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微微颤抖,重重地叩首道:“臣女不愿。” 陆珩似乎早已料到了她的答案,说道:“沈姑娘是聪明人,想必也知晓,皇帝亲自下旨,沈府已经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保全所有活着的人才是目的,而孤恰好能助你一臂之力。” 沈婉鸢望着陆珩深邃的眼睛,祈求道:“您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沈姑娘,你一向聪颖,孤若是能改变皇帝的决定,皇帝定不会容下孤。” 说罢,陆珩眉宇之间闪过一抹痛苦,紧抓着胸口的衣衫,强忍的闷哼声若隐若现。 “王爷,我们该回宫了。”门外侍卫焦急道。 “您没事吧?” 沈婉鸢看着陆珩强忍痛意的神情,紧张地问道。 陆珩眼眸再次抬起时,一双凤眸变得通红,胸脯上下起伏,手指微颤:“无妨,可是吓到你了?” 沈婉鸢摇了摇头。 陆珩突然重咳出声,空气中瞬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他沙哑道:“孤给你三日思考的时间。” 沈婉鸢害怕了,仿若落荒而逃一般道:“臣女拜别王爷。” 她转身欲离去,手腕却被陆珩紧紧攥住,“外面天寒地冻,孤送你回去。” 闺阁女子忽然被外男抓住手腕,沈婉鸢被吓得赶忙抽手。 陆珩略带歉意道:“抱歉,孤不是故意抓住你的手腕,还请沈姑娘不要在意。” 沈婉鸢看着陆珩眉头紧蹙,眼眸已然不再明亮,却在与她交谈时仍然有礼。 话已至此,她也没有了离去的理由,安静地坐在软垫上,一路上她余光下意识观察着陆珩。 他用锦帕轻拭嘴角流出的鲜血,身姿笔挺端坐于主位之上,骨子里透着天潢贵胄独有的矜贵,又似羊脂玉般温润。 “王爷,到了。” “多谢王爷,臣女告退。” 沈婉鸢恭敬行礼叩首,却似逃一般地离开马车。 陆珩看着沈婉鸢离去的背影,眼神瞬间变得满是不悦,手中的茶盏倏然破裂,鲜血顺着手心滴落,他一改方才温和的面容,冷冷道:“武安,我们回宫吃药。” 他又看着沈府的牌匾,淡淡道:“速去安排一下沈家的事情,使些法子,孤要看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属下遵命。” - 破晓时分,天色渐亮。 沈婉鸢一夜未眠,红肿的眼睛满是木然,手指紧紧攥着退婚书。 她轻拭去脸颊上的一抹泪珠,把退婚书塞进一个小银匣中,穿上衣裳便要前往主院看看娘亲。 怎料她推开房门的刹那,小院中的景象却使得她楞在了原地。 府中所有的下人都聚集在她的院落之中,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局促,为首的便是从小看她长大的管家王伯。 小厨娘春儿也躲在其中。 沈婉鸢已然猜到了众人的想法,却故作不解道:“大家这是?” 管家王伯扑通一声跪下,眼中含着热泪道:“姑娘,沈老太爷在世时,老奴就伺候着诸位主子,现下已然年过不惑,家中不成器的幼子还没有成亲,还请姑娘放老奴一条生路。” 昨天沈父被禁军带走后,下人分外紧张。 沈婉鸢赶忙安抚道:“你们再给我三日,若是不妥,定会发契结工钱。” 毕竟沈夫人卧床多年,身边不能没人照顾。 沈府众人都是老人了,他们自然相信她,但现在才过了一日...... 沈婉鸢沙哑说道:“不是说好再给我三日吗?” 王伯一愣,眼中满是泪水说道:“外面的传言甚多,我们实在是怕被老爷牵连,一旦抄家我们都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众人接二连三地随着跪在冰冷的青砖之上,砰砰地磕在地砖上的声响狠狠地砸在沈婉鸢的心尖。 每个人都在哭着说着家中的不易,树倒猢狲散,没有人不想活着。 沈婉鸢看着下人们祈求的目光,她心中就像被蛇虫啃噬一般生疼,依靠在廊柱上。 “谁不想活着,谁又能给我一条生路!” 众人哗然,砰砰的磕头声再次响起,哭诉声愈发的大,仿若有一种事不成不罢休的架势,人们激动到快要冲进沈婉鸢的卧房。 沈婉鸢缓缓从卧房走出,左手紧紧攥着一串钥匙,右手端着一把沉重的鸡翅木算盘。 她疲惫的杏眸中还有一抹坚韧,哑声道:“开柜房,解契,结算工钱。” ------ 沈婉鸢揉了揉酸胀的脖子,睁着迷离的眼睛看向窗外,最后一抹残阳即将被夜色吞噬。 她乌黑的长发飘散在身后,盈盈杏眸满是疲惫,粉颊消瘦,撑着头倚靠在桌子上,身旁装银子的匣子里已然空空荡荡,发簪都被当做了工钱。 她的精神已然被算了一天的月钱所掏空,她实在是疲惫。 忽然柜房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跑动声,她自嘲道:“怎么还有人?” “姑...姑 娘。” 小厨娘春儿紧紧攥着自己的卖身契和一根梅花纹银簪,红着眼看着向她。 “姑娘,我们不是故意的,是有人让我们离开...” “姑娘,夫人又吐血了!”家中最后一个伺候沈夫人的林妈妈哭着跑进了柜房,沙哑的哭嚎声打断了小厨娘。 沈婉鸢也顾不上听小厨娘的话,急促地跑出了院门。 杏林坊的郎中听闻沈府犯了重罪,沈老爷被陛下身边的禁卫军抓走,态度极为恶劣,大门紧闭,好说歹说都不来。 