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陆奉待她愈发温和,她险些忘了他的身份。她的枕边人从来不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他是凶神恶煞的指挥使,他性情暴虐,喜怒不定,手上的冤魂不计其数。 刚过两年松快日子,就么把心养粗了呢? 江婉柔暗中告诫自己,一边观察陆奉的神色。陆奉并未露出不快,他扫了一眼整齐的桌案,淡淡道:“这些事不用你做。”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一双手柔嫩细滑,不应该做这种下人活计。 他夫人什么都好,温柔体贴,善良柔顺,事事以他为先。曾经陆奉很享受这种温顺,如今却有些不舒服。 比如他经常晚上回来得晚,说了多少次,不要她等,她偏不听。 早晨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非得起来服侍他穿衣。 入口的饭菜永远是热的,冬天出门备手炉,夏日备冰鉴,腰间常年挂着她打的络子,亲手绣的香囊……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陆奉既怜惜她的辛苦,又不能免于世俗男人的劣根性,心里有种诡异的满足和自得。 他顺势握住 江婉柔的手,敛眉道:“有事派人递个口信儿,或者等我回去,以后别来这里。” 陆奉本是好意,禁龙司不是什么好地方,且她一路过来舟车劳顿,指尖冻得通红。 只是这话在江婉柔听来却格外刺耳。他久居上位,温声细语也改不了骨子里那股强势,怜惜的话听起来像训诫。 她忍不住想起那颗红玛瑙,它的主人是谁?她不许她来,是要金屋藏娇吗?这里是书房重地,寻常人进不来,那女子肯定极得他的信任吧? 江婉柔心乱如麻。 陆府后宅向来清净,她早已习惯了,忘了三妻四妾乃是男人常态,陆奉才是特例。 按照她一贯在陆奉跟前表现出的温柔贤惠,此时她应该把那颗玛瑙珠子悄悄放回去,装作没发现,再由她开口给他纳妾,顺利成章把那女人接回府。 这些年往来交际,有年长的夫人好心劝告过她,说男人哪有不贪花好色的,你自己开口总比他开口要人强,这样他还能念你几分好,给你嫡妻的尊重。 什么红颜知己、外室小妾,都不必看在眼里。攥紧管家权,好好教养子女,余生便不会苦到哪里去。 江婉柔咬着嘴唇,手脚僵硬,久久不说话。 陆奉察觉到她的沉默,江婉柔垂下眼睫,低声道:“没什么,我今天去看了娘,她身子不大好,府上那群庸医不顶用,我想请太医去一趟瞧瞧。” 这对陆奉来说是一桩小事,他当即让人拿他的牌子去太医署,又遣人去库房选些珍稀药材一起送过去。 他道:“需要什么尽管说,那也是我的岳母。” 妻子常年代他孝敬祖母,他也应投桃报李,厚待妻子的母家。只是江婉柔对宁安侯府实在没感情,丽姨娘深居简出,怕自己连累女儿,甚少见陆奉。 她不想提醒姑爷,六姑娘有一个曾经做妓的亲娘。陆奉一个壮年男子,更不可能经常拜访侯府的姨娘,在孝道这一块儿,陆奉对她有亏。 江婉柔没跟他客气,叮嘱如若太医方便,在侯府小住几日也好。这其实不太合规矩,太医主要供皇室驱使,能出去给旁人看病已是天恩,从未有留宿的说法。陆奉面不改色,一一应下。 看江婉柔脸色不好,他起身换了身衣裳,陪她一道回府。 此时江婉柔还不知道,她来一回在禁龙司内掀起了轩然大波。