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我还能走。” 燕珏笑:“你再啰嗦,我便抱你回去。” 苏弗只好一瘸一拐走过去,一手擎着伞,一手虚虚搭在他肩膀,他起身,颠了颠,禁不住打趣:“回头可得把你喂胖些。” 又补了句:“搂住我脖子。” 苏弗不敢硬撑,山路崎岖,她在他背上很容易往后倾斜,便悄悄趴了过去,右手臂环过他的颈。 他身强体健,背着她大气不喘,走到寺门口的槐树下,看到上面挂着几块木质牌子。 才知这是棵百年老槐,求姻缘的牌子也是交过香油钱后,供奉在上的。 “还有钱吗?”燕珏边问边去到屋檐下的桌案前,伸手摸了张木牌,“要不要写?” 一旁的僧人颔首,附和说道:“两位施主若求姻缘,挂在这槐树上尤其灵验,每年都有折返还愿的香客。” 正说着,果真看见两人,男人怀里抱着孩子,女人垫脚将木牌挂上去。 燕珏将人放下来,弯腰开始写字,苏弗只得从荷包掏钱,供奉了香火。 她歪过头,看见燕珏写的字。 “年年与弗,岁岁平安。” 她脸上一热,燕珏回过头来,冲她挑眉:“咱们去挂上。” 下着雨,抬头便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打湿,饶是擎着伞,可底下的位置所剩无几。 燕珏绕着树走了一圈,没有挑中心仪的树枝。 苏弗催促:“随便找一块便是了。” 天都黑了,寺庙陆续燃灯,地砖上蓄着雨水,映着点点光火。 燕珏沉声道:“这种事需得心诚,佛祖都看着呢。” 苏弗看他不似玩笑的模样,难免腹诽,到底在红香阁待得久了,很是会哄小娘子。 她看破,却不说破,便也耐心在原地等着。 燕珏终于挑到对眼的,“阿弗,你过来。” 苏弗迷惑,刚走到跟前,便被他一把抱起来,举到左肩,她低呼一声,忙抓住他的肩膀头发,手里的伞晃了晃,雨珠乱溅。 “五哥,你干嘛?” 燕珏向上一颠,苏弗手里被塞进一块木牌,正是燕珏方才写的那块,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阿弗,挂上去,挂在那根粗壮的枝子上。” 因为高,故而那里空荡荡的,且枝干很粗,又有浓密的枝叶。 苏弗的双腿被他抱住,一手握着木牌,一手擎着伞,勉力靠在他脖颈和脑袋处,才能保持平衡。 “我够不到。” 她其实想下去,但怕燕珏恼,便说谎。 “把伞扔了。” 苏弗不明白燕珏缘何如此执拗,她只得照做,雨水从树叶的间隙中流下,打在她的面庞,他的手背。 燕珏垫脚,将她举得更高,窸窣的声音从耳畔滑过,苏弗觉得自己也变成了树。 她尽量将木牌挂上去,又打了个结固定。 确认不会掉下来后,她低头:“五哥,挂好了。” 燕珏抱她下来,双手轻而易举从她腰间挪到腋下,两人头发都湿了,黏在脸颊。 苏弗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一瞬,天地间只他们两个。 她低头,燕珏弯腰亲了上去,浅浅的一个吻,落在她的眉心。 “佛祖也不知道我有多虔诚。” 苏弗被他说得一愣,旋即便想,到底是在红香阁浸染久了,哄女孩的话信口便来。 但听他这般说着,心里还是高兴的。 雨还在下,燕珏背起苏弗一直走到山脚,这座山并不高,平地起来的土坡,且寺庙又在半山腰。 天色已经大黑,远处的驿馆散发点点星光。 苏弗趴在燕珏背上,听他说起此行目的,絮絮叨叨,似要将他所有心事全说出来,这种感觉令苏弗陌生,却也暗暗窃喜。 “有笔烂账做的很是繁复,可惜我没带趁手的账房先生,他们便是看准了这点。” 燕珏往上一颠,苏弗身前的轻柔登时擦过他的后背。 两人俱是一愣。 苏弗的脸很快红了起来,手指蜷了蜷,揪住燕珏的衣裳。 燕珏没回头,只勾了勾嘴唇,便继续往前走。 驿馆的热水供应不及,全赖燕珏催促,苏弗才有热水来擦身子,也只是简单擦了两遍,头发挽在脑后,全被热气熏湿了。 换上干净的里衣,她趿鞋去找冷茶喝,看见门外有道黑影,便停住脚步。 那人站定,叩门。 又是燕珏。 “五哥,我睡下了。” 燕珏笑,“我给你送点吃的,你开开门,我不进去。” “太晚了,我不吃东西。” “我都拿来了,也洗过了,驿馆特意送的葡萄,没几串。” 苏弗没敢动,又回拒:“五哥,我真的不吃了,谢谢你。” 燕珏索性往门框一靠,曲指继续叩:“那你拿进去,明儿早起来吃。” 苏弗便知他不是那么好打发的,遂起身披了件外衣,草草系了个带子去开门,只开了一条缝隙,看他手里果真端着一盘碧绿的葡萄。 刚要接过来,燕珏打了个喷嚏。 “你别是病了?”苏弗见他脸颊微微泛红,略带鼻音,“我屋里有药,你等等,我拿给你。” 她转身进去放下葡萄,翻找瓷瓶的时候,燕珏已经回到隔壁屋子。 苏弗便只好过去,把那瓷瓶放在他手边,“夜里睡前吃两粒,早上便会好很多,若是还有症状,便再吃两粒。” 燕珏道谢,抬手翻开账簿,眉心蹙的很紧。 苏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密密麻麻的条目明细很是琐碎,且有些能简写的仿佛故意兜圈子,单是一笔账目便费了几页纸,她咦了声。 