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象忽乱,是人心乱。许军医眼也不抬,松了手再问经水颜色。白凝辉心跳如狂,强忍着一一回了,许军医方道:“是冲任虚损、肝肾虚寒之症,先吃些益母膏丸。” 白凝辉顿时松了口气,安心之外又微觉遗憾,恨不能就此断了后路。 至晚间梁沐回来,许军医一样回了,另增一句:“愁楚愤郁,最易耗损心脾。若不宽怀解闷,于人无益。” 梁沐闻言叹息。他当然知道白凝辉藏着心事,抽丝剥茧也非一日之功。梁沐端着白瓷盏盘算如何开解,刚饮了一口热茶,忽听许军医撮弄道:“今日诊脉,她倒疑心是喜脉……” “咳咳……”梁沐一口茶刚吞下去,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手颤抖着泼了半杯茶,碧绿的茶水顺着桌面而下打湿衫服。好不容易缓过来,梁沐木着脸抖落半身水珠,看着许军医笑呵呵的眉眼,没好气地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心里却禁不住喜滋滋地想,若是真的就好了。 ----
第41章 == 桂影荫深,巷口孩童人人携了桂枝蹦蹦跳跳,一连串的笑声过去好不热闹。崔玉伸长脖子望了几眼,指着树底下的海儿说:“他再长两岁,也要淘气得不得了了。” 陪她一起做针线的丫头笑道:“巴不得淘气些好呢。难道要像隔壁谢掌柜家的小公子弱不禁风,大门都不能出。” 真是口无遮拦,崔玉嗔她一眼:“这话可别出去说。” “我哪是那么莽撞的人。倒是你,”丫头压低了声音,“表小姐既没那个意思,你怎么不催着这边把事定下来。万一夫人又起了别的心思,你怎么办?” 提起此事,崔玉心里也埋怨。林南晓是个重孝道的人,对上他母亲就犹犹豫豫,一封信踌躇了几个月还没动笔。也幸好两人独在京中,要在建州还有的心烦。 “既然公子不提,怎么不让表小姐开口?夫人最是疼她,哪里有不允的。” 崔玉有些意动,想了想却道:“哪有让表小姐开口的理。何况她如今在宫中,见也见不着。” 谁知话音刚落,门房就来通报说:“表小姐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崔玉既欣喜又疑惑,忙将海儿唤了过来一起去迎接。见陪同来的侍女并非白芷二人,更觉奇怪,只是迎上去道:“表小姐要来,怎么不先打发人说一句。”又让海儿叫人。 白凝辉笑盈盈蹲下,摸着海儿的脸柔声道:“三个月不见,海儿长了好大些。” “一天一个模样。他父亲前回去了半个月,回来直呼不认得。” 海儿才不管许多,缠着白凝辉要抱。崔玉忙止住:“如今我都快抱不动,表小姐小心闪了手。”她打发奶娘把孩子牵走,自己则陪着到花厅用茶。 “这是今年的新茶,上月刚到的。因表小姐不在家里,我们也不敢随意登门送去。”建州不仅连接海运,亦是产茶重镇。就是以前在岳州,林家都要千里迢迢劳人带来。 纵是白凝辉喝惯了好茶,对建州的茶也赞不绝口。她抿了一小口,齿牙留香,淡淡笑道:“表弟不在家?” “去接货了。这段日子海上不平静,建州来信还说之前废了一船货。咱们还好说,大不了走官道和水路……” 白凝辉倒记得梁沐曾提起东南海寇,时常杀人劫货,朝廷引以为患。见她沉吟,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崔玉忙道:“表小姐难得来,瞧瞧我说这些做什么。表小姐可是自宫中出来了?那何时再去建州?若定了日子,我着人再联络。” 六月本欲跟船,没想到中途生变,当时就让白芷亲自来解释。白凝辉闻言缓缓放下茶盏,抿了抿唇道:“这件事先不提了。我今日来,是另有事麻烦你。” 崔玉笑道:“表小姐太客气了。一家人何谈麻烦。” 白凝辉这才把白芷的事大致说了。 “她虽是我的丫头,但为人品行不输给谁。如今能定下来我十分高兴,只是不好从我家里走,我又不想委屈了她。所以婚前让她借住在这儿,一概用度我来承担。” 崔玉本就极喜欢白芷,加上婚嫁的人家不差。在外行商,最乐意与人行个方便,当下就说:“她一个人能吃用多少,哪需要表小姐破费。” 白凝辉坚持不肯,崔玉才勉强答应下来:“日子定了么?我让人先收拾出来。” “也不必太着急,说是说十一月,但还要看那边的意思。另一件事么……”白凝辉出口迟疑。崔玉不明所以,也不好催促,正襟危坐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白凝辉轻咳一声:“表弟常说你厨艺了得,我想你方不方便传授一二。” 崔玉还以为是何等为难的事,正忐忑不安,听了她的话当下扑哧笑道:“这有何难。表小姐想学什么?是要为谁一展厨艺?” 白凝辉怔了怔:“有何区别?” 崔玉解释道:“若是上了年纪的人,饮食自然要注意些。若是年轻人,重在新巧。每个人的口味不相同,既想投其所好,当然要对症下药了。而且有些菜色看着繁复,实则简单。有的简简单单,实际上却要花费许多心思。” 白凝辉本是一时兴起,想着中秋节后几日恰是梁沐的生辰。他们在一起时,梁沐当时在外,预备了生辰礼却送不出去。今次重聚,又逢她要回宫中复命,正好错开。