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想过静歌死后,还有人愿意将她看作故人。 刺杀静王,是谋逆当诛的大罪。 又被诬蔑成北滕国的奸细,更是万死难辞其咎的罪名。 跟静歌扯上一点干系,都有可能被牵连拖累。 “明天是静歌的生辰,她活着时把我当妹妹一样,我不能让她死后孤孤单单,生辰也没人去看她。” 彩宁眼圈一红,又落下眼泪,“她死后五马分尸,挫骨扬灰,只剩几件衣服,在乱葬岗做了一个衣冠冢……” 柳若嫄脸色发白,双拳紧握,呼吸都变得不通畅。 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 她心中反复回荡着这四个字,一时间竟有魂飞魄散之感,让她情绪有些失控。 所有爱恨、恼怒、悲痛、委屈、失落…… 顷刻间涌入心头,顿时鼻子一酸,眼泪不停打转。 云其祯! 你好狠的心! 原以为万箭穿心,五马分尸,是他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她满心仇恨,却还不断给他找理由,找借口,找说法。 他其实被迫无奈—— 那样的情况下,他不杀刺客给静王看,很容易被人怀疑。 哈哈哈! 柳若嫄很想大哭,又想大笑。 被迫,无奈,不得已—— 云其祯是有多憎恶她,多厌弃她,多不容她。 非要将她的残尸挫骨扬灰!? 她给他找的那些借口,那些理由,顷刻间彻底碎成泡沫,沉沉落在心底,化作一抹凄凉的烟灰。 “大小姐,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屏香见她紧咬牙齿,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样子,不禁惊呼起来。 柳若嫄回过神来,半晌嘴角勉强扯了一个笑容,“没事,我听见五马分尸,挫骨扬灰,觉得有点可怕……” 彩宁没察觉到异样,自顾自低声抽泣道:“静歌生前最爱玉兰花香,今日我们做了一些玉兰花香袋,明天去她坟前送给她。” 她手中提着一个竹篮。 里面有锦缎绣的香袋,还有焚香和烧纸,以及一些水果点心的祭品。 “我不瞒你们,其实,静歌我也认识。”柳若嫄定一定神,缓缓说道。 “很久以前,我跟静歌就是结拜姐妹,只因不方便公开,所以一直没说出来。” 跟静歌结拜的事,原本是她编了谎话骗太子的。 但她想亲自去坟前看一看,找不到合适理由,所以拿这个当借口。 彩宁和屏香都愣住,面面相觑。 “彩宁,那日在静王府,因为你提到静歌的名字,我才决定出手相助。” 柳若嫄嘴角扯了一个凄凉的笑:“你跟屏香都是绮陌红楼的人,我念及静歌的旧情,想帮一帮她的昔日姐妹。”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大小姐跟她们萍水相逢,却平白无故出手帮她们,原来有静歌这一层关系。 “今晚你们陪我去办一件事,明天我们一起去乱葬岗拜祭静歌。”柳若嫄幽幽说道,眸光中透出一抹阴冷的寒意。 云其祯,今晚送你一份大礼。 为静歌的生辰献上祭奠。 第49章 皇后要除掉她 后半夜,月影如钩。 江面上异常平静,江水幽暗,没有一丝风浪波澜。 一条小船缓缓从岸边驶出,无声无息靠近江中一艘货船。 柳若嫄和屏香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将小船划到距离货船半箭地远的地方,停在江中。 此时距天亮还有一个时辰。 暗夜将明,也是最黑暗的时候。 江畔码头一片清净,一艘艘货船停在靠近码头的江水中,只等天亮之后,货船驶入码头,开闸卸货。 其中一艘货船上挂着紫色三角旗帜,船身狭长,吃水线很低,是专门用来运丹砂的船。 柳若嫄双眸眯紧,这艘船果然如期来到码头。 船上一个个麻袋里,装的都是丹砂。 以前她奉太子之命,经常上货船验货。 船上的伙计都认识静歌,跟她很熟识。 如今物是人非,依旧是以前的货船,以前的伙计……但静歌已经不在了。 “屏香,小心点。”柳若嫄将一柄长匕首放进靴子里,转头对屏香说道,“不管成不成,安全最重要,一定及时撤回来。” “嗯,大小姐也要小心。”屏香点头,眸光中闪烁着一抹兴奋的神采。 她做了多年密探,早已习惯充满刺激的生活。 这些天待在柳府,吃吃喝喝,无所事事,都快把她闷坏了。 这时跟大小姐一起冒险,让她有一种莫名的激动之感。 两人悄悄潜入水中,朝货船游了过去。 屏香身手极好,像一条鱼似的快速无声地游到货船边,见四下无人,一个伶俐翻身,爬上了货船。 柳若嫄这副身子的体质比不上当年的静歌,现在身手也无法跟屏香相提并论。 但她身体底子好,又服用了三颗青沫丹和紫团参,这时发挥了效用。 少女身形灵巧轻盈,很快追上屏香,在船尾纵身一跃,身子翻腾上了货船。 屏香暗赞一声,对大小姐更是佩服。 