想,“去永宁坊松子巷。” 长恭应是,快马加鞭往松子巷赶,两刻钟之后,马车又停在一家王氏医馆之前,长恭仍然入馆中探问,没多时回来道:“这家也没有遇见过,说去岁有一个年轻的姑娘来看病,但她早已经治好了,前几日还来买过别的药。” 姜离有些失望,再想了想道:“去城南安善坊长水街。” 长恭心底好奇姜离怎如此熟悉长安药铺,却也不敢多问,马车过朱雀街一路向南行,又过小半个时辰后,停在了名叫“仁风堂”的医馆之前。 鹤膝风并不好治,尤其发于年轻女子身上更被视为疑难之症,而姜离所知擅长此病的医馆也不过三五家,想着前两家无功而返,她此番亲自下马车探问,就在她下地之时,两道疾快的马蹄声也朝着仁风堂驰来,姜离抬眸看去,心弦一紧。 跟在她身后的怀夕已先一步喊道:“裴大人” 来的正是裴晏和九思,裴晏见她在此,也有些意外,但又似乎在情理之中,待下了马,九思先欣喜道:“薛姑娘怎么在这里?您总不是来看病的。” 怀夕道:“姑娘是来查那无名死者的。” 九思有些惊讶,显然他们也是,裴晏这时道:“京城善治鹤膝风的共有五家,城西两家并无年轻女子去治过” 姜离正要接话,长恭忍不住道:“城东两家我们大小姐也才查问过了。” 姜离一听便道不妙,果然裴晏目光深长起来:“姑娘回长安日短,却对这些地道的老医馆颇有了解……” 姜离转身往仁风堂走去,“大人最好祈祷这里能有线索。” 待进了仁风堂,正看见一位老先生在坐堂,姜离上前表明来意,老先生轻嘶一声,“是不是一位面容姣好,体格清瘦的姑娘?” 一听此言,姜离与裴晏面色齐亮,姜离应是,老先生摸着胡须道:“我有印象,她是今年四月中来的,在我这里看过两回,第一次来的时候膝盖肿的老大,第二次来时便松了几分,但至少也得看四五次才能痊愈,可她后来再没来了,还让我颇为牵挂。” 姜离连忙道:“您可知她姓名?第二次是何时来的?” 老先生摇头道:“她只说自己姓杨,没留名字,她的病是吃食上多不注意,那阵子吃了颇多猪下水,还尤其喜酸冷瓜果,便狂发了,第二次我记得是五月下旬,天气炎热时来的,怎么,你们问她是为了” 姜离道:“她为人所害,已香消玉殒了,劳烦您想想她还有何特征,可曾提过住址亲朋?比如何时就要定亲、成婚之类的。” 老先生面色一骇,又仔细回忆,很快道:“她穿锦缎衣裙,不似贫苦人家,付药钱也颇为利落,长相嘛是个眉眼清秀的孩子,亲朋没提过,我也不会多问。” 老先生记得不多,说完了却见姜离仍然眼巴巴望着他,他又沉心回忆,没多时,他眸子一亮道:“我想起来了,那位姑娘身上很香……” 姜离心神微紧,“您可记得是哪种香?” 老先生蹙眉片刻,“那香味有些浓郁,里头用料似有合欢与麝香。” 姜离心头一动,“是不是还有芍药、相思子、甘松与木香?” 老先生有些惊讶,显然被姜离说中,裴晏见状也不明白她怎知道,便见姜离默了默,面色微寒看向他,“是浮香斋的香膏……”
第017章 真的是他 “芍药、相思子、合欢、甘松、麝香、木香, 这说的是我们名唤‘长相思’的香脂,一套五盒,含面脂、口脂、珠粉、香膏、石黛,只需二十两银子, 是我们今年四月中出的极品, 也是迄今为止我们店里卖的最好的。” 浮香斋坐落在城西南崇业坊中, 周遭虽不比东西市繁华,但因距离朱雀大街不远,也不缺来客, 午时过半,阔达前厅中已是衣香鬓影,人头攒动,身材圆滚的掌柜陈安将裴晏与姜离请入偏阁回话, 虽知是大理寺查问,面上也得色难掩。 陈安又眉飞色舞道:“这套长相思里面除了您知道的那几味药材香料,还用了些西夷神香木, 好些小娘子用了我们的香脂与心上人终成眷属, 因此我们这香又叫姻缘香, 四月开卖, 起初还没什么人知道, 到了六月, 我们每个月限量卖五十套,您想长安城这么多夫人小姐, 五十套哪里够,那没法子了, 我们只好设了门槛,要在我们这里买两百两银子以上的主顾才能买这长相思, 就算这样,也还是不够卖……” 陈安喜滋滋地抄着手,做为这半年来长安城最春风得意的掌柜,他不知愁为何物,大理寺查案来过几回,他也全无心虚之态。 裴晏道:“这套香四月中开始卖,你可还记得具体是哪一日?且前几天买香的有哪些人?” 陈安立刻道:“小人不会忘记,是四月十三开始卖的,那时候我们还未设门槛呢,眼熟的我记得,可若是夫人小姐们派了丫鬟嬷嬷们来买,或是来过一次就不来了的,我们也不认得谁是谁,更不会刻意让大家留下姓名。” 裴晏道:“把你记得的整理一份名单出来。” 陈安应声去往后厢,姜离则打量起这家铺子来,浮香斋浮香斋,店如其名,幽香浮动,主店为一座二层小楼,一楼为大堂,后厢连着楼上待客雅间,再往后似乎还有片小院为制香的工坊,时辰尚早,店前店后皆忙的脚不沾地。 半刻钟的功夫,陈安捧着一份名目出来,“大人” 裴晏接过名目一看,“只这七人?” 陈安赔笑道:“本店今年二月才开张,四月的时候还没打出名头,每日来客的确不如眼下多,小人适才查看了记录,又问了几个伙计,只记得这么七个人,其他不知名讳的客人应该还有十多人,但她们后来多半没再来过,小人也无从追溯。” 陈安说的诚恳,裴晏也能理解,他把名单递给姜离,又道:“你口音听着不像本地人。” 陈安一笑,“不错,小人是通州人,早前也是掌脂粉铺子的,过年那会儿,小人在通州的铺子遇到了点难处,旧东家不打算干了,这时候如今的东家找到了小人,小人这才来了长安,这半年做出了名堂,也算不辜负东家。” 裴晏这时道:“你们东家是何许人?” 陈安神秘一笑,“不是小人不答,是小人也不清楚,只知东家是西夷人,来长安做生意不愿风头太露,除了几样香品是东家亲自制作,其他抛头露面的事情都是小人一手操办,东家也不怎么来铺子,甚至铺子装潢、招揽伙计工人,都是小人拿主意。” 姜离正看着那份名单作难,陈安写了七人,这七人皆是非富即贵之家,因此绝不可能失踪了却无人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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