燕珏抬头:“你会看账?” 苏弗点头:“外祖父家中世代经商,母亲也是商户出身,虽嫁给父亲后不再以经商为营生,但她会理账会巡店我跟在母亲身边,或多或少学了些皮毛。” “你帮我看看这本,是不是跟我记得账目吻合。” 另一本则一目了然,两本账簿合在一起对,显然有些难度,苏弗能看出,复杂的这本是故意做出来的,就是为了混淆视线。 “五哥,你给我纸笔,我边看边写。” 苏弗坐下,开始翻看。 燕珏看她素白的手指一页页翻动,乌黑的睫毛一眨,神情专注认真,不多时,纸上便陆陆续续写下有问题的条目。 烛光映着她皎洁的小脸,如玉如雪,湿透的发丝贴着后颈,随意拢成一个髻,插着白玉簪子,广袖襦裙松松垮垮穿在身上,能依稀看清里面的中衣,她刻意用绸带系了腰,便瞧不出更多什么。 只抬笔时皓腕露出,广袖滑到肘间。 一举一动,都勾着燕珏目不转睛。 约莫半个时辰多,她看完了一本账簿。 “五哥,圈出来的地方都不对,虽然明面上瞧着数额与你记载的相同,但是数目和单价不合,还有历年也不同,他的数据能看出是刻意仿造往年的。 这里,其实他写的与实际相差很远,我记得那会儿因为朝中内斗,宦官和外戚夺权之时,铁器供不应求,但他写的价格没有过大起伏,说明账目伪造的急,或许也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苏弗指着那里,“他主要在铁器和伤药上动了手脚,其他的军需没有多大问题。” 燕珏惊讶地看着她,“阿弗,你可真厉害。” 说罢,便从后将人抱住,双臂环过她肩膀,连头也靠了过去,耍赖般噌着苏弗的颈,喷出一阵阵的热燥气息。 苏弗推他,想要起身,他哪里肯,抬脚坐下,将人也抱到自己膝上。 “再帮我看这两本。” 苏弗脸红,不自在地往前扭了扭,避免与他离得太近。 他浑身硬邦邦的,又有种浓烈的阳刚气,苏弗不敢看他,便只好拿过账簿,克制着不适去查验。 如是又忙了半个时辰,苏弗困得两眼发直。 燕珏把人打横抱起来,她吓得低呼出声,接着便被放到床上,盖了一条薄毯。 “我回自己屋里睡。”苏弗想起来,燕珏抬脚压住薄毯边缘。 “睡吧,我不碰你。” 苏弗见他横过来躺在身侧,彻底堵了出去的路,心里猛地一紧。 燕珏阖眸笑着:“阿弗,你若是再不睡,我便是再累也能起得来。” 话音刚落,苏弗立时闭上眼睛。 许是连日来的颠簸,使得身体疲乏,虽然起初胆战心惊,略有防备,但后来困的实在没心思想别的,便陷入了昏睡中。 燕珏翻了个身,伸手从外搂住她。 他也实在是累极了。 翌日启程,走了半日后从码头换的商船,如此行了三日,便来到江宁地界。 苏弗与燕珏介绍了苏家,母亲如何与父亲相识,又如何在嫁过来后,被好朋友趁机抢了夫君,鸠占鹊巢的。 “做错事的人而今都活的好好的,母亲活着的时候,苏家没有人说她一句好话,都责怪她狭隘,小气,不容人。母亲死了,他们更能编排出难听的胡话,我不想母亲被他们议论,杜撰。 所以五哥,我想仗着你的势,做我从前不敢做的事。” “你先前想嫁褚九,也是打的这个算盘?”燕珏没有答她,托着下颌一瞬不瞬。 苏弗点头:“想过。” “褚九那个绵羊似的性子,能给你出头?”燕珏不屑,他打定主意,要让苏弗在江宁之行后,彻底忘了褚九这个人。 她总要见识自己的好,才能有所比较。 卫平侯府的马车停在苏家门口时,正是晌午人最热闹的时候。 管事站在那儿躬身询问,得知来人身份后,立时又把腰低了三分,小跑着进府通传,另外小厮则将人领着进了苏家宅院,径直去到前厅等候。 苏光济不在,出来的人是孔盼。 孔盼身后跟着苏珍和苏子玉,她的一双儿女。 管事前去回话时,她吓了一大跳,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卫平侯府会来人。 当初陶姜病死,她也装着慈母模样前去看顾苏弗,可苏弗跟陶姜一个性子,对自己的殷勤爱答不理,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清高模样。 如此,她也没再继续为难自己,面上做了,背地里与苏家各位长辈也有交代,甚至坐在一起说闲话时,连长辈都恨屋及乌地讨厌苏弗。 她有那么个不识好歹,不知进退的娘,合该自己也不受待见。 故而当苏弗启程赴京,说是要去侯府待嫁时,她也没阻拦,反倒劝着苏光济,让他包容孩子,实则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陶姜与那侯夫人能是什么干系,人家说说而已,她便当真了,把女儿送过去,指着侯夫人说亲? 痴人做梦。 她原是想的,苏弗在那儿待不了多久,便会灰溜溜的回来江宁,届时她嫁不出去,还不是由着自己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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