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她直接吩咐了挽玉来守夜。 房内守夜的侍女通常都是睡在脚榻上,月妩一转身的功夫,挽玉已自觉坐去脚榻上了。 “你快起来呀,你坐在这儿做什么,快上床来。”月妩强行拉着人上床,“脚榻上多难受啊,反正床大,你睡床上也不会影响我。” 她跪坐在床上,将帐子拉上,自顾自道:“自来府上,我夜里总是梦魇,常常惊醒后便再无法入睡,有人陪我,我欢喜还来不及。” “况且,我看你年岁与我那个学生差不多大,心中亲切。”她转过身,看向挽玉,“你多大了?” “今年刚及笄。” “那就是了,和我学生差不多大。” 挽玉跪坐,整理被褥:“学生?” 月妩莞尔:“我夫君在义学当夫子,有两个姑娘也想读书,迫于家中压力无法去学堂,夫君便与我商量,由我去教她们。我学识浅薄,但两个学生尊师重道,便敬我一声夫子。” 挽玉手顿了一下:“娘子夫君竟认同女子读书?” “夫君说,男子女子并无甚区别,读书人与种地之人也无甚区别。”她坐在夜明珠下,说起温慎时,嘴角弯着,眼中里全是光亮。 挽玉也微微弯起唇角:“但愿娘子夫君能考中,下放去我们那儿当官。” “若真如此,若你不嫌弃,到时你也可以来寻我,我继续开我的义学。” “奴婢也希望能如此,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出府。奴婢母亲生病卧床,父亲腿脚不便,家中又还有几个弟弟妹妹,若不是来府中伺候,真是不知该如何了。” “你等一下。”月妩光着脚下床,踩着地毯往梳妆镜去,抱回来一个匣子,打开给她看,“这是母亲给我的,我暂时用不着,就当是先借给你,你拿回去换了银子给你父母治病。你父母若行动便宜了,家中便轻松一些,待你挣到钱再慢慢还便行。” 匣子里满满装着大小相同、色泽透亮的珍珠,一颗便不知能换多少银子。 “这…奴婢收了也还不起。”挽玉垂下眸,“奴婢家中以种地为生,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多少钱。” “你拿了钱让父母去做些生意,怎会赚不到钱?”月妩抓了一小把珍珠,牵过她的手放在她手中,“你们现下赚不到钱是因为没有本钱,若有本钱,做些生意出去拼一拼闯一闯,以后日子一定好过,你就先拿着。” 挽玉心中激动,眼中有了泪,一时连话都说不清了。 月妩将匣子放在床边小柜上,躺下身盖上被子:“也不着急还,等挣到钱再说,反正我一时也用不着。” 说罢,她见人还跪坐在那儿,笑着道:“快躺着呀,躺着说说话就睡了,我还想和说说话呢。” 她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眼中是柔和的光:“谌儿很乖很少哭闹,性子稳重像他爹爹,平日里也不用怎样哄……” 话未说完,便见挽玉下了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第65章 月妩坐起身, 怔怔看着她:“你这是做何?” 她垂着头道:“奴婢每年有一次回家探望的机会,今年还未曾归家过。奴婢可去与府中管家说明,请求回家探望, 替娘子传信。” “你…”月妩愣在那儿,不知如何作答, “再过几个月便要过年了, 若此时回去, 岂不是耽搁过年团聚?更何况我已想好了,趁夜翻墙出去传信。” 挽玉无奈笑了笑:“城中有宵禁,夜里出去也送不了信,且若殿下知晓娘子翻墙定会更气。娘子勿忧, 年每岁都能过,可娘子若不及时传信恐会与夫君失了联系。奴婢甘愿为娘子送信,娘子莫要再拒。” 月妩下床,双手将人扶起,郑重万分:“那便多谢你了。” 翌日一早, 挽玉去与府中管事告了假, 只是管事要据府中事宜安排,得过几日才能安排她归家。 只要信能送回去, 晚几日并不碍事, 月妩并未担忧,比先前开怀许多,拉着挽玉一起做小衣裳,有时笑声站在门外都能听见。 除了那封最要紧用来解释的信,她每日又会啰啰嗦嗦写好多东西, 多半是些琐事与问候。 挽玉坐在一旁缝衣裳,抬眸看一眼她, 有些好奇:“娘子写这样多,娘子夫君会认真看吗?” “当然会看,而且会一字不落地看完,还会给我回信。”她唇角不自觉扬起,继续在纸上书写, “你到时就将这些信一同寄出去,他看到定会很开心。” 挽玉微微点头:“怪不得娘子会这样惦念着,奴婢光听着也觉着娘子夫君甚好。” “待给孩子做几件小衣裳后,我再试着给夫君也做几件衣裳。我针线活不好,总怕做出来他也穿不出去。上回给他做了香囊,他日日戴在身上都有些丢人现眼了。” 挽玉觉着好笑,忍不住微微笑出声来:“多做做,自然便做的好了。” 月妩吹干信纸,将信收起来,走过去与她坐在一块儿,拿着布料剪子边剪裁边与人说说笑笑,连母亲是何时进门的都未察觉。 是挽玉回头去拿彩线,一抬头看见了坐在木椅上的长公主。她一惊,从罗汉床下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俯身叩拜:“参见殿下。” 