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京清晨,薄雪洒下,枝头垂坠着几枚侥幸挺过寒冬的熟透了的果子,正被鸟儿分食。 君卿拥着手炉,纤长的手指翻开一册兵书,细细读起来,落雪无声,暗香萦绕,逐云踏雪并着竹喧在外间烤火。 忽听帘子翻动,是元一进来,他抖落身上残雪,脸上因为室内热浪而忽而被烘得有些透红,比起往日一身黑衣行于幽暗的苍白暗卫,如今的元一像是被染上了些红尘颜色。 竹喧抬起头道:“今日这么早就来了?”往日元一午后会来君卿这里传送密信、军情等,今日清晨便来了。 元一烤着火,脸上红色褪去,又变回原来的冷厉苍白,他撇撇嘴道:“西北有封加急密信,偏要今天早早送来,说是一刻也等不得,喏,我这不就赶紧送来了。” 竹喧一听是西北密信,道:“该不会是将军的信吧?” 元一捏紧了那信筒,自从离开陇宁,陆彻的名字就已经从公主这里淡去,他们几人也很少提起,就连大皇子,公主的亲兄,也对此避而不谈。 公主不喜陆彻,大皇子也不想撮合,他们几个丫鬟侍卫更是不愿提起那段往事,所以,陆彻这人估摸着是拍马都碰不到公主的裙边,竟敢还写信来? 元一道:“西北正打仗,加急密信怎么可能如此儿戏说些儿女情长的事?定是有军情汇报。” 竹喧心道将军这人可没有什么儿戏不儿戏的,恐怕...... 但是看着元一冷下来的脸色,竹喧不敢多说,边便闭了嘴。 元一把自己烤热了才走到内室去,将信筒恭恭敬敬呈上,虽说他笃定陆彻不敢写些儿女情长的话加急送来,但是他心中也忐忑。 若是些掏心肝的话,公主会不会心动?会不会就此原谅了他那些荒唐事?会不会两人重归于好?若是这样...... 陆彻凭什么? 看着君卿缓缓打开信筒,元一竟有些紧张,往日自己接到暗杀任务蹲守,蓄势待发的时候,都不曾这样紧张。 元一看见那是一封小小的信纸,写不了长篇大论诉衷肠,有些放心下来,又见公主面无表情看完,随即扔到桌旁琉璃灯下烧了个干净,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看来只是封军情奏报。元一心里重归平静,退了出去。 外间平静着,君卿却心中波澜起伏,陆彻此人,荒唐至极! 她本以为是什么西北紧急军情,揪着心打开却发现只有零星几字,笔触豪放张扬,桀骜不驯。 ‘明深自离清清,孤枕难眠,食不知味。梦也清清,醒也清清,特问公主安。’ 看着琉璃灯里化为灰烬的信纸,君卿很想把灰烬扫出来埋到院中树下才算消失个干净。 怒了一会,君卿又缓了下来,幸亏没让陆彻知道自己的闺名,不然看着他满纸卿卿,自己估计要被气死。 这厢气消了,竹喧又进来禀报,说白姑娘在门外侯着,来向公主请安。 君卿放下兵书,看着窗外飞雪,道:“快请进来,别冻着了。” 不多时,白止走了进来,这是君卿第一次认真打量白止,不像少女柔和,不像贵女端庄,倒像个江湖侠客,飒爽凌厉。 身量高且劲瘦,皮肤白,脸颊却生的锐气,不着绫罗绸缎,只穿一身窄袖束腰锦袍,颈间耳间发间不见珠宝配饰,只有一颗银耳铛坠在右耳,特立独行,独树一帜。 白止上前见礼,右手压左手捧于胸前,屈膝低头,道:“公主殿下万福。” 是规规矩矩的贵女礼仪,但是被白止做出来,却有种侠客相逢,道声阁下别来无恙的江湖之感。 君卿道:“不必多礼,竹喧,看座。” 看着白止捧起逐云递来的热茶,双腿微分坐在玫瑰椅上,君卿心道,难怪白家姑娘落入奴籍,不少富家公子哥争相出银子买,这般特立独行的作风,这般英姿飒爽,京城里找不出第二个女子了吧。 幸亏皇兄大手一挥,砸了八十两黄金才把白姑娘的身契安稳买下来,否则白姑娘落入那些腌臜手中,不知会怎样。 因为刚被陆彻气得昏头,此刻君卿没心思先说别的,直入主题,先把昨晚谋划的事问了。 她道:“听说白姑娘与陆将军是青梅竹马。” 白止一口热茶还没喝下去就被呛到,咳嗽着又觉得失礼,看着眼前花一样的公主,不敢咳嗽,憋的脸通红。 君卿见此状,暗道果真是青梅竹马,没想到白止这样飒爽的性情,竟也有脸红的时候。 白止看着眼前公主若有所思的点头,急得使劲咳嗽了几声,终于把茶水咳出来,接过竹喧递来的帕子随便擦了几下嘴,赶紧开口。 白止道:“殿下误会了!我与陆彻不熟。” 君卿疑惑道:“哦?” 白止道:“陆彻这人傲得很,从小钻林子打鸟跑马,府里面乱窜上房揭瓦,看不上我体弱多病,不爱和我玩,等再大一点,他就进军营打仗去了,我与他没什么交集。” 君卿没想到陆彻这人小时候这么......无礼,细细想来,陆彻这人不守礼法,桀骜不驯,竟然都有迹可循。 君卿道:“白姑娘英姿飒爽,陆将军也是英勇,你俩二人其实般配。” 白止赶紧摇头,右耳上的耳铛颤抖摇晃,她道:“我知道陆彻打完乌颌回京需要成婚安定在京中,以保全他陆家,但是我无心情爱,更不想和陆彻过日子,还请殿下另选他人。” 君卿道:“你倒是通透,竟被你猜了个十成。” 看着白止着急的模样,君卿竟从她身上看出来了点娇俏,是不同于她身上那股凌厉劲的生机。 