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一件件弄清楚。 …… 江婉柔低眉沉思间,忽然一个颠簸,耳旁传来马声嘶鸣,江婉柔身子蓦然前倾,她眼疾手快主抓住窗框,才不至于摔倒。 “夫人、夫人,您伤到了没有?” 翠珠一骨碌爬起来搀扶江婉柔,所幸两人都没受伤,只是食盒遭了殃,汤汤水水洒落一地,沾湿了江婉柔的提花裙摆。 这时,外头传来侍卫略带慌张的声音,“夫人恕罪,前面忽然闯来一辆马车,马受了惊。您可安好?” “好什么好,回去通通给我挨板子!” 江婉柔还没说话,翠珠气冲冲掀开帘子,扬眉怒道:“哪家这么不长眼,敢冲撞我陆府的马车!” 京中权贵人家,在轿子车马上都做有标志,陆奉奉皇命监察百官,陆府的马车从来畅通无阻,即使两家狭路相逢,旁人也都会识趣地避让。赶车的马夫横行惯了,没成想今天碰上个硬茬子。 那边儿小厮听了翠珠的话,不忿道:“这条道明明是我家先走的,你们占道不成反惊了马,自作自受,怎的还倒打一耙呢?” “天子脚下,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 翠珠气的脸色发红,呵道:“你放肆!你是哪家的?知道我家大人是谁么?说出来吓死你——” “翠珠。” 江婉柔呵斥住翠珠,问车外的侍卫,“他说的是真的?我们占了他们的路?” 侍卫犹豫道:“虽是如此,可他们不曾避让……” 这事真较真儿起来,是他们不对在先。可这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陆奉权倾朝野,旁人看见陆府的标志自会避开,侍卫也习惯了,竟不觉得自己有错。 反而觉得对面不识好歹,可恶可恨。 “行了,到此为止,走吧。” 江婉柔一听就知道自家不占理,她当家后十分约束下人,严令禁止仗着陆府的名头为非作歹。可有些东西是不可掌控的,比如侍卫和马夫的傲慢,水至清则无鱼,她也不好太过苛责。 江婉柔只当流年不利。食盒翻了,裙摆上沾染了汤汁,即使翠珠已经拿手绢擦拭干净,她依然觉得不舒服,只好打道回府。 倒霉的事一件接一件。 马儿方才受惊,竟不走了!马夫不敢甩鞭子,毕竟畜生不通人性,万一马再发狂伤了夫人,他真万死不能辞其咎。 马夫急得满面通红,这时对面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对面可是陆奉陆大人的家眷?” 声音如玉石般的温润质感,不疾不徐,让人如沐春风。 这应当是那家的主人。 江婉柔回道:“我是陆奉之妻,今日冲撞大人,实在对不住,您先请。” 对方似乎诧异她的身份,停了一瞬,含笑道:“原来大水冲了龙王庙,陆夫人,我是裴璋。” 江婉柔初听觉得这个名字耳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裴璋,这不是五姐的夫君么!算起来她要叫他一声“姐夫”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江婉柔有些尴尬,这个时间、地点都不适合叙旧寒暄,而且她和裴璋也没旧可叙。她比五姐先出嫁,五姐成婚时没请她,她只送了添妆礼。后来他们夫妻离京上任,她连裴璋的面都没见过。 那边裴璋似乎下了马车,按照辈分,江婉柔不好不露面。幸好这个巷子没什么人,她提着裙摆下来,给他见礼。 “五姐夫,今天时机不巧,我改日自当备厚礼,拜访您和五姐姐。” 江婉柔说道,一边暗自观察裴璋。他有一副好相貌,肤色白皙、身姿颀长,浑身透着股书卷气。不是那种死板的书呆子,而是温文尔雅,有君子之风。 裴璋微笑道:“客气了,我和婉莹刚回京城,暂时在城南的新月巷落脚。陋室鄙薄,怕招待不周,唐突妻妹。” 江婉柔眼皮一跳,这话说得真有意思。 话里话外透着客气,可又把落脚地大剌剌告诉了她,这是让她去还是不让她去? 江婉柔只好回道:“应该的。” 两人相隔有五丈远,江婉柔带着丫头侍卫,裴璋那边有马夫和小厮。众目睽睽下,两人客套又疏离。 好在裴璋也知道这不是说话 的地方,痛快离开。江婉柔这边的马儿也从惊吓中回神,缓慢往前挪。 车厢里,江婉柔回忆方才的一幕,半晌儿幽幽叹道: “五姐,倒是好福气。”
第10章 如同早春桃花尖上摇摇欲…… 她当年在陆府举步维艰,对五姐江婉莹关注不多,只听说她的夫君才学出众,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她当时感叹她好命,倒不是因为什么状元,而是她随夫君一起外放,离开了京城。 外头山高水阔。没京城那么多繁杂规矩,且路途遥远,一般不会带上家中年迈的爹娘。她跟夫君新婚燕尔,头上又没有长辈压着,天高皇帝远,她不敢想有多自在。 比陆府那个烂摊子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今日见到五姐夫,方觉什么叫“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一出来,陋巷仿佛都添了华彩。不卑不亢,行止有度,除了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她对裴璋的印象十分不错。 而且因为她自小读不进去书,对读书人有天然的仰慕敬佩。她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只能鞭策淮翊好生向学,可他那一□□爬字……唉,不提也罢。 江婉柔的思绪逐渐飘远,裴璋再出色也只是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她有很多事要忙,陆奉和江婉雪,淮翊的身子,过年的安排,年后老祖宗的寿辰……一桩一件,很快把裴璋抛到脑后。 *** 城南,新月巷,一座三进出的老宅门前,一身着华衣的窈窕妇人依门远望。 裴璋下了马车,让人小厮取来大氅给她披上,温声道:“外面风紧,不必在外等我。” 那妇人肤色白皙,长相秀美。好好的清秀佳人却穿了身织金的海棠色袄裙,头戴鎏金牡丹花簪,穿戴过于艳丽,反而掩盖了她原本的清丽。 这是裴璋的夫人,江婉莹。 江婉莹挽起裴璋的手臂,一边往回走一边道:“这么久不回来,我担心你。” 两人进了正厅,裴璋不动声色把手臂抽出来,“路上耽误点儿事。母亲呢,身子好点儿吗?” 江婉萤身体一僵,唇角微微下沉,“筝表妹给母亲喂了药,正歇着呢。” 裴璋淡淡“嗯”了一声,仿佛没看到她的不悦,“年关繁忙,母亲那里,劳你费心了。” 说罢迈步前往书房。 “裴郎——” “裴郎。” 江婉莹疾步走近,蓦然从身后抱住裴璋清瘦的腰身,声音发闷,“裴郎,你别走,我……我害怕。” 她今日醒来便觉得胸闷心慌,隐隐觉得有什么坏事发生,一整天心不在焉。给裴璋做大氅,扎了满手血,去门外迎他回来才安心。 裴璋松开她的手,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放心,我不会纳表妹。” 尽管已经说过很多次,裴璋再次不厌其烦地解释道:“我少时寄居在姑母家,姑母待我如亲子,被姑父责打也要供我读书习字。如今姑母去世,只剩下表妹孤苦伶仃,我作为兄长,自应当照拂。” “我对阮表妹只有兄妹之情,无半分爱慕之心。” “可母亲她不这么想!” 江婉莹尖锐地打断他,顿时睁大眼眸,“她早就想让阮筝做她的儿媳妇了,母亲……母亲厌恶我!” 裴璋沉默一瞬,在外游刃有余的裴大人也不禁为婆媳相争头疼。一个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一个是在他微寒之时下嫁的妻子,与他而言,皆是债。 他淡道:“你我夫妻在外三年,母亲没和你相处过,日久见人心,她会想通的。” 江婉莹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他那好表妹在青州老家服侍老太太三年,如今两人一同上京,老太太的心思昭然若揭,而且…… 她垂下眼眸,声音委屈,“母亲不会喜欢我的,裴郎,你得给我撑腰。” 哪家婆母会待见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儿媳呢?她嫁裴璋四年,药也吃了,菩萨也拜了,什么偏方都试过,就是怀不上! 她急切地拽住裴璋的衣袖,期期艾艾道:“裴郎,京城有最好的太医,有珍稀的药材,我们一定会有麟儿的!你不许纳妾,你曾经答应过我的,永不纳妾,你不能反悔!” 跟着裴璋外出做了几年官夫人,江婉莹褪去了侯府时的唯唯诺诺,很少像今天这样失态。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心口格外慌乱,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离她而去。 她只能归咎于忽然冒出来的阮筝身上。 裴璋闻言双眸微沉,漆黑的眼眸闪过一丝阴霾。 他不着痕迹放开她的手,淡淡道:“不急,我们还年轻,兴许缘分未到罢。” “那今晚——” “年关在即,手头还有许多公务,我今天睡书房。” 他轻抚江婉莹的发髻,声音温柔却不容拒绝,“夫人,夜晚风寒,多添些炭,不必等我了。” 江婉莹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怔怔站在原地,忽地猛甩衣袖,梨花桌案上的一套青花瓷器被劈里啪啦扫到地上,碎片满地狼藉。 丫鬟听见动静急忙进来,惊道:“呀,怎的碎了,没伤到夫人吧?” 她抓起江婉莹手细看,却见江婉莹竟落了泪,口中喃喃道:“不是这样的,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丫鬟不听不懂她的话,却感受到了江婉莹的伤心。她一想就知道她为何伤心,她们家夫人,求子都求魔怔了。 她忽然拍了下脑袋,喜道:“夫人莫哭,奴婢想到了!之前您让奴婢打听的,还真有一个方子!” “宫廷之中,有专门让人生子的秘药,当今圣上十一个孩子,那药很灵验呢。” 江婉莹亮起的眼眸又瞬间暗淡下来,“宫廷秘药,恐怕不易得吧。” 以她现在的身份,连入宫廷的资格都没有。 丫鬟笑了,“夫人,您听我说完呀。那药虽难得,圣上却曾把它赐给过陆大人,就是那个……传言中残酷暴虐的陆指挥使。陆家的当家夫人,是您是本家姐妹呢。” 见主子依然茫然,丫鬟挑明道:“是您的妹妹呀,宁安侯府的六姑娘!” 听到这个名字,江婉莹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掐进掌心,掐得五指泛白。 *** 另一边,江婉莹心心念念的“求子秘药”被翠珠放在托盘上,江碗柔嫌弃又头疼。 “翠珠。” 她揉着眉心,无奈道:“这两日陆奉都没回府,我就算喝了,有什么用呢?” 翠珠圆圆的脸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有备无患嘛,兴许今天大爷就回来了呢。” 作为夫人身边的贴身大丫鬟,翠珠一个月领十五两银子,够寻常人家半年的嚼用。夫人温柔和善,从不无故打骂下人,还经常给赏东西。她一心想报答伺候好夫人,有些事比江婉柔自己都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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