月妩则是微微一怔,放下针线,缓缓下地行礼:“见过母亲。” 长公主嘴角稍稍上扬,狭长的眼眸中却没什么情绪,问道:“在做什么?” 月妩将做好的小袜子拿过去:“再给谌儿做小衣裳。” 长公主淡淡瞥了一眼:“以后这些活儿交给下人来做便好,你既已被封为郡主,以后朝堂上的事少不了要了解。你先随我认清朝堂中的官员都有哪些,哪些是寒门出身,哪些世家贵族,哪些与我们是一派,哪些与我们不是一派。” 月妩默默垂眸,拿小袜子的手紧了一些。 她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也并不想了解朝堂上的那些勾心斗角。但她现下已明白了忤逆母亲的后果,她不想因此事又牵连到温慎和孩子身上。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微微施礼:“是,母亲。” “你随我来。”长公主起身,带着一群侍女离开。 月妩回眸看了一眼挽玉,冲她勉强笑笑,跟着出门。 一整个下午,从朝中官员架构开始,到每个职位是哪些人在任职,月妩听完已有些头昏眼花。 接下来一连好几日,她每日都要去母亲身旁,听母亲跟前的侍女讲述朝堂上的事儿。说是侍女,更像是女官,政治谋略恐怕并不比当官儿的差得到哪儿去。 月妩听着听着也觉得挺有意思,原来这些所谓的名门世家私底下也会有这样多龃龉,每个人都是在步步为营,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而争斗,母亲也不例外。 哪怕温慎出身寒门,只是家族中不起眼的偏支庶出,母亲或许也会同意她与温慎明媒正娶。 可温慎偏偏不是,他只是一介布衣,双亲亡故势单力薄,连想扶持都无从下手。 她越听越觉得心寒,在被权利包裹的天罗地网之中,个人感情是最不要紧的,母亲也从不觉得拆散他们自己有任何错,母亲真的认为将温慎和孩子接来已大发慈悲。 可她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她做不到将自己化作一柄剑,此生都奉与权力的斗争之中。 夜晚,她与挽玉说起莲乡,又忍不住开始思念温慎和孩子。 “母亲说今年科举照常,眼看着日子快到了,夫君若是早做准备,或许这时已入京了。” “娘子走时是如何与夫君说的?”挽玉剪下一截烛火,奉了茶水来。 月妩端着茶水,撇去浮沫,看着跳动的火芯,道:“我只与夫君说,京城有家人来寻,我要先一步去京城,随后会有人去接。” “娘子为何不直接带上夫君,总归娘子的孩儿也听话,想必不会哭闹。” “我走时并不在家,姆妈来寻我,告知我父亲即将逝世,时间不等人,叫我先行去京城,会派人传话与夫君。” “这……”挽玉眉头紧紧皱起,牵住月妩的手腕,重重叹息,“娘子好生糊涂啊!” 月妩一顿,茶水往床上洒了一些,忙不迭的放下茶水,反牵住挽玉,急急询问:“此话何故?” “姆妈若敢去寻娘子,便说明大势已定,陛下皇位已夺,小小城池关隘焉能阻拦殿下步伐?又何况是乡间不到千里路程,哪儿能耽搁多少功夫?姆妈接娘子来时,可拿信物强闯城门了?” 月妩一愣,想起那夜奔往江陵城中之时,她确感何处不对,可心乱如麻,又经一通劝说,竟然并未想到这一层。 她重重往后一坐,喃喃道:“姆妈说生父将亡,一时情急,我……” 她急得眼中有了些泪意,脸紧皱着,望向挽玉,试图得到些安慰:“可姆妈派侍卫去传话了,这总不能有假。” 挽玉叹息声更重:“娘子想得简单了,姆妈怎可能去传话。” 月妩惊得睁眼,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姆妈既一再推拒,便说明殿下下旨时只要姆妈接娘子回来,姆妈怎敢违背殿下旨意擅自做主?恐怕所谓传言也是为了稳住娘子。” “怎会如此?”月妩满脸颓丧,“你敢肯定你所猜测不会有误?” 挽玉双膝跪地,双眸直视:“此猜测十有八九不会错,奴婢也绝无有挑拨离间之心。” “那现下可如何是好?”月妩扶额,心中焦急万分。若姆妈没传话,那温慎现在岂不是担心疯了? “娘子莫慌,奴婢明日便要出府,一定将信送出去。” “好好,你快起来。”她这才反应过来去扶人,将人牵到床上,又仔细叮嘱一番,“你切要记清楚,信要送至江陵南县临水巷谢家。” 挽玉郑重点头:“奴婢记下了。” 月妩说罢,叹息几声,独自沉默半晌,忽而又下地,举着灯盏往书桌前去,慌忙找出纸砚,胡乱研磨几下,提笔快速书写:“我恐信件有所丢失,再多写几份。一份送到南县谢家,一份送到莲乡冯家,一份送至莲乡温秀才家,还有一份……” 她顿了顿,道:“送到江陵宋家。” 那几份狂草的信件被她一一封起来,交到挽玉手中,又写了一份详细地址交给挽玉,含泪嘱咐:“明日寄信时劳烦你多跑几个地方,若是地址不记得,便将这纸张交给信使看。一切有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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