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人骨,那便是板上钉钉了。 裴晏寒声道:“让宋亦安过来。” 沉默片刻, 裴晏又看向玄灵道长,“既然一东一西两处已经被找到了, 那南北两面,应该也就在距离相近的区域了?” 玄灵道长重重应是,不禁道:“大人心思敏锐,想必很快便能找到。” 裴晏不想耽误功夫,便对姜离道:“我再去一趟京畿衙门,这里交给冯骥,你待会儿早些回宫去,明后日应会有准确消息。” 姜离道:“你快去,那仙丹我尽快看出医方来。” 裴晏领着付云珩几人快步离开,姜离和虞梓桐对视一眼,皆是忧心忡忡。 回宫的路上,因牵涉淮安郡王,姜离未对和公公直言,待马车过御街时,外头热闹的欢呼声引起了和公公注意。 他掀帘去看,惊讶道:“那便是登仙极乐楼的花魁巡游吧?” 姜离也朝外看出去,便见不远处的花车比前些日见过的更为华美,高有两丈,分了两三层,每一层皆是繁花似锦,重纱掩映,打眼看去若白日仙楼一般。 被选为花魁的雪娘正身着缀满了珠玉的锦绣彩裙,头戴百花冠,站在花车最顶上翩翩起舞,而花车下层藏着乐师与几个辨不出面容的侍奴,花车一边缓缓移动,一边有丝竹之声泠泠而出,在那重纱掩隐之下,几个扮作仙童的侍奴正在纱帘后往人群之中抛洒绒花,但凡能接到一二朵绒花的百姓,都兴高采烈地欢呼呐喊,一时间花车上的花魁真似众星捧月,仙娥下凡。 连和公公都看的惊叹起来,“到底是广陵沈氏,能玩出这等花样!本来只是一个貌美些的青楼女子,如此造势之下,真似仙女神女一般受人喜爱。” 眼看着花车快到了跟前,和公公忙让马车停靠在一旁为这花车让路,“可不要坏了这幅盛景,听说这些绒花里头藏着抹了金粉的,若接到了带金粉的,便能去登仙极乐楼领两杯簪花酒喝,咱们也讨个彩头吧” 姜离倒不知此事,怪道这些百姓们一路跟着花车走,却原是有利可图。 姜离感叹登仙极乐楼太会做生意,便也掀开车帘,一同等着花车经过,眼见花车越来越近,大大小小的绒花纷扬而落,一瞬间,连姜离都觉如梦似幻美不胜收。 落花如雨,甚至有几朵儿飞到了他们的马车之中。 和公公配合地接住两朵儿,“也不知这一把洒下来有几朵金花” 姜离听着,自己也捡起脚边的绒花来看,便见这绒花核桃大小,花瓣乃是薄如蝉翼的丝绢做成,但他们运道不佳,并无金花降临。 她本也是看个热闹,可看到其中一朵绒花花瓣之时,却见那花瓣上竟有浅淡印痕,像有人在上面印刻了花纹似的,再仔细一看,那花纹圆乎乎胖嘟嘟,一下令姜离想到了阿彩画的胖云彩。 她一时有些惦记这对姐妹,叹了口气,将手中绒花儿全给了和公公。 待回安宁宫,姜离用过晚膳后,便入自己寝处细究那几枚仙丹,她问泽兰姑姑借来瓷盏竹镊等物,先取下小半丹丸碾散,辨出最易辨别之药,剩下的再用清水化开,如此反复数次之后,一枚丹丸内的药材已经能辨出个七七八八。 “熟附子,补骨脂,乌药,泽泻,川牛膝……” “车前子,桑皮,葛根” 姜离一边分辨一边写,不多时,一张几乎完整的汤液方便成型,忽然,姜离端起青瓷盏轻嗅一下,又喃喃道:“川牛膝,萹蓄……” 她眉头几皱,看着瓷盏内化开的丹药出神片刻,又一转手,继续细究下一枚丹药。 “黄芪、熟地、山茱萸、枸杞……” “麦冬、制首乌、女贞子、旱莲草、菟丝子、夜交藤、猫爪草、石见穿、半枝莲、半边莲、川芎、白花蛇舌草” 这下一枚丹丸,姜离前前后后琢磨了半个时辰,待写完最后的医方,她看着琳琅满目的药材一下陷入了沉思。 因这丹丸中竟有三十多味药,每一味药的药性皆是复杂,医方配伍更是多有讲究,寻常的医家开医方至多十三四味药材便顶了天,那些动辄二三十味药的方子,要么开医方者乃庸医,以多开药材骗银钱,要么,开医方者为神医,在汤液上造诣极高。 姜离盯着眼前的方子咂摸片刻,不多时,又究起下一枚丹药,如此忙到快四更,看着得出的几张医方,姜离入定一般沉思起来。 翌日已是初五,清晨一大早和公公便来皇后跟前报信。 “娘娘,太子和薛琦天亮之前已被秘密押送回来,这会儿陛下停了早朝,正在和袁将军几人商议如何处置,但陛下寿辰将近,应该不会即刻发落。” 一听太子被送回来,萧皇后看向姜离,“这下你可以安心了?太子只要能顺利押送回长安,一切便再无转圜的余地了,等着受审便是。” 姜离的确松了口气,但她不知怎么面色有些沉重,眼下青黑也深了些,萧皇后见她并无喜色,奇怪道:“怎么了?昨夜没睡好?” 姜离摇摇头,“娘娘,今日我只怕还得出宫去一趟。” 萧皇后无奈道,“你这孩子是什么劳碌命不成,罢了,你自去吧。” 姜离似乎没心情和萧皇后打趣,应了声,很快由内侍送出了宫门,待出内宫,她直奔大理寺而去。 时辰尚早,外头的武卫见是她来立刻入东院通禀。 姜离步入值房时,便见裴晏在,付云珩和宁珏也在。 数日不见,宁珏面上仍有颓唐,但比起在祭宫之时已好了许多。 