因此想着提前为他庆生。只不过她为客居,身无长物,梁沐看来也不缺身外之物,才想亲自下厨聊表心意,哪里知道里面的门道。听崔玉这么一说,心里直打鼓,半晌才下定决心:“简单的就好。” 好在崔玉也明白她自小被娇养惯了,五指不沾阳春水,先陪着她换了衣裳,领到厨房看了个遍。白凝辉头一回踏足,随着崔玉指点解释才分清菜蔬酱料。崔玉见她新奇跃跃欲试,实话实说:“表小姐偶尔一为,就做些不论怎么做都不会难吃的家常菜。等日后熟稔了,再尝试其他的吧。” 白凝辉讪讪一笑。 两人在厨房忙活了大半日,直到红日将坠,侍女们前来请示,白凝辉才罢手休整。一抬眼,崔玉忍俊不禁,忙让人备水净面,又帮着梳妆。 “表小姐和从前有些不同了。” 白凝辉簪好珍珠簪,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明明还是她嘛。 崔玉含笑解释:“以前的表小姐可不会做这些事,像是无欲无求的。我总担心是我哪里出了错。” “有那么夸张?” 崔玉见她不介怀,继续道:“只有对着海儿才好些。我那时还想,若是海儿由表小姐教导也好。” 白凝辉揽镜自照。旧话重提,身后的崔玉略有些不自在,她转念一想明白关窍,低声问道:“舅母想为表弟婚配?” 崔玉摇了摇头:“不曾听说。” 白凝辉今日承了她的情,颇为体谅她的担忧。实事求是,换了她心里也不平,倒不好一直冷眼旁观。可她到底是外人,不好插手。就算想为她说话,也要找个合适的时机。 见白凝辉默默不言,崔玉别无他法,心中唯有叹息。 出来时竟下了零星小雨,浓云掩日,吹的人身上发寒。白凝辉拢紧衣袖登车,一路闭目沉思,想着信中如何开口。舅母疼宠她不假,可她辜负厚爱在先,却怕凭空生了嫌隙。又想少不得要去催促林南晓,拖来拖去反而寒了人心。她摇摆不定拿不住主意,回府后空在案前坐了小半个时辰,不曾落笔一个字。 直到侍女们燃灯点烛照亮满室,方觉天色已昏,而雨声渐大,如断线之珠源源不绝扑打窗棱。 “二姐姐?”严燕令人收了伞,提裙步入房中,转头斥道,“怎么不知把灯檠靠近些,不知道小姐看不清楚么?” 白凝辉莞尔:“哪有那么严重,夸大之语不足为信。” “那可不行。这是我大哥亲自吩咐的,他可担心呢。”严燕上前扶了白凝辉坐到桌边,笑嘻嘻说道,“他刚差人回来说,今夜不回来了。真是稀奇,以前神龙见首不见尾,去哪儿从不告诉我们。今日不回来,还特意打发人回来告诉。我可不觉得他是说给我听的。” 白凝辉哑然。当初自己和他闹,其中一桩就是为的他经常不告而别,难知行踪。她心想,她在意的点点滴滴,原来梁沐都放在心上。中元节的那幅画、日前应允的画、今日特意相告,梁沐你终于明白我的心了吗? “……二姐姐不知道,我们刚回京的时候,我大哥三日两头的不知踪影。还是我和县主跟踪他,才知道他置了一个别院。”严燕想起四月的误会,忍俊不禁,“当时我们还以为他要金屋藏娇。” “四月?”白凝辉下意识问起。 严燕不知就里,直接点头说:“是啊,二姐姐怎么知道?”话刚出口,灵心忽至,目瞪口呆看着白凝辉说不出话来。此时方明白过来,为何梁沐急匆匆瞒着众人购置别院,还离永昌伯府极近。为何放着将军府不住、不顾大雨也要每日来回。原来别有所图。难怪自己提议道谢他兴致盎然,戏谑他和罗巧儿反而生怒。 严燕这时才把一桩桩一件件想明白,心里不断咋舌。她忽然起了一个念头,顿时不敢置信,双手合住脸扑在桌上,好一会儿冷静下来,苦着脸问出口:“我大哥这次和宋羽斗香,不会也是自己设计的吧?”越想越有可能,要不然如何能让白凝辉踏足将军府,如何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一日千里。 白凝辉早已猜到,是故并不搭腔。 严燕越发确信自己猜测不错,啧啧称奇:“我就奇怪他平白无故招惹宋羽做什么。原以为他坦坦荡荡的一个人,没想到在这方面这么多心思。二姐姐,你怎么还心甘情愿跟着跳呢?” 跟着跳……白凝辉微微一笑,自己的确无法拒绝和梁沐的亲近,哪怕是陷阱,哪怕知道他是故意,也愿意一试。 她对严燕道:“你帮我和他带句话,就说八月十四可试晚荷香,请他那日务必留出空闲。” 不料严燕闻言大笑出声:“这可不消你说。你当他这几日忙什么,就等着中秋前后无事一身轻。” ----
第42章 == 一连下了几日小雨,吹落无数木樨花香。草色先知秋意,远远望着已露衰黄。幸而天公作美,十四这日上午突现秋阳,家家户户重开门窗,秋风穿堂而入,将那湿意一扫而空,人顿时抖擞精神,寂寥忽去。 白凝辉让严燕将梁沐绊住,自己早早入了厨房。管厨房的郑嫂子昨夜就得了消息,已让人预备好食材。先还担心她一个伯府的小姐如何能行,提心吊胆站在一边警惕帮衬,但见她有模有样倒去了不满之心,于其中指点一二。 而在校场内,严燕正焦头烂额,远处的靶心似乎越来越模糊。梁沐极为悠闲地令人搬了躺椅放在廊下,躺于其中闭眸养神,不忘提醒:“再不能正中红心,按照赌约,午饭可就不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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