君卿道:“你放心,既然你不愿,我不会为难你。” 白止这才缓了下来。 君卿说回正事,她问道:“白老将军出事前,可有什么人找上你家?” 君卿心里隐隐有个猜想,但是没得到印证,她便不说,只问。 白止也不藏着掖着,这位公主西北之行她也有耳闻,她喜欢这位公主,有勇有谋,端庄大气,也信任她。 白止道:“皇后娘娘。” “去年夏天开始,皇后娘娘常召我入宫作陪,虽然只是闲话家常,但是我与祖父却察觉到些不对劲。” 君卿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话道:“皇后想让你做太子妃?” 白止眸光暗了暗,道:“且不说太子不学无术,昏庸无能,就说我祖父统领南衙禁军,本就不宜与皇室子弟走得太近。” 君卿心中暗笑,白姑娘直爽人,骂人也是爽利,天底下能直言太子昏庸的,也就她了,虽然失礼,但是说到自己心坎上了,实在是舒服。 君卿道:“所以,你与白老将军察觉后,便断了来往。” 白止道:“是,我称病不入宫,祖父也再次提出辞官归隐,其实就是怕引火烧身,但是皇帝不允。” 君卿叹了口气,道:“所以太子在外勾结乌颌不成,在内拉拢白家无果,一怒之下落井下石,构陷白老将军,手段虽然拙劣,但是正合皇帝心意。” 白止落寞道:“白家家风清正,断不可能出现贪墨这种事,我祖父他一生戎马,老来落得一身病,竟还要遭此劫难。” 说着,白止眼眶通红,却强忍着不落泪下来,君卿束手无策,不知该怎么安慰。 怎么安慰呢?是君家人负了忠贞老臣,是皇族寒了贤能的心,自己能做的只有早日结束这些荒唐事,言语上的安慰,无论如何斟酌,都苍白。 忽然外室帘子掀动,不等竹喧进来禀报,君卿就听见君淮开口道:“阿卿,为兄给你带了个好消息!” 接着是一阵脱大氅,在外间坐下烤火的声音,君卿还没来得及出言提醒内室有外人,就听君淮在外面高兴说道:“今日早朝,好不热闹!” “白老将军今日午后便能出狱!” 白止一下子站起来,大步走出内室,推开门,脸上雀跃惊喜交加,眼泪滑落下来,看着眼前正坐在火炉边的男子道:“当真?!” 第25章 念卿若狂 哪来的什么伤情,我看他现在…… 君淮没想到内室还有人,先是愣住片刻,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女子,磕磕绊绊道:“当,当真。” 而后缓过神来,恢复平时那股悠然放松,运筹帷幄的模样,道:“是了,对于白姑娘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不多时,三人齐聚内室,竹喧倒了三杯热茶送上来,君卿一拿到手,没细闻,便推开道:“换一杯,把府上的蒙顶石花都扔了去。” 竹喧不懂这些,连忙收了给君卿换了杯神泉小团来。 各执一杯热茶,伴着窗外越下越密的雪,三人说起话来。 君卿道:“皇兄,皇上如何安置白老将军?” 君卿知道,白老将军这案子没结,不可能放他回府,那么出了狱,想来是要安排个地方安置的。 君淮道:“我府上。” 他喝了口茶,道:“白老将军这案子定得草率,谏官频频上奏,皇帝架不住群臣反对,一直不曾彻底敲定。” “今日早朝,太子自请彻查白老将军贪墨一案,想来是看此事迟迟没个定论,怕夜长梦多,便想控制在自己手中。” 君卿道:“掩耳盗铃,这事皇上竟也同意?” 君淮笑了笑,道:“正中下怀,有何不同意?” 白老将军这桩案子本就是他父子二人自导自演推波助澜,如今能够再次掌握在自己手中,控制结局,再好不过。 “那皇兄是如何把白老将军安置在府中的?” 君淮道:“太子此人虽然愚钝,但是也知道避嫌,他自己提出来,为表公正,也为了保证白老将军安全,把白老将军放在我府中最妥。” “我没推辞,应了下来。” 君卿皱了皱眉道:“他是想白老将军出狱期间出些意外,好泼你脏水。” 君淮满不在乎,道:“我自然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不怕。” 他坚定道:“我自信他还做不到在我府上杀人。” 君卿点了点头,安心下来。 兄妹二人一番对话并不避着白止,白止心中感念,起身跪地俯首。 她道:“白止多谢靖王与公主救命之恩。” 不等君卿起身,君淮忙站起来把白止扶起,道:“白老将军为大雍鞠躬尽瘁,我兄妹二人本就不该坐视不理。” 待白止坐回玫瑰椅上,君淮才从袖中拿出一只信筒,那信筒上绘有苍鹰凌云,和刚才君卿收到的那只一样,是陆彻传来的。 君淮道:“陆将军已攻入乌颌主城,但是乌颌皇帝跑了,还在搜查。” 君卿暗骂陆彻,给皇兄传信就传些正经军情,给自己传信就胡言乱语。 君淮看着眼前波澜不惊的两位,又继续道:“陆将军虽然这一仗打得顺畅,却也因贪功冒进,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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