沈婉鸢原以为只是这一家,怎料京城每个医坊都不愿前来。 沈婉鸢抄手游廊中熬着药,看着漆黑不见天日的沈府,她脸色已然分外惨淡,“竟是没人愿来吗?” 林妈妈眼含泪水,情绪已然崩溃道:“外面那群狗杂种不愿来,悬壶济世也不知学到哪里去了,硬是说陛下不久之后就要下旨斩杀沈府满门。” 沈婉鸢听到此言,已然麻木。 她把手中蒲扇交给嬷嬷,眼神满是木然,哑声说道:“方才我给娘喂了最后一颗凝露丹,还能撑一旬,我先去歇歇。” 沈婉鸢走在漆黑的院子中,乌墨的发丝用一根布带轻轻挽起,鹅黄色的衣袍上的鲜血仿若雪中红梅,被寒风吹拂着衣裙微微荡起,纤柔娇柔似要乘风而起。 她空洞的心脏在流淌着赤红的鲜血,她仰头看着纷飞雪花的天空,扑哧一笑后,瞬间栽倒在厚重的积雪之中。 她每时每刻来祈求神仙来救她一把,但终究是虚无。 不过须臾,冰冷的雪花便把她的身体包裹,沈婉鸢的四肢变得愈发冰冷僵硬,她的头脑却愈发清醒。 她眼神倏然变得坚定,缓慢地站起身来,没有丝毫力气去抖落身上的积雪,跌跌撞撞地撞进了后院的小祠堂。 一夜很长,但是用来忏悔和回顾自己的前半生又很短。 祖父是正二品的礼部尚书,若是他在天有灵知晓她即将成为他人玩物,大抵会被气得敲棺材板。 沈婉鸢长叩首于祖宗牌位,看着天色渐亮,垂眸走出了府门,敲响了摄政王府的大门。 雪后初晴,清晨冰冷的寒风还是吹得人眼泪直流, 沈婉鸢不知道自己在肃王府后门站了多久,脚下似是被粘住一般,她连迈出最后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倏然后门被人轻轻推开,看门侍卫看着她,面露疑惑道:“您是?” 沈婉鸢张嘴欲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但一想到娘亲还在病榻之上,她哑声说道:“沈婉鸢求见肃王。” “王爷说,若是您来,只需告诉您一声,他知晓了。” 沈婉鸢愣住了,她急迫说道:“王爷没有说别的话吗?劳烦您通传一下,我有急事!” 侍卫冷冷摇了摇头,指引着门外说道:“王爷不在府里,您请回吧。” 肃王府高楼之上,陆珩身着玄色缂丝云纹蟒纹长袍,眉宇微簇看着站在后门的沈婉鸢:“孤不方便出面,小皇帝那里可有消息?” 贴身侍卫武安道:“陛下的大意是全部处死,根本没有我们插手的地方,况且沈天是真的干了此事,不过却因此连累了沈姑娘。” 陆珩轻抿着茶盏,脑海中闪过方才穿着普通布裙的沈婉鸢。 她从来没有戴过华贵的发冠,总是带着一根银簪。 现下只是一缕发带轻挽发丝,碎发在脸颊处飞舞,额头满是红肿,粉颊还有几抹泥灰,湿漉漉的杏眸带着几分倔强看着肃王府。 他想到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夜半三更,她穿着一袭单薄的寝衣,乌黑及腰的发丝微微晃动,手提一盏灯笼,蹑手蹑脚的走到了海棠树下。 在柔和的月色之下,她一双杏眸满是欣喜,望着枝头已然盛开的海棠花,低喃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书中所言当真是极美。” 她只顾着依着诗中描写去看枝头海棠,却没有看到浑身是血的他躺在海棠树后。 周身的血腥气已然逐渐遮不住,一身黑衣的他看着分外狼狈,被皇帝派人追杀,他只得寻一处地方躲着。 他轻晃着手中带血的匕首,垂眸看着沈婉鸢的背影,用着最后的力气挟持威胁。 沈婉鸢手中灯笼被吓得落地,小声惊呼却被他捂着嘴。 他冷冷说道:“放手后,你若惊呼,我定杀了你。” 沈婉鸢眼眸满是惊慌地点了点头。 他问道:“可有养伤之所?” 沈婉鸢一愣,抿着唇角垂眸说道:“若是侠义之人行至陌路,日后切莫为难小女子。” 之后他便在沈府躲了一旬有余,从每日的交谈中,知晓了她就是前两年刚去世沈老头的孙女。 那个能梗着脖子与先帝吵架掉书袋的礼部尚书沈老头,竟养出了这个有胆识的小孙女,当真是有趣。 回过神的陆珩看着沈婉鸢愈发瘦弱的身姿,一想到她要被皇帝扔到教坊司,幽深的眼眸愈发漆黑,“更衣,孤去宫里找皇帝谈谈条件。”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主事沈付流三千里至寒州,家中成年男子一律斩首示众,女子没入教坊司,病榻不能及地者,法外开恩.......”
第3章 她想,大抵世人对陆珩暴戾的传…… 被押送到教司坊的这天,一队魁梧官兵围在狭小的马车旁,一户一户地摘走如同枯萎花朵般的姑娘。 车厢里很挤,身边人呼出来的气息顷刻便会被自己吸入。 哐当-哐当-似是不堪重负的规律车辙声伴随着女子们或弱或强的哭泣声,总是会带给人一份无形的焦灼。 但在马车摇晃过程中,沈婉鸢感受到她的精神在逐渐下降,眼皮逐渐打架,怎么都睁不开。 清脆的车铃音仿若飘渺的远古召唤,重重敲击到心脏的声音使得人猛然惊醒。 沈婉鸢按着砰砰直跳的心脏,倏然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却让她楞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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