陆奉别的名声不提,但谁也不能否认他的勤勉。本朝旬休,即满十天有一天时间休沐,陆奉从未休息过,不是在处理积压的文牍,就是进宫见皇帝密谈,堪称铁打的身子。 今天夫人一来,指挥使大人竟然走了……就这么走了,供词才写到一半啊! 能在有生之年看到陆指挥使旷职,禁龙司众人唏嘘不已,只有守门的小卫捏着兜里的银疙瘩,心道:一群大老粗,要是见过夫人的容色,你们就懂了。 君王且为了宠妃不早朝,指挥使才哪到哪儿啊,走着瞧吧。 *** 陆奉难得体贴一回,江婉柔却领不了情。 她每日的生活简单又惬意,早晨去春晖堂走一圈,盯陆淮翊用早膳,自己陪着简单吃两口,回房睡回笼觉。 睡醒喝喝茶,赏赏花,就到了午膳时候,继续盯陆淮翊吃饭,溜溜食儿,陪他午歇。等下午陆淮翊去书房读书习字,她彻底没事儿了,看个话本儿,听两出戏,聊以消遣。 倘若实在无聊,她就从一堆帖子里抽一张顺眼的去赴宴。京中权贵多,今天张家夫人办个赏花会,明儿个李家老太太喜得金孙,只要她想,天天有酒宴吃。 各府都会给陆府送帖子,江婉柔想去就去,不想去也没人敢说什么。陆奉官职特殊,朝臣不敢得罪,同样不敢和他走得太近。江婉柔现在出门交际舒服得很,不管哪家宴会,她都是主座下第一贵客,身边人言语奉承,逗得她开怀大笑。 谁不喜欢被捧着呢,不管真心假意,脸上都笑开了花。那么多年轻鲜嫩的小娘子围在身边,美食美酒,莺歌燕语,一场宴会下来宾主尽欢。 至于她应该担负的管家之责、各府之间的迎来送往,江婉柔在刚嫁进来时步步维艰,如今已得心应手。动动嘴皮子,下面人自会给她办得又快又好,在她的恩威并施下,府里的下人很少犯错,再加上金桃和翠珠这两个心腹,她不大用操心。 于是,两人如今对坐无言,大眼瞪小眼,分外尴尬。 陆奉面色淡然,宽慰她:“你该做什么做什么,毋须顾忌我。” 一家三口刚用过午膳,可能陆奉在的缘故,陆淮翊不敢挑食,话也少了,闷头扒完饭就走。江婉柔看着陆奉心中郁闷,因为她手头无事可做。 她此时有些后悔自己前几日的勤勉,上月的账本看完了,各府节礼备好了,年货准备得大差不差,还剩几框水果,要从江南运,急不得。甚至新年的衣裳料子都到了,只差量身裁缝。 有心想表示自己的贤德,可她今天真的没事做,她也不敢随便拿东西糊弄,谁知道陆奉今天抽什么邪风,万一他随口问一嘴,她可不认为自己能瞒得过指挥使大人。 江婉柔想了半天,脱口而出,“要不,咱们去歇着吧?” 陆奉抬头看她一眼,目光略有诧异,让江婉柔不自觉垂下头。 她说道:“今儿的炭烧得好,暖而不闷,没烟味儿呛鼻,睡着正好。” ——纯粹胡说八道。 江婉柔房里烧得是最好的红萝炭,日日如此,今天和往常并没有区别。只是陆奉给人的压迫感太强,眉眼间寒冷锐利,笼罩着一层阴郁。 连穷凶极恶之徒都抗不住陆奉的压力,江婉柔方才口不择言,说出口就后悔了。 她正欲找补,陆奉起身走进内室,解上襟的盘扣。 “不是要歇晌?” 陆奉声音沉沉:“过来,给我宽衣。” 江婉柔硬着头皮走过去,她知道陆奉误会了,一边解他的腰带,一边别扭道:“现在……是白天呢。” 白日宣淫……不好吧? 陆奉低头,随手拔了她髻上的金簪。头发如瀑散落,她今天出门上了口脂,乌发红唇,外加白的发光的一身雪肤,美艳到极致。 “无妨。” …… 很痛。 江婉柔咬着唇瓣,如往常一样暗自忍受,可她忽而想起那颗被她收起的红玛瑙,心里跟塞了一团棉花似的,憋屈,酸涩。 还有点恶心。 一时恶向胆边生,江婉柔迷乱地攀上男人的脖子,脸颊蹭蹭他的肩膀,发狠咬下去。