见到她,宁珏强扯出一丝笑意,“陛下虽未下明旨,但我和我父亲的告假他都准了,我父亲倒还好,我在府中待了两日,又见不到我姐姐和小殿下,实在无趣极了,便想着此前好歹查了那么久邪道线索,无论将来如何,如今把这事查清楚了也不枉我入拱卫司一趟。” 他解释完,裴晏上前来,“怎么脸色不好?” 姜离从袖子里拿出昨夜所得医方,“没什么,昨夜的仙丹我都判出医方了,你们所料不错,无量道之中不仅有大夫,还有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但只凭这几张方子,还不足够确认此人身份,可还有别的丹药或者证供?涉及汤液经方和施针之术的皆可。” 裴晏想了想,“有,有不少人提到无量道的确让他们的病情好转,还有几人也被迷晕之后施针” 裴晏去公案之上翻找,不多时,抽出几本文卷递给姜离,“这些证供都有入邪道病患的口述记载,其中有两个是巡防营都尉的证供。他二人一个腿伤残,因此丢了前程,郁郁寡欢之时,也是一个青楼的相好找上了他,他和敏之很像,也被私下诊治过,但后来说起那无量天尊,神乎其神的,他便不敢信了。还有一人是肝病,经历也类似,至于仙丹,目前还未找到新的,我派人去拱卫司走一趟,看看他们有无缴获。” 姜离应好,接过文卷翻看,一边看一边问:“那法阵之事可有眉目了?” 裴晏颔首,“按玄灵道长的说法,如今又锁定了一南一北两片民坊,冯骥和十安带着人摸排,这一两日便会有消息。” 姜离点点头,“既如此,那我先带着这些证供回宫看。” 姜离似乎很着急看这些证供,裴晏心底生出一丝怪异,又道:“还有一事,周瓒已经招了,当年的确是太子在疫病初期便找到了他,让他调配有毒的天兰香,他试验了两日,用了蟾酥毒入香,他一开始不确定是用给谁的,但后来也明白了,既然参与了此事,便再也没有后悔的可能了,那之后便一直暗地里效忠太子。后来郑文汐也中了毒,且怀疑到了那香膏之上,太子便命他配了毒药毒死了郑文汐,对外只说她染了疫病。” 姜离黑幽幽的瞳底终于露出两分神采,“那太好了!” 裴晏颔首道:“太子今日便会受审,一旦他说的和周瓒并无出入,广安伯的案子便可平反了,你可以放心了。” 说至此,裴晏又想起一事来,自屉子里拿出一份卷宗道:“这是我派人调查那徐星所得,里头也有几份医案,你且看看有无异常” 姜离应好,抱着一摞卷宗告辞而去。 她来得快,去得也快,裴晏若有所思,宁珏也觉得古怪,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纠察那邪道祭祀大阵,便道:“师兄,让我去安业坊和崇业坊搜吧,事到如今,最起码这件事得善始善终。” 他能重整精神,裴晏自然欣慰,当即应了下来。 姜离回宫便在寝房中埋头苦看,直至黄昏时分,淑妃娘娘带着德王来访。 皇后命佩兰姑姑将她唤来正殿,又无奈道:“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从大理寺拿了些卷宗回来看,一看就是一整日……” 淑妃知道姜离所求,道:“你快别担心了,太子下午已经招认了。” 姜离眼皮一跳,“认了主犯之罪?” 淑妃迟疑片刻看向德王李尧,李尧道:“认了是他下的令,但是把罪责推到了那周瓒的身上,他大抵是想学肃王,说一切都是那周太医下毒下的太重了,他当时鬼迷心窍,但是没打算让李翊死在除夕,他也想着让李翊至少过了上元节再出事的,但是李翊忽然毒发,令他手忙脚乱,这才有了郑文汐和紫苏的破绽,他还说自己一开始没想害死这么多人。” 淑妃冷笑道:“娘娘您听听,全都成了别人的过错了,这一次谋反,他手下之人死了万余,禁军也折了四五千人,这么多人命全拜他所赐!” 萧皇后道:“那位怎么说?” 淑妃道:“陛下说打入天牢最底层,谁也不准见,还上了嘴笼。” 天牢的囚犯为重犯,多有不怕死之辈,但一般只有咒骂不停对皇帝大不敬之人,亦或者想咬舌自尽之人,才会有嘴笼之刑,因那嘴笼不仅会罩住头脸,更会塞一木棍在口中,姜离在旁听来,倒没想到会给太子上嘴笼。 萧皇后面无表情的,又问:“听说让袁兴武兼任了巡防营上将军?” 淑妃笑道:“是,袁将军那夜奋勇杀敌,据说只他一个人便斩了两三百人,这救驾的头功的确算是他。且那徐钊跟着太子反了,眼下也暂无旁人顶替了,据说徐钊早先因寿安伯付家的事被陛下斥责,后来这半年也未得陛下好脸色,便怀恨在心了。想着太子早晚是帝王,还不如一早立下这从龙之功,便应了太子的拉拢。” 姜离听得冷笑,徐令则背弃付云慈闹下丑事,令付云慈的名声也受损,徐钊表面上请罪认罚十分服气,可不想心底竟怀了恨意,最终走向了这诛九族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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