以后谁敢说柳若嫄是愚蠢无能的笨蛋,她一脚踢飞他们。 货船上的伙计船工都在沉睡中。 有两个巡夜的人,此时正坐在船舱里,一边拈香,一边嘀嘀咕咕说着话。 柳若嫄朝屏香一摆手,让她去破坏甲板上装丹砂的麻袋。 她自己蹑手蹑脚走向船舱,躲在暗处观察着,替屏香把风。 “静歌静歌,今天是你生辰,你看天还没亮,我们就来给你上香。老天保佑你早点投胎,生到一个富贵人家,当大小姐衣食无忧,以后就不用受苦了……” “对不起静歌,我那时候想提醒你一声,别去刺杀静王……可是皇后想让你死,她决意杀你,我们也没办法帮你。” 柳若嫄躲在船舱外,听见里面两人说话,浑身猛地一颤。 她惊愕不已,皇后要杀她? 为什么? 静歌是太子身边第一密探,是他最信任倚赖的左膀右臂。 皇后怎会让静歌去死? 她从未得罪过皇后,也未引诱过太子。 至死的那一刻,静歌跟太子都是清清白白。 究竟什么理由,皇后非除掉她不可? 这其中有太多谜团,让她心中毫无头绪,纷繁如麻,剪不断理还乱。 正错愕时,听见一阵沙沙的细微声响。 屏香拿长匕首将麻袋划开一道口子,里面的丹砂哗哗流出来,直接撒进江水中。 船上共有几十麻袋的丹砂。 柳若嫄见她一人忙不过来,也从靴子中拔出匕首,过去跟她一起破坏麻袋。 两人配合默契,在船身两侧一左一右,动作极其迅速,很快将所有麻袋都割开一道长口子。 “什么人!”这时船舱里传出一道厉喝声,有人发现了她们。 “快撤!”柳若嫄从船尾抽了一根铁钎子,转身跳入江中。 屏香紧跟着她身后,朝停泊在江中的小船游过去。 这时船舱中有人举起油灯,往江面上照去。 发现了屏香的身影,还有一条小船接应,登时扯着喉咙大叫:“在那边,有个贼游过去了,快点,派人去追。” 柳若嫄一见有人要下水追屏香,立即潜到船底下。 将铁钎子插到木板缝隙中,用力戳进去,双手使劲一扳。 “咔嚓——”船底木板碎裂,水流顷刻涌了进去。 船身不稳,开始摇摇晃晃。 有人惊声大叫:“船底进水了,船要沉了!” 船上的伙计们连声惊叫,在甲板上跑来跑去,把还在睡觉的人叫醒。 此时众人都顾着性命和货物,没人再去理会屏香和小船。 柳若嫄又在船底狠戳了几个洞,这才扔了铁钎子,朝小船方向游过去。 见她游到船上,屏香才放下心来,立即划桨往岸边驶去。 柳若嫄累得浑身瘫软,躺在船上喘着粗气。 耳边听见不远处货船上惊呼声、叫嚷声,乱成一团,她眼眸中浮现出一抹愉悦笑意。 货船一定会沉。 所有丹砂都撒入江中,丝毫不剩。 任太子有天大的本事,也别想再把丹砂捞起来。 虽然对太子来说,这批丹砂毁了,并不是什么致命损失。 但多少也能给他添点堵。 好歹让她出口恶气。 小船距离货船越来越远,很快划到岸边码头。 两人上了岸,屏香突然说道:“谢谢你,大小姐。” 她机智聪颖,心里很明白,柳若嫄潜入江水破坏船底,是为了引开船上伙计的注意力,帮她争取时间逃脱。 大小姐一个人在船底,是非常危险的,很容易被卷进急促的水流中。 柳若嫄转眸笑一笑:“不用说谢的话,我们是一家人。” 这时天边已经泛白,江面上一片隐隐的霞光升起。 柳若嫄转身往前走去,在心中也暗自说了声谢谢。 谢谢你们,还记得静歌的生辰。 无论她是生是死,都不再孤单寂寞。 因为还有你们惦念她…… …… 路边,停着一辆马车。 彩宁正等得心急如焚,一看见两人身影,立即欢喜雀跃。 她们上车换了干净衣裳,每人喝了一碗热姜汤,去除身上的寒气。 赶车的人是曹三儿,也不多嘴多舌问闲话,直接驾马车去郊外的乱葬岗野坟地。 三人坐在马车上,彩宁帮两人重新梳理头发。 乱葬岗有点远,一路上柳若嫄满怀心事,一声不哼,显得十分落寞。 彩宁和屏香想到静歌惨死,也都没心情说话,沉默不语。 马车驶到一处没有人烟的地方。 柳若嫄掀开车帘,远远看见一个山坡,四周十分荒凉,是一处广袤的野坟地。 坟地里站着三个年轻女人,手中都提着竹篮,一人穿素白色纱衣,一人穿鹅黄素衣。 还有一人穿粉红色锦衣,在荒凉阴冷的气氛下,显得十分扎眼。 柳若嫄让马车停下来,远远看见那三个女人,竟是离彤、绛华和令仪。 离彤一身白衣,面无表情。 她被太子送去摄政王府,这还是第一次出府,来坟前祭拜静歌。 她俊眼修眉,眼眸中透着几分英气,发型和神色颇有几分像静歌。 离彤在绮陌红楼时,时常装扮成静歌的替身,配合执行任务。 久而久之,她的身姿神态都跟静歌有相似之处。 站在离彤旁边,穿一身鹅黄素衣的是绛华,一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透着几分娇滴滴的柔美。 她如今在敏王府,平日跟令仪时常见面。 今天两人约好一起来静歌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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