第8章 男人饿不得 不仅没对男人造成伤害,反而把他惹激动了,陆奉闷哼一声,黑眸骤然幽深,险些折断她的腰。 …… 外头寒风凌冽,屋内炭火烧得劈啪作响,熏笼里的香烟袅袅升起,遮不住帐内的气息。纱帐几番摇曳又归于平静,江婉柔软成了一滩水,用被子裹住关键部位,慢慢往角落滚。 “牙尖嘴利。” 陆奉由着她,轻笑一声,音色沙哑低沉,有种莫名的性感。 江婉柔心中暗啐“禽兽”,没搭理他。陆奉披衣下榻,倒了一盏热茶,递给江婉柔。 江婉柔润了喉,哑声说道:“把帐子拉起来,太暗了。” 陆奉剑眉微挑,“是天暗了。” 语气颇有几分自得。 江婉柔:“……” 真是头牲口。 她看着窗外微黑的天色,想起身又实在没力气,于是对陆奉道:“你去看淮翊用晚膳。” 她很少对陆奉这么不客气,陆奉不以为忤,走时面带微笑,把锦光院的丫头们吓得够呛。 过了一会儿,翠珠进来服侍她沐浴更衣,端来一碗香菇糯米粥,六道素菜和常年不变的黑药汁。 *** 纵欲过度的后果就是精神萎靡。 江婉柔接连几天提不起劲儿,好在陆奉有自知之明,接下来几天没闹她。他也确实忙,终日早出晚归,陆淮翊的字都压了几天没看。 在离春节近十日时,皇帝下诏令,恭王齐煊私藏铁矿,暗卖兵器,卖官鬻爵,勾结反贼。不忠不义不孝,万死难辞其咎。然圣上恩德,念在齐煊受奸人蒙蔽,留其性命,削去王爵贬为庶人,幽禁王府,终身不得出。 此诏令之后,所有和恭王一案 牵涉者,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牵涉的人数巨多,刑部抄家人手不够用,管禁龙司借调。京城一时风声鹤唳,家家闭户。 寂静的街道上只听见官兵的呼喝声,蹄铁踏过青石板路,夹杂着女人和孩子的抽泣。 这一年的新年,过得很难。 陆府受到的风波最小,只是之前准备的节礼很多用不上了,堆在库房里。那些布匹木材之类还好说,鲜果就不行了,剩下几十框柿子和柑橘,无处发落。 吏部尚书曾给过恭王一些方便,不过牵涉不深,只是罚了一年俸禄,可以说是虚惊一场。之前江婉柔给崔氏递过消息,崔氏特来拜谢,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筐荔枝,年前送到了陆府。 这东西可是个稀罕物,尤其在冬天。想必崔氏费了许多心思,只是江婉柔虽体态丰满婀娜,有杨妃之美,却不爱吃荔枝,太甜了,齁。 老祖宗年纪大了,不吃生冷。江婉柔给陆奉和儿子留了些,给各房分了些,丽姨娘那边也送去不少,还剩下小半框。这东西不好放,她正对着满库房鲜果和半筐荔枝发愁时,二房夫人周氏和三房夫人姚氏携手而来。 “呦,长嫂忙着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说话的是三房夫人姚金玉,她是江南人,秀眉圆脸,娇小肤白,说话间吴侬软语,让人酥半边身子。 她身后是二房夫人周若彤,高挑瘦弱,身姿弱柳扶风,完美符合当下文人最推崇的“清瘦”美。她穿了件青绿色提花缎面小袄,满头乌发仅用一支羊脂白玉簪挽着,低眉垂目,和画里的仕女图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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